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上就有了爭戰。米迦勒同他的使者與龍爭戰。龍也同它的使者去爭戰。
——《啟示錄》第十二章七節
那是個風雨交加之夜,烏雲籠罩了整個天空,絲毫看不到月亮的影,這個夜晚顯得十分陰鬱,如果發生了什麼悲傷的事,聖座裡的眾人也不會有絲毫的意外,據醫師判斷,聖彼得的繼承者,教廷的基石,教皇克雷芒十三世將會因某種從未出現過的疾病,在今夜蒙主召喚。
克雷芒十三世的名譽侍從,同時也是他的義子——約翰,在教皇宮中獨自一人陪伴著奄奄一息的克雷芒十三世,這是這位恢復了教廷榮光的教皇的最後的願望。
自最後的光明消失在地平線的那一頭後,克雷芒十三世就一直受到夢魘的侵襲,醫生也無能為力。約翰看著這樣的父親,眼淚從雙眼流出,用來冷敷的毛巾已經換了無數次,可這位即將穿過那鑲有珍珠的大門的羔羊卻依舊汗如雨下,嘴邊不斷漏出那些匪夷所思的呢喃,不斷重複著「救世主」這個詞。
零點的鐘聲快要敲響了,教皇突然睜開了那雙因病而有些渾濁的眼睛,約翰被嚇了一跳,連忙抓住他的手,「父親,我在這!」
「我兒約翰!記住我現在要說的話!這是最後的啟示!」克雷芒十三世像是從死神手中奪回了精力,死死地拽住約翰的手,「我看到那銀白色的信使降臨在西方,那智天使的領導者手持天堂的光,將它放入了一個女人的腹中。我看到那身披華服的女人所生下的孩子將會吹響那審判的號角,那個男孩將會把路西菲爾以及他的爪牙永遠的放逐到那塔爾塔羅斯,真正的樂園將要降臨!約翰!找到那個女人!找到那個被黑鷹守護的孩子!!」
鐺,零點的鐘聲響徹教皇宮,天使們將克雷芒十三世的靈魂引領向那永遠幸福的地方,他凡間的皮囊失去了全部的力量,約翰連禱告都沒來得及做,急忙跑出教皇宮,他要告訴聖座的所有人,他所聆聽到的最後的真正的啟示。
在克雷芒十三世魂歸天堂的同一夜,全世界的所有真正的預言家以及魔法使都在夢中見到了相同的幻象——一隻黑鷹翱翔在天空,仿佛是那天空的霸主,正在巡視自己的領地,突然,它那帶有威嚴的目光投向了大地,一隻大蛇正注目著它,發出「嘶嘶」的聲響,黑鷹似乎被大蛇給激怒了,猛地俯衝向地面,在大蛇反應過來之前,用爪子抓住了它。黑鷹飛過了庇里牛斯山脈,飛過了萊茵河,飛向了低地,它在荷蘭海岸盤旋一圈,飛向了阿爾卑斯山脈,似乎還是不滿意,黑鷹將倫巴第、艾米利亞-羅馬涅、託斯卡納變為身後的陰影,來到拉齊奧-坎帕尼亞,它死死地盯著那龐大帝國的首都,最終卻好不留念地飛往了地中海,大蛇在鷹爪下不斷蠕動,卻始終無法擺脫黑鷹的束縛…
「駕!駕!」被用事先準備好的麻布包住四足的三頭千裡良駒所拉的四輪馬車給地上的泥濘留下兩道延伸向遠方的痕跡,駕駛這輛馬車的披著灰色披風的全副武裝的中年戰士不斷回頭張望,向上帝祈禱著不要讓追兵出現在自己的身後,在這樣一個有著惡劣天氣的夜晚,顯然不適合出行,若非這是最後的機會,這位戰士也不會讓自己的君主的愛人冒著被追蹤的風險。
在第五次回頭沒有看見追兵以後,這位和自己的主君一起長大的傑出的劍士終於可以肯定的說,自己這一行人受到了上帝的保佑。
「夫人,就快到下一座村莊了,您再忍一忍。」劍士焦急地望說道,可馬車裡的那位尊貴的婦人卻沒有回答,那婦人臉色蒼白,咬緊牙關,頭上淌下的汗水不僅浸溼了那件用來自東方的絲綢製成的紅色長袍,還浸溼了那鋪在馬車地板上繡有一隻黑色的雄鷹的黃色地毯,那臨產前的痛苦使她無法說出一個字。
劍士死死拽住韁繩,若非那自己凡間的主人不在王城之內,馬車裡的摯友的愛人又怎麼會遭這樣的罪?誰想得到那出生貴胄的凱薩琳會在那「敵人的制伏者」遠徵之際,密謀暗殺這位即將誕下東法蘭克王位第二繼承人的夫人?若非那「無敵的徵服者」在臨行前安排自己保護這位或許能將那東法蘭克的女王、羅馬人的凱薩琳取而代之的高貴的婦人,恐怕那未出世的繼承人就永遠沒有機會登上東法蘭克的王位了。
只要過了前面的岔路,距村莊就只有兩英裡了,可這位無雙的劍士卻讓那三頭日行千裡的絕世好馬停下,並將領頭馬與馬車分離,他離開駕駛席,打開了那結實的木門,「夫人,從這裡開始就得騎馬了,失禮了。」
騎士將無愧「藍血」之名的有著堪比維納斯的美麗的婦人抱下馬車,將她推上那頭馬,然後使勁揮舞鞭子,讓另外兩頭良駒向著遠離村莊的方向奪命狂奔。這位在二十歲就擊敗了那有著劍聖之名的聖喬治的沙場老兵,駕著那頭馬奔向村莊,並用那鋼鐵般堅硬的臂膀保護著懷中這個古老王族最後的血脈。
…
「你們這些飯桶!」出身於公爵家的凱薩琳斥罵著映於自己那寶石般澄澈的眼眸的三名異教徒暗殺者。
「願閣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那吸食大麻的暗殺者的頭領向現在尤利希無上的統治者請求著那珍貴的機會,為除掉眼中釘,那「公正者」的俊美長子的母親許下五千枚迪納裡的承諾,刺殺一個懷孕的婦人對刺殺過蘇丹的暗殺者們本應該手到擒來,誰知道那婦人身邊有一個生平未嘗一敗的無雙的勇士,即使是安拉虔誠的信徒也沒能對那極有可能取代僱主成為凱薩琳的女人造成絲毫傷害。
猛虎般的勇士以上帝之名斬殺了五名早已下定決心為某個理由犧牲的人,然後踏著他們的鮮血奪門而出。
若非高貴的凱薩琳不僅許諾金錢,而且還將向「山中老人」提供一批精良的裝備,遵奉隱遁伊瑪目教義和《古蘭經》隱義說的教徒,怎麼會為異教的皇后這般盡力?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我必須在太陽升起之前看到她的屍體!」有著象牙般白哲皮膚的從小在公爵家長大的受洗的凱薩琳,早已從她那影子盟友處得到預言,若不能在那發光的天體再次回到人間之前將那爭寵的女人殺死,自己那唯一的兒子的大業便沒有完成的一天。
暗殺者們默默地退出了皇宮,門外等待著的四名陰影的眷兒不說一詞,緊跟他們那刺殺過蘇丹的頭領,無人能在這幫嗜血的暴徒的刀刃下生還,即使是那柔弱的婦人與無雙的劍士也不能!
