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會之亂」發生後,美國歷史學家、耶魯大學歷史系教授蒂莫西·斯奈德(Timothy Snyder)近日在《紐約時報》刊發題為《
美國深淵》(America Abyss)的長文,被廣泛傳播和討論。限於周報篇幅,我們在此編選《美國深淵》的部分精彩篇幅,以及刊發於e-flux上的一篇對此文的
尖銳批評,後者由義大利左翼哲學家、理論家和自治派的積極分子「貝弗」(佛朗哥·「貝弗」·貝拉第)寫就。
斯奈德:後真相是前法西斯主義斯奈德在《美國深淵》一文中頗具洞見地從川普對「民主黨選舉舞弊」的指控,以及後續共和黨內部兩撥人(斯奈德將其區分為玩家[gamers]和破壞者[breakers])基於不同動機對川普謊言的縱容出發,分析了美國政治的川普症候:「後真相」是「前法西斯主義」(Post-truth is pre-fascism),而川普正是美國的「後真相總統」。當人們放棄真相時,就是將權力讓與擁有財富和克裡斯馬(charisma,又譯作超凡魅力)的人,就地製造奇觀。沒有對於基本事實的共識,人們就無法形成讓他們可以捍衛自身的公民社會,如果人們失去那些生產與自身相關之事實的機制,那他們就將沉湎於那些迷人的虛構。真相越少,其自我防禦能力就越差,川普時代正是地方新聞衰落的時代。社交媒體變得不可取代:它極度強化了人們尋求情感刺激與安慰的心理習慣,這意味著在什麼「看起來是真的」,與什麼「確實是真的」之間的邊界消弭殆盡了。真相破壞法律,並招致一種迷思的體制。
2019年12月12日,美國華盛頓,美國總統川普出席關於兒童保育和帶薪休假的白宮峰會。
斯奈德將法西斯主義的歷史作為當下的參照,如同歷史上的法西斯領袖一樣,川普將自己塑造成真相的唯一來源。他對「假新聞」一詞的使用,恰恰呼應了納粹所誹謗的「Lügenpresse」 (「lying press」,撒謊的媒體);也如同納粹那般,川普將記者稱作「人民公敵」(「enemies of the people」);類似於希特勒上臺時德國媒體被大蕭條所衝擊的背景,美國媒體也在2008年後受到了金融危機的重挫;而納粹相信他們可以用廣播取代報紙的多元主義,川普正試圖用推特完成同樣的偉業。在當今科技的加持下,川普撒謊的速度是過往所有法西斯領袖都無法企及的。雖然大多數都是小謊言,但是它們的效用是累積的。要相信所有的這些,就要求你接受個人的專制,因為你需要懷疑他之外的所有其它事。當這種個人專制建立起來了,總統就可以像對待騙子一樣對待所有其他人,他甚至僅憑藉一條推特,就能把一個值得信賴的顧問變成一個毫無信用可言的無賴。但如果他沒能將足夠大的謊言強加於世,依靠幻覺製造出一種供人們生存與死亡的另類現實,他的「前法西斯主義」就會很快衰落。
他的一些謊言是中等大小的,比如俄羅斯在2016年大選時候沒支持他,又比如歐巴馬出生在肯亞……這種中等大小的謊言是21世紀專制主義者的標準入場券,比如波蘭右翼政黨基於總統卡欽斯基2010年飛機失事事件製造了一種殉難者崇拜,指控敵對黨派暗殺了總統。而匈牙利總統歐爾班則將國內的一切問題歸咎於這個國家屈指可數且越來越少的穆斯林難民。不過,斯奈德指出,這些都還算不上大謊言,稱不上阿倫特意義上的「現實的織布」(the fabric of factuality)。作為歷史中巨大謊言的例子,阿倫特討論了希特勒的反猶主義:猶太人操縱著世界,德國在一戰中戰敗是猶太人在背後捅的刀子……
川普終於在2020年11月,撒了一個野心勃勃的大謊,即他再度贏得了美國大選,然而真相是他輸了。這個大謊儘管沒有「猶太人在操縱世界」那麼大,但它在眼前也足夠意義深遠,它意味著統治全世界最強大的國家的權利,及其連任程序的效力。要讓川普的謊言說得通,不止需要相信從記者到專家都在撒謊,還要相信從州政府到聯邦政府的機構,到計票員、民選官員、再到國土安全局一直到最高法院的所有機構都是騙子。這必然需要陰謀論的參與:想像所有人都參與密謀,並且所有人都不得不做所有後續工作加以掩蓋。川普的選舉虛構漂浮於任何可證的現實之上,它所依據的不是事實,而是聲稱其他一些人所做出的主張——某些事情一定出錯了,因為我覺得它錯了,並且我知道很多其他人也這麼覺得。社交媒體可以為一種信念提供無限多的明顯證據,尤其當該信念是總統所持有的。
