雖然多數人不會將人吃人與蘇聯聯繫起來,但是,蒂莫西·斯奈德(Timothy Snyder)卻在《血之地》一書中講述了在1933年史達林造成的烏克蘭大饑荒中,由於情況相當嚴峻,引發了大規模人吃人的慘劇。於是當權者不得不成立反食人小隊,數百人因吃了自己的鄰居,甚至在某些情況下吃過自己的家人而受到指控(羅恩·羅森鮑姆在Slate雜誌上發表的書評中分享了很多可怕的細節,www.slate.com/articles/life/the_spectator/2011/02/stalins_cannibals.html)。
這段恐怖的歷史讓鮮為人知的早期蘇聯時代躍然紙上。很多人可能對此聞所未聞,這也體現了同類相食的另一特點——沒有人會願意在這個問題上費神。因為同類相食總是讓人感到噁心,或是聯想起充斥著偷窺欲的小報和蹩腳的笑話,以及所有會讓人迴避掉這個詞的事物。
然而,歷史學家和人類學家早已探索同類相食現象的歷史及這門學科數年之久:同類相食產生的原因、出現的時間以及產生的影響。這項研究考察了文化相對論、人類健康和宗教儀式的終極邊界在哪裡。列舉一些你之前可能想像不到、不尋常的同類相食案例。
其實,關於同類相食及其是如何一再發生的傳說數不勝數。以下是科學家們了解到的一些令人驚奇的故事。
人類對同類相食的反感與生俱來,但也有例外
從生物學的角度,可以很好地解釋為什麼食人幾乎在所有文化下都是禁忌:吃人肉會導致人生病
具體來說,吃人的腦袋會得庫魯病(kuru),這是一種類似於狂牛症的腦部疾病。之所以會得庫魯病,這是因為人的腦部含有朊病毒蛋白(prion,嚴格來說它不是病毒,而是一類不含核酸而僅由蛋白質構成的可自我複製並具感染性的因子),它是庫魯病的病原體。患者初期會出現身體顫抖的症狀,最終不治身亡。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被感染……
讓人驚訝的是,也存在一些例外。據人類學家所知,巴布亞紐幾內亞的弗雷(Fore)部落的族人就以食人而聞名。一直到20世紀50年代末期,弗雷人都會通過吃親人的肉來淨化自己的靈魂。他們當中曾有數以千計的人因感染了庫魯病而死(「kuru」一詞實際就來源於弗雷語,意為顫抖)。但是,並非所有人都因此而喪生:在過去的200多年中,某些弗雷人就出現了基因突變,沒有感染庫魯病。
弗雷人漸漸適應了食人肉,因為物競天擇,後來他們對這種病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免疫。科學家們原本很希望在這個領域進行更深入的研究,但是在近幾十年中,由於社會習俗和法律的變更,弗雷人同類相食的現象也逐漸減少。他們如果能夠繼續堅持不吃人肉的話,庫魯病可能也會不復存在。
動物與生俱來反對同類相食,同樣也有例外
動物王國裡鮮有同類相食的現象——但也有特例。若干年前,《紐約時報》的記者納塔莉·安吉爾記述了蔗蟾、蚓螈、赤背蜘蛛和其他一些吃食同類的動物的故事。其中的蔗蟾,相比其他食物,它最喜歡吃自己同類的卵。
為什麼會這樣?安吉爾寫道:「研究人員提供了三種動機:第一,食用同類有助它們成長發展;第二,可以減少未來競爭對手;第三,可以有更豐富的食物來源,因為對於其他動物來說有毒的東西,自己卻可以免疫。」
從進化論的角度論述的原因可以推及更多生物體,甚至也包括像印度長毛熊這種偶爾會吃掉同類的動物。正如瑪麗·貝茨在《連線》雜誌上所寫的,長毛熊吃掉同類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它們很有可能是迫不得已)。
所有這些人與動物同類相食的案例,並非只為一時獵奇,它們其實說明了,進化的過程有可能會和我們的文化價值觀相悖。生物的進化是通過自然選擇實現的,但其結果並不總是與我們所視的社會價值一脈相承,所有同類相食的案例都很清晰地體現了這一點。
「Cannibalism」(食人)這個詞很可能是源自從未吃過同類的人
對於歷史學家們來說,有一些關於食人最基本的問題卻很難回答:多少部落曾有過食人的習俗?食人從何時開始?有多常見?這些問題都很難回答,因為「cannibalism」這個詞曾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指代過很多不同的事物。這也是為什麼大多數近代人類學家和科學家在說「食人」時,都會使用「anthropophagy」而不是「cannibalism」這個詞。
在某些文化中,同類相食被視為一種儀式,但是也曾在某些歷史時期,同類相食是因為人們飢不擇食。所以就曾出現過,「cannibalism」指各種野蠻行徑和野蠻人群。「cannibalism」有時是陳述現象的敘述詞,有時是描述環境的形容詞,有時含有隱晦的種族歧視意味。