…
猛虎般的勇士佇立產房外,就像拉斐爾把守著天堂的大門,任何來自地獄的魔鬼都無法逃過他的眼睛。高貴的婦人已經開始生產,鄉下的產婆已經在房間中忙活多時了,可那號角般響亮的哭嚎卻沒有絲毫出現的跡象。信仰虔誠的猛士不斷向那唯一的真神祈禱,君主的愛人必會安全誕下男嬰,這場暴風雨終將過去。
人類的造物主似乎聽到了信徒的聲音,騎士在恍惚之間仿佛看見了聖潔的光芒自最高天飛向那簡陋的茅草屋。傾盆的大雨逐漸停止,怒號的狂風終於平息,反射太陽光芒的星體從叢雲中露出笑顏,號角般洪亮的哭嚎終於出現!徵伐過廣袤土地的騎士跪在地上,感謝真神的鴻恩。
粗俗的產婆抱出繼承了高貴血脈的孩子,那一生只撒過一次慌的騎士將這個必將成為國王的男孩抱在懷中,流下了自孩提時代後從未流下的晶瑩的淚水,喜悅的戰士將這個肩負使命的孩子舉過頭頂,月亮的光芒都為之而暗淡,阿波羅般的幼兒停止哭泣,展露出對生的喜悅的笑容。
「賢明的皇帝啊!這就是你的有著天使般光輝的兒子啊!」
自村口而來的馬蹄聲闖入了這具有歷史性意義的場景,滿懷喜悅的騎士頓時變了臉色,他將那保持著可愛微笑的男孩交給被嚇得不輕的產婆,從沒見過這樣場面的鄉下婦女急忙跑進屋子,關上了那有些破舊的木門。
成年後未嘗一敗的騎士翻身上馬,拔出腰間那把國王賜予的寶劍,向前迎敵,「為了吾皇!」他的目光仿佛穿過千裡山河,看到了那無雙的君主,堅定的信仰與對國王的忠誠使他無所畏懼!即使再面對數倍的敵人,他也有獲勝的信心!
四名暗殺者疾馳如旋風,轉眼間就與受到庇佑的騎士短兵相接,四把萃了毒的彎刀同時刺向單槍匹馬的騎士,凡間的騎士絕對無法在這樣的攻擊下毫髮無傷,可這位仿佛米迦勒附體的英勇的劍士,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四把邪惡的兵器盡數打落,若敵人是旋風,那他就是狂風,狂風般猛烈的攻擊將那四個卑鄙的殺手打得落花流水,原本牢不可破的包圍圈就此瓦解。
「真神的武士,絕不會屈服於惡魔的爪牙!」
戰鬥早已在開始前就註定以正義的勝利而告終。異教徒的鮮血混合著雨水,流向村邊的潺潺小溪。
騎士收起那曾被英雄使用過的來自天堂的武器,他走進未來的皇帝的誕生地,村子裡最好的醫生向他搖搖頭,誕下王位繼承人的非凡的女性奔向了天主的懷抱。
忠心的騎士流下滾滾熱淚,卻因為擔心追兵像蒼蠅會被腐肉吸引,又像飛蛾會被光芒奪取心神一般,被凱撒那光輝而又純潔的兒子吸引而來,他再三叮囑那年老的醫師,為這個光榮的女性請一位教堂的神父,並葬在教堂的公墓中,墓碑上的名字是伊莉莎白·約翰娜。
交付了足以讓這個善良的醫師幾年不用出診,卻依舊可以像個富足的鄉紳那樣,時常在自己的家中舉辦聚會的金錢後,悲痛的戰士帶著睡著了的王子騎馬離開了這座今日之前一文不名,十餘年後被奉為聖地的傳奇的村莊。
王后的陰謀註定失敗,她並非輸給了那保護繼承人的騎士,而是那無上的命運。雖然那騎士是天鵝騎士羅恩格林的兒子;是那魔女克林莎的死敵,純潔的愚者帕西法爾的孫子,但是若非命運的主人要這位騎士中的騎士從邪惡之手中保護那純潔的繼承者,那受到眷顧的男孩也不可能毫髮無傷。出生高貴的凡人,無法戰勝那世界的創造者,亦無法傷害那受到保護的純潔羔羊!