從表面上,一個陰謀論可以讓在其敘事中的受害者看起來強大:它將川普塑造為對抗民主黨、共和黨、深層政府、戀童癖圈子和撒旦崇拜者的人(
「匿名者Q」陰謀論運動的敘事)。而更深一層的是,它顛倒了強者和弱者的位置。川普聲稱的「違規」和「爭議州」說到底是那些黑人居住和投票的城市。從根本上講,這其中關於選票欺詐的幻想是推定黑人在對白人犯罪。然而,不管是在2020年的大選還是以往的所有大選中,事實都是完完全全相反的。就像一直發生的那樣,在投票時,美國黑人跟其他族群比起來需要等待更長時間,其選票也更容易被質疑。他們比起其他族群在新冠疫情中感染率和死亡率更高,也更難離開工作崗位回家享受社交距離。「川普因選票欺詐而被竊取了選舉結果」的這種論調是一個巨大的謊言,不僅是因為它邏輯不通,對當下的描述完全是錯誤的,乃至將人們拋入陰謀論的信仰之中。還因為,從根本上說,它顛倒了美國政治的道德領域和美國歷史的基本結構。
謊言本身比撒謊者的生命力更持久。當希特勒上臺時,距離德國「因猶太人暗算」而在1918年輸掉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陰謀論始發地已經過去了15年之久。而美國也並不會因為撒謊者離開了權力,就能倖免於謊言進一步的戕害。斯奈德擔憂,川普留下的選舉受害者敘事的迷思在未來將如何發揮作用,以及誰能從中受益。共和黨內部儘管在分裂,也依然在維護著川普選舉受害敘事的謊言。在分析了共和黨內部不同陣營的共謀、分庭抗禮的議程後與各自對川普的打算後,斯奈德指出,希望能真正結束川普主義的辦法是,說出選舉的真相。在這次所謂的政變企圖的各個方面,都是由美國的種族主義構成的,這提醒著人們要回望自己的歷史。
「貝弗」:「後真相」不是深淵,白人至上的立國之基才是義大利左翼哲學家、理論家和自治派的積極分子「貝弗」在e-flux上刊發了一篇對《美國深淵》的簡短批評,文章指出,斯奈德沒能解釋的是,為什麼美國社會中那麼多的人「相信」川普那些虛假的陳述。他進一步追問,斯奈德自己是否相信,川普主義者們真的在字面意義上「相信」川普的話?「貝弗」援引《希臘人是否相信他們的神話?》(Les Grecs ont-ils cru à leurs mythes? )一書,該書作者Paul Veyne的核心論述是,神話/迷思的力量並不在於從字面上相信一個隱喻,而在於忘記了隱喻式闡述的前後括號。神話/迷思式的信仰在今天可以在「信徒」的生活中實現某種務實的連貫性。在一個已經失去了任何理智的世界中,神話給它的信徒們的世界帶來了意義。「貝弗」進一步指出,相信川普「我贏得了選舉」的斷言並非一個符號學意義上的錯誤,而是一種身份主義(identitarian,白人至上主義右翼運動的一支)策略的一意孤行。那些分享和傳播神話/迷思的人並非像社會科學家一樣尋找事實上的真相。他們有意或無意地使用虛假闡述的力量作為武器。
接下來,「貝弗」回應道,比起川普為什麼撒謊的問題,更重要的問題是為什麼那麼多人一開始投票支持他?這背後的經濟、政治條件是什麼?在「貝弗」看來,美國危機並非像斯奈德所指出的,由大眾傳播的扭曲效應所造就的,它是由生發於有史以來最暴力的國家的種族主義天性之矛盾所引發的。他舉出布希在1992年里約熱內盧地球峰會上所發表的一句話,並藉此理解美國當前正發生的事件。「美國人的生活方式不可談判」——那個峰會致力於討論即將到來的氣候變化以及尋找出路以減少經濟增長可能對環境造成的影響。美國人的生活方式可以由一組統計數據總結出來:美國人的平均用電量是非美國人的四倍。美國白人——其中一些人因2008年金融危機而陷入貧困——開始擔憂日益衰減的人口優勢,拼命想守護住他們所擁有的武器、SUV和食用大量動物的權利。由於受到全球化的威脅,他們的特權開始迅速消失,因此他們時刻準備著追隨一個承諾使美國再次偉大的人。
1月6日發生於華盛頓的事件因此既不是暴動,也不是真正的政變,它是發生於白人民族主義和全球化自由主義者之間的美國內戰之中的一個既荒謬又可恥的插曲。而不論是全球化主義者還是民族主義者,都是美國資本主義至上的一種表現。這場內戰將持續下去並繼續擴大,會消耗美國的權力。