例證:「cannibalism」這個單詞是源自西班牙人給加勒比人取的西語名字(Caníbales)。相傳西班牙人曾指責加勒比部落的族人舉行儀式吃自己敵人的肉,但是現代的學者們卻質疑這種說法的真實性。因為加勒比人與歐洲列強進行的是反殖民鬥爭,目前,很多歷史學家都認為,那樣的流言只是西班牙人蓄意使用的宣傳策略,旨在激起恐怖情緒。
另一方面,我們發現了一些證據,證明加勒比人曾把人體器官當做戰利品,所以同類相食很有可能是一種威懾他人的手段或戰爭行為。然而關於這些說法的第一手證詞大多都來自哥倫布。不管是站在個人還是政治立場上,他都有很多理由把加勒比人描繪得極盡野蠻。
令人震驚的是,食人的儀式可能非常複雜
歐洲歷史上關於食人族的描述中,至今最早且最具影響力的當屬蒙田發表於16世紀末的隨筆《論食人部落》。圖皮人(Tupi)當年的棲息地已經成了今天的巴西,這篇隨筆不僅是一份關於圖皮人的寶貴人類學記錄,它還揭開了食人族習俗的神秘面紗。有時,圖皮人會先和自己的俘虜一起生活幾個月再吃掉他們,期間他們還會唱歌給彼此聽。
據蒙田記錄,圖皮人會以這樣的方式戲弄自己的俘虜:「用死期將至作為威脅來消遣他們。」而俘虜也會以類似唱歌或吟誦的形式回應。蒙田寫道:
「我這裡有一首由俘虜創作的展現那種場景的歌曲:讓他們壯著膽子統統都來吧,聚在一起將他吃掉吧;他們吃的還有自己的父輩與祖宗,因為他們早已充作他身體的糧食。」最後,歌中唱道:「你們這些可憐的瘋子,這些肉和筋都歸你們。」
加裡·湯姆林森是一位音樂學家,他在自己的著作《新世界的歌聲》(The Singing of the New World)中,將圖皮人的這種習俗稱為在好戰部落中代代流傳的「血肉經濟」。
湯姆林森稱:「這些好戰的野蠻部落之間流傳著一句話,『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你,吃掉你。』這種交易生生不息,代代相傳。」
殖民時期的美國發生的同類相食
很多人可能以為同類相食只發生在遠古時代和未開化的國家。但事實上,美國近代史上也發生過這種事。
2013年,人類學家聲稱他們找到了在殖民時期的詹姆斯敦(Jamestown)有同類相食的證據。這說明了殖民時期的生活有多麼艱難。
更確切地說,他們在一名14歲女孩頭骨上發現的痕跡,充分表明她是在1609年那個艱難的寒冬被當地居民吃掉的。
這為歷史學家們多年來所讀到的故事並提供了更確鑿的證據。霍華德·津恩在其著作《美國人民的歷史》中引用的政府工作報告就生動地描繪了1609年冬天的慘狀:
「難以忍受的饑荒催生了一種天怒人怨的行徑——人們被逼無奈,只能食用人的血肉和糞便,不管是美國同胞還是印第安人的。」
唐納大隊(the Donner Party)引人注意的不僅僅是同類相食
一說到美國的食人族,多數人最先想到的應該都是唐納大隊:1846年,這群家喻戶曉的行者在西行的旅途中被困在了白雪皚皚的內華達山脈上,饑寒交迫中,他們選擇了同類相食。
令人震驚的是,當時關於這次旅行的報導大多都著重描寫了大隊的旅途有多艱難,對駭人聽聞的同類相食卻著墨不多。研究唐納大隊的歷史學家克裡斯汀·約翰森指出:「1847年,有300多家報紙刊登了關於此次旅行的新聞,絕大多數標題都以『從加州出發的行者……』開頭,只有七家報社的標題中出現了『同類相食』的字眼。」這些報導都趨向於強調隊員們是在煮食了獸骨、獸皮,甚至是他們的愛狗優諾(Uno)之後,走投無路,別無選擇只能同類相食。
除了唐納大隊的食人行為,同樣引發了大眾廣泛關注的還有他們在山上埋了寶藏的傳說。19世紀90年代,一家薩克拉門託(加州首府)報紙報導了關於唐納大隊寶藏的傳說,這則報導讓加州特拉基的民眾「欣喜若狂」,其中還有「能讓錢幣收藏家心花怒放」的發現。
這些寶藏很可能只是個傳說,但是這卻反映出,今人面對唐納大隊時展現出的只有純粹的震驚,而當年人們對此的看法卻複雜得多。
同類相食有時也是一種醫療手段
食人通常被視為一種淨化祭祀活動或者軍隊出徵儀式的一部分,印度的一些部落也曾有過食人的習俗。
歐洲史上不乏令人毛骨悚然的食人案例。但其中最奇怪的是,食人有時可以治病救人。例如在17世紀至19世紀,德國的儈子手為了賺點外快通常還有一個奇異的副業:把屍體器官當做藥材倒賣。
凱西·斯圖爾特的著作《骯髒的交易和社會邊緣人》(Defiled Trades and Social Outcasts)中介紹,人體脂肪曾用於治療骨折、扭傷和關節炎,使用方法通常不是內服,而是像藥膏一樣擦於患處。但當年的藥師卻會定期儲存人的脂肪、血肉和骨頭。甚至還有將人的頭骨磨成細粉加水混合成液體來治療癲癇的記載。
這種治療方法聽起來或許有點奇怪,但別忘了,如今食用胎盤早已成為養生時尚。多數情況下,人們對於同類相食的看法是明確的——不吃!但偶爾,區分某種行為到底是否屬於同類相食卻非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