…
這一夜註定要載入史冊。
教皇在這一夜升天,龐大帝國真正合法的繼承人在這一夜降臨,而帝國的統治者,愛民如子的皇帝,戰無不勝的「公正者」卡洛曼,也在這風雨交加的、不祥的夜晚,將牧羊人大衛那智慧超群的兒子——所羅門王,曾經的國土,納入了帝國的版圖。
眾將軍擁護著那已在外徵戰數月的王者,騎馬走進那永遠的聖城,就像眾天使圍繞著萬軍之主,走向那無上的寶座。
「勇猛的各位統帥,雖然我們進入了聖地,但是我卻總是心裡不安,這場連續下了一個月大雨像是某個不祥之兆。」舉世無雙的國王神色憂慮,如同那黑夜的向日葵。
「羅馬人的神聖皇帝哦!您必定是多慮了。只有風雨過後,才能見到那宙斯的使者伊麗絲留下的痕跡,這場雨正象徵著黑暗時代,它的結束,也將代表著一個光輝的時代的到來。我相信這場持續三十日的大雨即將結束,在您加冕為聖地之王時,那神聖的天體自當將燦爛的陽光灑在您的身上。」那來自巴伐利亞的年輕公爵——亨利依照禮法,說了動聽的話。
「偉大的東法蘭克國王,「日耳曼人」路易的繼承者,這恐怕是那全能者的啟示!正如《創世紀》描述的那樣,『當諾亞六百歲,二月十七日那一天,大淵的泉源都裂開了,天上的窗戶也敞開了。四十晝夜降大雨在地上』,恐怕是您的帝國內部有惡魔隱藏,它與那些心術不正的賊人相勾結,意圖顛覆您的統治,而您卻不去向至高者的義人尋求幫助,在惡魔的慫恿下為這片土地帶來了那『騎著紅色馬匹的第二位騎士』——戰爭!您的作為不能說是義。」卡林西亞公爵的兒子,卡洛曼的宮廷牧師,卡林西亞的布魯諾遵循古老的教導,說了逆耳卻忠誠的話。
「惡魔?我的帝國內不會有任何撒旦的同謀!」那數萬士兵以及貴族們的統帥不滿地看著自己的堂兄。
「那墮落的撒旦,也曾以天使的模樣騙過了守護冥界的烏列爾,問出了我們的祖先的下落,即使是造物主最初的造物,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更何況我們這些還未能贖罪的人類?即使您是有著天使般光輝的皇帝,也會被那狡猾的惡魔蒙蔽雙眼。」
「那你告訴我,誰是那擅長變化的惡魔?」
「正是那諾曼第公爵的理查二世的次女,阿德莉薩。」
「大膽!」加洛林的血脈,神聖皇帝的掌璽大臣,阿基坦公國的第三繼承人,尤裡安,開始斥罵那位德高望重的牧師,「你這隻滿嘴胡話的黑山羊,你怎敢以上帝羔羊的身份,說出這種給一個高貴家族抹黑的話!加洛林的神聖血脈下,怎麼可能出現邪惡的惡魔!一定是因為你卡林西亞與諾曼第就這次戰爭意見相左,可陛下卻選擇聽從諾曼第公爵的建議,遠徵異教徒,所以作為心懷不滿的卡林西亞的繼承人的你才會說出這樣難聽的話。」
「我並不是因此才會說出這樣的話,雖然為了這次聖戰,我們不得不付出了高昂的代價,才從熱那亞、威尼斯得到了足夠的船——即使到了現在,我也依舊不認為這是值得的,但是既然這是陛下的決定,那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只是說出了現實,倒是你阿基坦最近幾年和諾曼第走的很近,要知道,理查公爵的第二任妻子,就是你的姨母,你這樣否定,倒讓我懷疑你該不會是惡魔的幫兇吧?」公爵之子面色平靜,不為尤裡安所震懾。
尤裡安被原罪之一的憤怒吞噬,準備脫下自己的手套,扔到那個大義凜然的布魯諾的臉上。
「夠了!同為樞密院的成員,你們可都不是小孩,不要讓封臣們看了笑話,冷靜點。」數萬大軍的軍事統帥,普羅旺斯的亨利策馬至二人之間,將二人隔開。
「這件事就先放在一邊,現在,諸君只管享受這榮耀的時刻吧,無論是怎樣的惡魔,也無法顛覆查理曼後人們的神聖帝國!」絕無僅有的帝國之主以他那無人可比的霸氣將臣下的一切矛盾都扔到了遠方,帝國未來的支柱們再次恢復成虔誠的聖戰士,體會著籠罩在聖城的上帝的榮光與戰勝那被稱為賽義德的哈裡發的喜悅。
…
回望千裡之外,當帝國的皇帝踏上歸途之後,守護者的後人保護著可以成為羅馬人的皇帝的孩子,歷經數月,終於擺脫了女皇的鷹犬,他的目標是那永遠處於戰鬥第一線、常年與伍麥葉的軍隊度長絜大的被稱為「耳語者」的國王的王國,它就是上帝的盾牌——阿斯圖裡亞斯。
那是西哥特王國的後裔,遠在千裡之外的東法蘭克與義大利的女王、羅馬人的凱薩琳也無法讓她的與異教徒們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親信們大張旗鼓地到那裡去尋找一個帝國的皇子。
歷盡千辛萬苦的騎士回望地平線另一頭的巴塞隆納,幾個小黑點在快速接近,騎士看了看睡在捆在自己胸前的白布裡的皇子,幾度想要拔劍迎敵,卻又幾度放棄,在第五次鬆開劍柄後,終於下定決心,不與那些像是尾隨著獅子的豺狼般的盜賊交鋒,他使勁拍打那千裡良駒,只為讓終將成為帝國之主的皇子得到及時的治療。
…
世界依舊在運轉,上帝的榮光仍將普照這個被海水包圍的亞當的後裔們賴以生存大陸,可那些聽命於聖彼得繼承者的君主們卻讓聖城幾度易手,被冠以異教徒之名的阿巴斯的軍隊自東方長驅直入,他們想要將自詡正統的十字軍趕出這片屬於穆罕默德後裔的土地,他們想要清掃掉十字軍所播撒的信仰的種子,他們甚至想要攻破那東羅馬的首都——君士坦丁堡!被貪婪所腐蝕正是不服從真正的宗教所導致的必然的結果,偉大的家族不斷腐化,銳利的長矛布滿鏽跡,卻無人注意;糧倉成為鼠類們的家園,每晚都是它們的饕餮盛宴;倉庫中曾經鮮豔的旗幟早已褪色,就如同偉大家族的光輝正在逐漸暗淡…即使如此,這不復過去輝煌的軍隊卻數次將萬軍之主的臣民們打得落花流水。
腐敗對高潔,精良的兵器對鏽跡斑斑的破爛,顏色鮮明的旗幟對蒙塵的碎布,孰強孰弱一目了然,可原本應當勝利的卻失敗了,不應該勝利的人,卻沐浴了無上的榮光。究竟是在怎樣讓人膛目結舌的巧合之下,這不符合普遍規律的結局才得以成真?莫非所謂的正確其實是錯誤?信仰之爭只是意氣之爭?這場被冠以正邪之名的賭上雙方崇高信仰的戰爭,難道這只是兩兄弟對父親的話語有不同理解而產生的爭議嗎?哈裡發不會認可這種說法,羅馬教皇、普世牧首也不會認可,無數人的生命怎麼能因為這樣不像話的理由被扔上天平,衡量輕重!如果有人站出來說:「這場戰爭絕不能冠以神聖之名!」那些失去兒子、丈夫的女人們恐怕會對這個「愚人」施以最殘酷的懲罰。
正確是什麼?繆誤又是什麼?人類擅自將自己的選擇與行動冠以神的名義,擅自認為這就是正義,接著又擅自做出行動,付出無數代價,魂魄歸天之後,未能登上天堂,卻認為這是神的錯誤,自己的罪行早已被聖彼得以神的名義寬恕,怎麼可能落得個與古蛇做伴的下場?