低強度的戰爭已經是常態。「貝弗」舉出《世界報》上近日刊載的一篇由美國記者Thomas Frank寫的一篇報導中的一段,一個頭戴紅色川普帽的男子走進一家燒烤店沒有戴口罩,坐在收銀臺的孩子提醒他戴上口罩是本地規矩,男子掀起襯衫,讓對面的男孩看到他腰間插著一把手槍。這個例子揭示出日常生活中不斷蔓延的內戰的普遍性,它將繼續像1月6日一樣周期性爆發。
最後,「貝弗」指出,深淵不是符號學意義上的,而是文化、社會和種族的。白人至上主義是美國身份認同的核心基礎,因為美國的建立就是基於屠殺與奴役。美國憲法第十三修正案並未廢除奴隸制,只是使其合法化了,讓棉花田被大規模的監禁所取代。川普並非例外,而是美國白人性原汁原味的靈魂。比起荒唐可笑的謊言的傳播,這才是深淵。
參考文章:在1月6日的圍攻國會事件爆發後,FBI和特區警方號召美國公眾幫助追捕衝擊國會、引發騷擾的抗議者。在公眾的印象中,這些參騷亂的川普支持者是來自農村的底層白人工人階級,美國自由派將他們定義為「藍領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1】然而,根據《大西洋月刊》的報導,這些抗議者的真實身份經披露是企業主、執行長、州議員、警察、現役及退休軍人、房地產經紀人、全職爸爸以及一些「驕傲男孩(Proud Boys)」民兵組織的成員。
【2】其中包括了布魯克林最高法院法官的兒子、芝加哥郊區沙姆堡的一家科技公司的執行長;共和黨總檢察長協會旗下的法治辯護基金則幫助組織了前往國會大廈的遊行。
【3】儘管抗議者中包括了部分所謂的「底層人民」,但是讓許多人感到震驚的是,有如此大量的中產以及富人支持並參與了暴動,而所謂的「經濟上的絕望」並不能解釋他們的行為。
自2016年川普勝選以來,許多媒體和評論家紛紛強調是白人工人階級創造了川普的勝利,並為白人工薪階層支持川普的行為提出了各種解釋,包括文化焦慮、對建制派的排斥、害怕失去地位等。
2021年1月6日,美國華盛頓特區,大批美國總統川普的支持者來到國會進行抗議,其中有人衝進國會內部,使得國會確認2020年總統選舉結果的程序暫停。
然而,支持川普的人大部分人並非工薪階層。《華盛頓郵報》在報導中指出,我們有理由對「川普支持者大多數都是工人階級」這一說法表示懷疑。首先,2016年的大多數報導並未對被調查者的職業做詳細調查,因此專家並不知道支持川普的是建築工人還是執行長。第二,根據2016年3月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的一項調查顯示,只有三分之一的川普支持者的家庭收入僅達到或低於全國家庭收入中值(約5萬美元)。另外三分之一支持者的收入在5萬到10萬美元之間,其餘三分之一支持者的收入在10萬美元以上。在將分析對象局限在川普的白人支持者群體後,研究者仍然得出了相同的收入分布。第三,許多專家注意到,儘管超過70%的川普的支持者沒有大學學位,但是沒有大學學位並不能保證一個人就屬於工人階級(例如比爾·蓋茨和馬克·扎克伯格等沒有大學學位的超級富豪)。此外,在初選期間,大約70%的共和黨候選人的支持者沒有大學學位,而川普支持者的受教育程度和其他的共和黨候選人並沒有明顯差距。
【4】根據民意調查和人口普查局關於2016年初選的數據顯示,川普選民的家庭中位收入約為7.2萬美元,遠高於全國家庭收入中位數(約5.6萬美元);同時也高於希拉蕊·柯林頓和伯尼·桑德斯支持者的收入中位數(約6.1萬美元)。而在分析了川普的大選得票數據後,研究者得出了更為直接的結論:三分之二的川普支持者經濟狀況較好;雖然69%的川普支持者沒有大學學位,但其中近60%選民位於收入分布的上半部分。事實上,在沒有大學學歷、支持川普的白人選民中,有五分之一的家庭收入超過10萬美元。
【5】《國家評論》(National Review)曾於2016年發表了一篇關於川普在工人階級中獲得大量支持的文章,文章呼籲人們武裝起來反對「底層人民」。文章表示:「美國底層白人被一種邪惡、自私的文化所奴役,這種文化的主要產物是痛苦和使用海洛因。川普的演講讓他們感覺很好,就像使用海洛因那樣」,「關於這些功能失調的低級社區的真相是,他們活該死去。」
【6】對於這種觀點,《大西洋月刊》則表示:認為政治暴力只是出於經濟上的絕望,而不是意識形態,這種說法是錯誤的。縱觀美國歷史,政治暴力往往是由受過教育的中產階級和有著上流社會背景、受人尊敬的人所引導、發起和實施的。認為只有貧窮的人才會參與政治暴力——特別是右翼政治暴力——是一種誤解,而這種誤解往往是由受益於這種暴力的精英們所培養出來的。