人類做出愚行的時間與其漫長歷史等量,人類的愚蠢無可救藥。只要亞當的後裔還存在一天,那誕生於子宮的生命就將繼續擅自使用神的名字,繼續擅自丟棄生命。
無數年過去了,真神終於忍無可忍,派出了第三位亞當,期望自此人類能走上正途,這是全人類的福音,這是回歸伊甸園最後的機會,無論所誰,只要他膽敢妨礙那神聖的皇子,他將會受到上帝最初造物的神聖制裁!
阿斯圖裡亞斯是什麼地方?為什麼純潔愚者的後裔會選擇這個地方呢?
二十年前,阿斯圖裡亞斯王國遭到伍麥葉家族毀滅性的打擊,就連首都萊昂,也成了異教徒的領地。戰爭初期,德·坎塔布裡亞的阿方索雖然積極對抗入侵者,但他卻在三十一歲時因積勞成疾,不幸去世,似乎上帝不再祝福這個走向衰弱的王朝了,阿方索的兒子奧多尼奧,僅在二十四歲時就因病去世,幸虧在其去世前留下了血脈,在那幾十年年間,阿斯圖裡亞斯的領土不斷喪失,領國納瓦拉王國的因尼伽家族也因為沒有合適的繼承人,使得附屬於伍麥葉的卡司家族繼承了公國納瓦拉,並在幾代公爵的努力下完全控制了納瓦拉王國。
僅保留了布拉幹薩與波爾圖的阿斯圖裡亞斯王國似乎依舊走到了末路,年幼的公主,斯瑟南達繼承了這遲暮的王國,由她的姑姑擔當攝政。與此同時,加洛林的霸權依舊在中歐持續,義大利國王偏安一隅,可王室成員接連發生意外,洛林王國成了東西法蘭克王國的緩衝帶,避免了兩個法蘭克的國王常年交戰,馬其頓家族掌握的拜佔庭帝國開始走下坡路,先後失去了位於格魯齊亞、美索不達米亞、亞美尼亞的領土,北歐的丹麥、挪威等國常年南下劫掠東法蘭克王國的屬地,使得國王阿努爾夫大為頭疼。這樣一個亂世,似乎查理曼時代的榮光永遠不可能再現,但是,那因行了塗油禮而變得神聖的家族最終受到了命運的眷顧,東法蘭克的阿努爾夫在機緣巧合之下找到了一筆無法估量的財富——那被布倫希爾德沉入水底的「萊茵的黃金」。
得到這筆非凡財富的東法蘭克國王勵精圖治,從洛林、勃艮第、義大利、西法蘭克的手中奪取領地,使得王國面積迅速擴大,最終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帝國,阿努爾夫被羅馬教皇加冕為羅馬人的皇帝。在他成為皇帝的前幾年,被稱為「日耳曼人」的路德維希二世之孫,卡爾曼「公正者」之子,阿努爾夫「大帝」讓自己的次子與阿斯圖裡亞斯的女王斯瑟蘭達訂婚,並依靠海運,給予了這個西哥特人的後裔的王國不少資金與物資,以便讓這個風雨飄搖中的王國重整態勢,維持基督教世界對西歐的控制。
幾年前,斯瑟南達成年,加冕為阿斯圖裡亞斯女王,在羅馬人的皇帝的資助下,這彈丸小國展開了積極的反擊,女王斯瑟南達以奪回阿斯圖裡亞斯公爵頭銜為由,依靠大批來自歐洲各地的傭兵團接連從伍麥葉家族的蘇丹胡薩因「受祝福者」手中搶回了基督教聖地聖地牙哥、伯爵領阿斯託加、古盧裡亞、裡什布納…
戰爭迅速結束,蘇丹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即將被徵服的小國居然還有這樣的能力,以至於在幾個星期內就失去數個伯爵領,不得不承認斯瑟南達的勝利,並與其籤訂了停戰十年的協議。女王順利取回幾年前被攛掇的頭銜,阿斯圖裡亞斯重新確立在西歐的霸主地位指日可待。
整個基督教世界,若說還有什麼地方是中歐的霸主「德意志民族神聖羅馬帝國」的女皇所難以觸及的,那就只有這個位於西法蘭克王國與阿基坦公國西面,遙望庇里牛斯山脈,被蘇丹的軍隊重重包圍的渺小王國了吧?
這就是為什麼「天鵝騎士」之子不惜耗費數月,在「帝國的凱薩琳」阿德莉薩的追殺之下穿過了洛林、西法蘭克和阿基坦的原因。也許有人會問了,為什麼無雙的騎士不選擇那聖杯國王帕西法爾的遙遠國度——孟沙瓦特呢?
其實早在阿努爾夫從父親卡洛曼手中接過王位之前,聖杯王國就遭到了受到惡魔唆使的惡徒們的襲擊,聖杯守護者,手持聖槍的羅恩格林在那場突如其來的襲擊中命喪戰場,格拉爾教堂中的聖杯也不見所蹤,守護者之子,年幼的王子,佩奇瓦爾,在倖存的守護者們的保護下,前往布拉邦特,期望得到布拉邦特大公的幫助,然而這幫守護者卻在即將到達時得知「天鵝騎士」曾經的愛人埃爾薩早已過世,曾被變成天鵝的大公之子戈特弗裡德也在繼承公國後不久,死於暗殺。守護者們雖然知道希望渺茫,卻仍希望現在的布拉邦特大公會為了守衛信仰而戰,誰知卻遭到拒絕,而且雪上加霜的是,大公不僅不願意給與幫助,還企圖將一行人打入大牢,以便與緊隨的惡徒們交涉,換取利益。
無可奈何的王國騎士們在經歷一番拼殺後逃出生天,可是倖存者僅剩王子與三名受傷的騎士。騎士們知道復國無望,想著至少將與神聖為友的血脈的繼承人護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們拖著疲乏的身體前往東法蘭克國王阿努爾夫的宮廷,佩奇瓦爾也正是在那結識了他日後的主君,阿努爾夫之子卡洛曼,他有著和自己祖父同樣的名字,並在登基後不久獲得了相同的稱號。
隨著時間推移,二人成為摯友,卡洛曼「公正者」甚至在響應號召,遠徵聖地之前,將自己的愛人的生命託付給天鵝騎士的兒子,若非阿德莉薩企圖在皇帝不在歐洲期間除掉情敵,佩奇瓦爾應該還在首都尤利希參加一年一度的夏季集市吧?
鬥轉星移,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自騎士佩奇瓦爾前往阿斯圖裡亞斯已過十八年,帝國的重臣們似乎開始相信「帝國的凱薩琳」所編造的謊言,相信那個得寵的騎士殺死了「帝國的凱撒」的情人,然後逃亡到異教徒的土地上去了。凱撒雖然有心調查真相,卻必須不斷平定窺視皇位的加洛林的私生子們引起的戰亂。不僅如此,凱撒的兄弟們,帝國的公爵們,也日益不滿這個羅馬人的皇帝,耶路撒冷與義大利的國王,公國加利利的公爵的統治。耶路撒冷公爵魯道夫「公正者」與其同謀外約旦與阿什凱隆公爵,公國西裡西亞的繼承人迪特波爾德計劃推翻凱撒卡洛曼公正者,而吉勒爾公爵維格裡希「胖子」也準備從神聖的帝國獨立出去,同時,波希米亞公爵埃基諾夫二世正為了擴大樞密院的權利而與八位帝國的公爵合謀…
公爵們小動作不斷,再加上「救世主已經降生在加洛林的土地上」的傳言在民間傳的沸沸揚揚,帝國內部暗流湧動,卡洛曼實在是無力調查十八年前的真相。
中歐風雲變幻,西歐也不太平。944年,11月28日,阿卜杜-瓦哈布一世「墮落」在徵服納瓦拉王國後建立伍麥葉帝國,將伍麥葉家族推上了權利的頂峰。阿斯圖裡亞斯的封臣們開始蠢蠢欲動,但女王斯瑟蘭達以鐵血的手段勉強維持住了國內的穩定,並趁阿卜杜-瓦哈布一世忙於平定埃米爾國託雷多,圖雷圖拉與布爾戈斯的謝赫,尤卡特·忽騰所引發的叛亂時,向伍麥葉帝國的巴迪沙阿打響了納瓦拉聖戰,幾經波折後,大獲成功。
若是由歐羅巴的夜鶯,羅斯的鮑揚來歌詠那場戰爭,他恐怕會這樣描述:「弟兄們,就讓我們開始講這個故事,從昔日的阿方索講到今天的斯瑟南達。她,給自己的智慧系上堅強的帶子,她,為無比的剛勇激起勃勃雄心;為了保衛基督的信仰,她充滿了戰鬥精神,率領起自己勇敢的隊伍向納瓦拉的平原進軍。」
正如鮑揚所詠頌的另一場戰爭,那達日吉鮑格的子孫——伊戈爾的遠徵一般,「耳語者」的軍隊被黑暗所籠罩,正當英勇的女王率領軍隊,穿過桑迪拉納和比斯開的平原時,布爾戈斯丘陵上的伍麥葉的哨兵發現了女王的軍隊。
攻陷了布爾戈斯的伍麥葉指揮官,清真寺塔拉維拉的維利,拉尼米羅,正準備前往圖雷圖拉幫助友軍對抗尤卡特的主力,聽到哨兵的報告,來不及告訴蘇丹,立即調轉馬頭,帶領著五千餘人殺向桑迪拉納。那知曉秘密的女王所率領的軍隊當時僅有四千,他們沒有任何防備,絲毫不知烏雲已經從南方的丘陵飄來。
「魅力非凡的女王,再有十日,我們的軍隊就要到達比斯開了。」指揮官阿瓦洛這麼說道,他來自一個叫德·裡巴德拉格的沒落的家族。
德·坎塔布裡亞的明珠,依靠眾多密探掀開他人秘密以維持統治的「耳語者」似乎並沒有聽到這個好消息,她的眉頭緊鎖,不時看向布爾戈斯的方向。
「您是在擔心蘇丹的軍隊?我們的斥候並沒有發現那些異教徒的蹤影,況且我們在波爾圖集結了大批的軍隊,伍麥葉蘇丹怎麼可能想得到您親自率軍從他的封臣的領地上經過?」
「按照常理來說,那些骯髒的異教徒是不可能那麼快就發現我們的,即使發現了,也沒有足夠的時間調動大規模的軍隊,但是我卻依舊心感不安,我不時能聽到寒鴉的悽鳴從南方傳來,就像是在宣告死神的代理人將從布爾戈斯向我們進攻。」年僅25歲的女王不安地眺望南面的山丘。
阿瓦格嘆了口氣,「我尊貴的女王,請相信我…」話音未落,身披銀色鎖子甲的騎士策馬來到中軍指揮官的身旁,「我的女王,有一隻幾千人的軍隊正在向我行軍,他們至少有兩千的騎兵,恐怕很快就要…」
斯瑟南達沒有理會臉色煞白的阿瓦格,立刻吩咐親衛隊向左右翼指揮官傳達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去告訴羅德裡戈和貢薩羅這個可怕的消息,停在行進。」
近衛隊的馬還未跑出幾米,一片黑雲出現在山丘之上,「吹響號角!」阿瓦格從還未反應過來的士兵手中奪過號角,可那異教的旗幟已經可以遠遠望見,並以驚人的速度傾瀉而下,阿瓦格吹響了號角,可號角聲還未傳遍平野,那閃耀著寒光的利箭已經來到陣前,帶走無數純潔羔羊的生命。
女王斯瑟南達受到天使的庇佑,數百鐵之荊棘也未能傷她絲毫,這個密謀大師並未因為突如其來的進攻而自亂陣腳,她看著倖存的士兵們的恐懼的臉喊道:「我的子民們!不要因為這一時的失利就讓你們的勇氣溜走!基督的衛士絕不會被惡魔的信徒所擊敗!拿起你們的武器,隨我衝鋒!」
阿斯圖裡亞斯國王奧多尼奧二世之女,阿方索「邪惡」之孫,阿斯圖裡亞斯的主人,德·坎塔布裡亞的斯瑟南達以她讓人無法抵抗的魅力,使這支士氣低迷的軍隊重新振作,宛如那日後被稱為聖女的村姑,全軍上下都絲毫不懷疑,只要她在,他們就受到上帝的保佑。
異教徒的鐵騎踏至,可那以步兵為主的軍隊卻沒有絲毫的膽怯,如同那被聖子率領的部隊不懼將要墜落深坑的「明亮之星」。但凡人的軍隊怎能與天使們相提並論?一時的勇氣只不過是遮蓋內心的輕紗,會被兇殘的惡魔撕成碎片,暴露出人類最古老的情感——恐懼!