襲擊國會大廈的另類右翼示威者們並不絕望。他們認為自己被不公正地剝奪了不可侵犯的統治權利;同時,房地產大亨和富裕的常春藤畢業生的不斷煽動,則使得他們認為選舉結果遭到了竊取。
【7】正如同暴動現場的照片所反映出來的那樣,對國會大廈的襲擊不是由農村白人工人所策劃的。在新冠疫情期間,美國數百萬的工人正面臨經濟上的困難;在夏天,有數百萬工人階級加入了「黑命攸關」(Black Lives Matter)運動,要求削減警察薪資、廢除警察,將資金用來資助社區。
【8】諷刺的是,一名川普顧問表示,川普對於國會暴動感到惱火,因為該行動看上去像是底層人民的所作所為,但實際上,行動的參與者中不乏大量中產及以上的階級白人。
【9】將參與暴動的抗議者簡單地定義為無知的丑角是非常容易的,然而這對理解乃至修復他們所造成的社會隔離卻毫無幫助。當人們發現科技公司執行長、退役空軍軍官、共和黨州立議員、奧運金牌得主乃至德克薩斯州米德蘭市的市長等一系列「名聲顯赫」、「有著極高社會地位」的人都參與了本次抗議之後,人們開始對於「究竟是誰組織了這次暴動」產生了懷疑。
【10】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傑弗裡·薩克斯(Jeffrey D. Sachs)指出,縱觀美國歷史,大多數暴民暴力並非來自下層的抗議,而是來自上層的結構性暴力。白人政客利用了下層白人的恐懼、仇恨和無知,來煽動針對有色人種的暴民暴力。而這種暴力,通常是富有白人避免貧窮白人積怨於他們的一種方式。這不是川普獨有的策略,而是美國政治劇本中最古老的伎倆。想要對富人減稅嗎?告訴那些在經濟上掙扎的白人:黑人、穆斯林和移民正在改變美國的意識形態。
【11】縱觀川普在任期內的主要政策方針,他所扮演的角色一直很明確:重組司法機構、為企業和富人減稅、抵制社會支出,同時減少環境監管的要求;這些政策對於白人上層階級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華盛頓郵報》在2019年的報導中指出,儘管川普的選民之間的收入存在差距,但川普最能吸引到那些在其所在地區收入較高的白人,換言之,即當地的富人。
【12】與那些為生計而苦苦掙扎的人們不同,一些抗議者或許屬於中產階級或生活富裕,但其生活的城鎮卻面臨著日漸衰落的現實;因此,他們也體會到了失去希望、急需有人能代表他們利益做鬥爭的需求。
許多參與暴動的抗議者或許在平日裡被視作「值得尊敬的人」,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會出於為自身利益的考慮而選擇暴力。這方面有很多先例,根據歷史學家埃裡克·方納(Eric Foner)的說法,當3K黨在美國重建時期成立時,其領導人「包括種植園主、商人、律師,甚至是部長。」當白人至上主義者決心剝奪黑人選民的選舉權時,他們組成了白人聯盟(white league)和紅衫軍(red shirts);在紐奧良白人聯盟的主要成員是職員、會計、糖和棉花商、稱重員和律師;在南卡羅來納州,紅衫軍領袖班傑明·蒂爾曼(Benjamin Tillman)則出生在一個富富裕的奴隸主家庭。白人至上主義組織的精英領袖們致力培養一種觀念,即北方報紙所譴責的暴行是下層白人的傑作,這只會增加他們的政治計劃的緊迫性:恢復白人精英的統治。如此一來,下層白人的激情就可以得到抑制,所謂黑人及白人的「腐敗聯盟」就可以得到懲罰。但事實上,正是當黑人和白人勞工結成聯盟(如維吉尼亞州的「再調節黨Readjusters」)時,白人至上主義者才受到了最有效的抵制。
【13】因此,當富有的白人抗議者們從各地飛往華盛頓,組織並參與了抗議活動以後,一切試圖將騷亂完全歸結到「底層人民」身上的做法都是片面且不負責任的。嘗試掩蓋或抹去「中高收入白人群體曾組織並參與了抗議」這一事實,是對那些公正、善良的白人工人階級的污衊和抹黑。正如在2020年夏天,人們曾目睹來自不同種族的工人階級為種族平等所做出的努力那樣,更為團結的工人階級將會是戰勝極右翼思想、白人至上主義以及減少社會撕裂的重要力量。
參考文章:(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