敗勢已經無法阻止,中軍,左翼,右翼,被騎兵分隔,各自為戰。女王嘆息著:「烏雲蒙蔽了我的凡眼,遮住了我的視線,我的周圍都是烏黑的雲氣。仔細看啊,那黑雲背後,正是巴力神與摩洛克在作祟!把卡斯提爾人消滅的,不是這些異教徒,而是惡魔,是殘忍而無情的惡魔!上帝難道拋棄了他的孩子嗎?不,這不可能,這一定只是一場艱難的試練,我的徵伐是不可能就此終結!」
以揭露他人內心的黑暗為樂的女王再次喊道:「我的同胞們,不要退縮!我看到天邊的烏雲已經消散,白鴿從桑迪拉納的天上飛過!上帝的羔羊,不要猶豫!我聽到海浪不再拍擊礁石,吞噬過先知約拿的大鯨浮出水面!卡斯提爾的人民,奮勇向前!萬軍之主已經向我們降下啟示,勝利的天平將要向我們傾斜,天堂之主的使者會為我們奪取勝利!」
潮水般的進攻無法打破磐石般的防禦,信仰的守衛者,戰場上的女武神,無雙的勇士斯瑟南達,摩爾人的軍隊怎能從她手中摘下勝利的果實?
但即使是再堅硬的磐石,也有被持續不斷的水滴貫穿的一日;即使是恆星天,也會有運動的時候;即使是偉大的家族,也有退出舞臺的一天。虛幻的勝利的啟示也必定有被揭穿的時候,卡斯提爾人開始懷疑起所謂的啟示會不會是女王的幻覺,這場戰鬥並沒有得到神的加護。
殺戮還在繼續,突然,天空閃了一聲霹雷,一顆流星劃破天際,撕裂了籠罩桑迪拉納的烏雲,拖著一條火尾,發出耀眼光芒。無論是哈裡發還是羅馬教皇所引領的羔羊,都目擊了這吉祥的徵兆。流星劃出一條光亮的線路,落到了布爾戈斯的山丘後,同時它後面拖著的一條尾巴發出強烈的光照。
神之奇蹟一閃而逝,但不過是剎那,光芒自布爾戈斯的山丘升起,但那打破黑暗的光並非來自太陽,而是公義且聖潔的耶和華的使者所引領的希望之光。光芒並非閃耀於雙眼,而是直達內心,血染平原上戰鬥的罪人們,被那聖潔的光奪取了思緒,帕拉丁使用過的聖劍,被英雄以及英雄的後人們不斷使用,鍛於天堂的神聖兵器,永恆的象徵,就這樣被引領進了異教徒的軍隊。
聖劍直指軍隊的統帥,清真寺塔拉維拉的維利,拉尼米羅。
罪人還未反應過來,就去見了先知所信仰的神靈那。
整個戰場都被無以名狀的力量所支配,拉尼米羅的親衛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斬下首級,無論是基督徒還是穆斯林,都被那不屬於人間的光芒奪取了心神。
天才的女王斯瑟南達率先舉起長劍:「阿斯圖裡亞斯的同胞們!啟示已經降臨,來自天堂的光已經打開了通往勝利的道路!摒棄恐懼吧,隨著那希望之光衝鋒!上帝與我們同在!」
人力無法對抗命運,變化莫測的命運讓受益者歡喜,讓被拋棄者心傷。這場戰鬥必定將在命運的安排下成為終將拯救人類的英雄登上世界舞臺的第一步。
精神的力量是偉大的,它甚至能影響這具父母賜予我們的肉體,神靈擁有著最為強大的精神,受到那無上力量的影響,即使是孤兒,也能成為先知;即使是牧羊人,也能加冕為王;即使是村婦,也能拯救國家。受到這種強大力量的影響,阿斯圖裡亞斯的卡斯提爾人戰無不勝,失去統帥的士兵們只有敗逃這一種選擇。
變為屠殺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女王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個突如其來的救兵,「你是誰的兒子?」聽到女王的語氣,即使是那不信神的貢薩羅也露出不悅的表情。
全副武裝的騎士摘下頭盔,站在女王面前的青年光彩照人,容顏和身軀像一尊神,他有著一頭美麗的金髮,青春的榮光和歡樂的雙眸,就像象牙經巧手的雕琢,又像銀器或大理石用黃金襯託,更顯得美好一樣。擁有這樣超凡外貌的,除了那遠赴西土,建立國家,統治拉丁姆三年而奔往天國的偉大的「種族的締造者」,這世間,恐怕就只有面前這個騎士了。
「我並非『伯利恆人耶西的兒子』,只是區區無名小卒。」不似凡人的騎士微笑著。
「普通人是不可能有你這樣的兒子…總之,我必須感謝你的幫助,你想要什麼獎賞?」在此人身上,仿佛有著一切人類應當具備的美德,他謙卑、耐心、勇敢、純潔無瑕,仿佛知曉世間所有事物,仿佛理解所有行動的深層原理,面對這樣一個超凡脫俗的、為全軍帶來希望的英雄,不知為何,受到命運青睞的斯瑟南達卻深感不安,只希望能儘快打發走這個不速之客。
「在我說出願望之前,請您先告訴我,這是誰的軍隊?我面前這位魅力非凡的統帥又是誰?」
「這支部隊是阿斯圖裡亞斯女王,奧多尼奧二世之女,阿方索「邪惡」之孫,德·坎塔布裡亞的斯瑟南達的軍隊,而您面前這個智慧與美貌並存的女士,便是那揮舞上帝的盾牌的女王,波爾圖、奧維耶多、阿斯託加、古盧裡亞以及裡什布納的主人,『耳語者』斯瑟南達。」阿瓦格像是討好自己的主君一般,搶先說道。
「您的威名從愛爾蘭到契丹無人不知,能見到您的尊容,真是上帝賜福予我。」騎士面帶微笑,再次向「耳語者」行禮。
「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想要什麼獎勵?」
「您這是要去納瓦拉嗎?」
斯瑟南達皺起眉,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沒錯,我們正準備途經比斯開,進攻納瓦拉。」
不似人的騎士聽到這個消息顯得十分愉快,「那正好,請允許我與您同行,我會幫助您從那位伍麥葉的皇帝手中取得納瓦拉的王位。」
「這…」
「這就是我想要的獎賞,請您務必兌現您的承諾,以便讓整個基督教世界知道,您是一個言出必行的高尚的國王。」
「迷人的女王,請接受他的提議,有著這位仿佛天使下凡的騎士的幫助,我軍也能有更大的把握佔領納瓦拉王國。」右翼指揮官羅德裡戈·德·奧利特見女王有拒絕的打算,便率先諫言。
斯瑟南達沉默片刻,「我明白了,閣下請以親衛的身份跟隨著我的軍隊,在這場聖戰結束以後,我會依照閣下的功勞給予相應的獎勵。」
「不愧是歐羅巴的明珠,德·坎塔布裡亞的驕傲,只要我還活著,您的敵人沒有能傷害您的機會。」
斯瑟南達點點頭,強行將內心的不安甩到腦後,「既然閣下要與我們一起行進,那可否告知閣下的姓名」
身著黑色盔甲的騎士重新戴上那能夠將人臉清晰映照的頭盔,「我的父親是一個騎士,幼年的時候,他曾是一國的王子,卻因戰爭,失去了一族所守護的聖物,以及繼承王國的機會。後來他向一位受到祝福的友人宣誓,過上了短暫而快樂的生活,卻因受到小人的誣陷而離開了祖國,來到這動蕩的西歐。他便是孟沙瓦特的王子,帕西法爾的孫子,羅恩格林的兒子,純潔的佩奇瓦爾。我就是那光輝的王子唯一的兒子,狄都雷爾。」
「雖然我從未聽說過孟沙瓦特,但暫且相信你的話吧,狄都雷爾,騎上你的駿馬,隨我出徵。」女王翻身上馬,左翼及右翼的指揮官回到各自的隊伍前,雖然並未聽說過孟沙瓦特,但佩奇瓦爾的名字,卻有些耳熟,正當斯瑟南達想要繼續發掘那深處的記憶時,無可名狀的薄霧隱去了那即將出現的記憶,「耳語者」只能無奈地面對命運之神的玩笑,放棄了無謂的思索。
似乎是受到天神的青睞,僅剩的近三千人在沒有遭遇任何敵人的情況下穿過比斯開,在一日黃昏,登上了納瓦拉的土地,這雖然是件好事,卻讓斯瑟南達鬱悶不已,因為這更加讓全軍相信,狄都雷爾便是上帝的使者,天使的化身,自己更加無法將他趕走。
女王遙望納瓦拉的首府潘普洛那,薩拉戈薩公爵埃吉迪奧早已築起堡壘,坐等侵略者的到來。斯瑟南達向阿瓦格眼神示意,後者策馬前往陣前,「這是阿斯圖裡亞斯女王斯瑟南達的軍隊,以上帝的名義,要求你們放下武器!」
卡斯家族的埃吉迪奧並未出現在城牆上,一支泛著寒光的利箭卻射到了阿瓦格所騎良駒的面前,被這位指揮官一劍擋開,插在了地上。
「該死的異教徒。」阿瓦格嘟囔著回到了女王身邊。
眼見勸降失敗,女王便準備拔出寶劍,開始攻城,但那天使的化身,智慧的狄都雷爾,卻制止了這一舉動,「基督之盾的領導者,請不要急於攻城,若此時進攻這座防守嚴密的堡壘,我軍必將付出慘痛的代價。請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我將為您帶來勝利。」
「難不成在這等著,他們就會投降?這種事,即使是你也辦不到吧?」出生卑微的左翼指揮官貢薩羅嘲笑道。
直覺告訴自己,應當聽從他的建議,可「耳語者」卻不想任狄都雷爾為所欲為,內心兩種思緒相衝撞,使得這顆明星的劍遲遲未拔出。
「我的主君,密謀的大師,難以琢磨的影子,我也贊同明天再進攻。」羅德裡戈向狄都雷爾致以微笑,向女王提議道。
「我的女王,我…」
「好吧,那就聽你們的,明天進攻。」斯瑟南達沒等那出身于波爾圖的指揮官阿瓦格說完話,就定下了之後的方針,阿瓦格表情僵硬地看著女王離去的背影。
黛安娜的馬車從天空駛過,將阿波羅趕到了地平線的另一頭。
落魄貴族阿瓦格·德·裡巴德拉格趁著夜色,偷偷摸向「耳語者」為王室後裔,天使般的英雄狄都雷爾準備的帳篷。
之所以為這位默默無名的英雄準備一頂帳篷,是因為在軍隊處於中下層地位的士兵及軍官,甚至是女王的一些親衛都相信,這個手握仿佛出於天堂的武器的人,是天使的化身,是上帝為了幫助基督徒奪回納瓦拉而派出的使徒。在行軍過程中,女王也曾讓這個佩奇瓦爾的兒子,孟沙瓦特的合法繼承人與自己的親衛住在一起,但那些願為信仰獻出性命的信徒,卻並不把這個萬裡無一的騎士當做一個普通的士兵,每日必聚集在親位們的帳篷前,向那似神的騎士禱告。
歐羅巴的明珠,「耳語者」斯瑟南達出於自己的一些考慮,特地為狄都雷爾準備了一頂帳篷,並規定士兵們不許靠近,這就為阿瓦格潛入那自稱聖杯騎士後裔的狄都雷爾的帳篷提供了機會。
他貼在帳篷上,想要聽一聽裡面的動靜,卻什麼也聽不到,「是睡著了嗎?還是說知道自己說出的大話無法實現而逃跑了?既然如此,就由我來揭開他那神秘的面紗,讓女王知道,這個傢伙只是個騙子…立下這樣的功勞,她會對我另眼相看吧?」阿瓦格仿佛看到了那被稱為「耳語者」的女王向自己展露出微笑,他把手伸向帳篷的簾幕,期待著自己能夠成為像是克拉拉·萊辛那樣的打破黑暗的光,然而生活比莎士比亞等人的戲劇更精彩,更變化多端,情節更跌宕起伏。
就在手即將碰到帳篷的時候,狄都雷爾的面龐出現在他的面前,阿瓦格想要解釋自己為什麼會違背主君的命令出現在這,可話語還沒來得及跑出雙唇,來自後腦的遲來的痛感就讓他失去了意識。
「來自天上的聲音告訴我,會有一位特殊的客人到訪,請進吧。」狄都雷爾毫無防備的背對客人,走進住所,而那手持木杖,身披白色亞麻袍子的青年帶著溫和的微笑,緊隨其後,並在經過昏迷的指揮官身旁時,用手杖往他的背上使勁一戳,阿瓦格無意識地發出呻吟,身軀逐漸消失。「這樣就一時半會不會被發現了。」
就坐之後,狄都雷爾遞給客人一杯水,「不知道你從何而來?」
客人輕輕抿了一口水,將木杖放在腳邊,清了清嗓子,「我穿過了那微光之海,自東方而來,曾踏足冷原,登上那神秘的卡達斯,見證過諸神的樣貌,去過那被混沌所掌控的月面,知道在那天體的背面是怎樣的光景,我知道為什麼無人敢在烏撒弒貓,索拉本、蘇勒、塞勒菲斯、奧格洛森、埃萊克-瓦達都曾留下過我的足跡,我親眼目睹了在斯蓋河那一邊,一位新的王君臨埃萊克-瓦達的貓眼石王座。我更到過非人生物們的樂園,那古革巨人的城市,布滿食屍鬼的峭壁,流淌著熔巖的弗羅恩斯…」
「您是一位造夢者啊,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也曾經走下七十階淺眠的階梯,進入火燄洞窟,經過兩位守門人的同意再走下七百階深眠的階梯,打開通往迷魅森林的大門…可惜我已經很久不做夢了。」
客人淺笑,放下幹了的杯子,「時間差不多了,克拉拉·萊辛已經接過少年英雄阿萊爾的旗幟,三色旗在風中飄揚,覺醒了的志士們緊握長槍,大聲疾呼,號召人民以偉大的過去為榜樣,起來進行鬥爭…哈,潘普洛那一仗將成為傳奇,並被後世所借鑑,願自由引導人民!」客人站起身準備離開。
「您的話語中充滿了智慧,您究竟是誰?何人能有您的智慧?」
「我可能是永世流浪的猶太人,也可能是個擁有不死藥的鍊金術士,更有人認為我是一個被驅逐了的國王,也有人稱我為提琴手卡裡尼…」客人誇張地向狄都雷爾鞠了一躬,「我便是聖·日耳曼,是流浪者,是鍊金術士,是國王,是提琴手,更是一位伯爵,以及偉大的造夢人…我即為夢之皇帝,向我俯伏頂禮吧!救世主喲,就讓我這個永生的預言家告知你你的命運吧。」
「不,感謝您的好意,但只有憑藉我自己的力量度過那惡魔的陷阱,才能使我無愧於真神的厚愛。」
「知曉世界的人,也當擁有世界…智者狄都雷爾啊,高貴血脈的繼承人,就由我敘述你馬上就會知曉的事實吧…真神的軍隊,絕不會敗於腐化的異教徒。我必須得走了,願智慧永遠伴你前行。」聖·日耳曼打了個響指,憑空消失在了狄都雷爾的面前,仿佛從未走進這個帳篷,狄都雷爾注視著客人用過的水杯,水絲毫未少,若非他曾用過的手杖還在地上,就連這個曾經的造夢人也不敢相信自己招待了一位這樣的人物。
他笑著拿起手杖,「回到你主人的手上吧。」木杖化為一陣風,吹起了帳篷的簾幕,第一束陽光照在狄都雷爾的身上,仿佛撒拉弗環繞以色列的神飛行,走出帳篷,遠遠眺望那高聳的城樓,那繪有新月的旗幟已經不再,濃煙伴隨著喊殺聲升起,在這不似人的英雄眼中,那因聖血而神聖的十字正佇立在濃煙的中央。
象徵著真神的光芒撒向了整個西班牙——太陽升起了。
…
「耳語者」在看到潘普洛納的濃煙後知道,今日之後,這支軍隊再也不屬於自己,即使是那不信神的貢薩羅也開始相信上帝的榮光,相信那無雙的英雄狄都雷爾,便是上帝的使者,真正的先知。而她也終於想起了那發誓獨身的佩奇瓦爾是怎樣的人物,終於明白了狄都雷爾——自稱「純潔愚者」的後裔,就是那加洛林的血脈,羅馬人的皇帝的兒子,東法蘭克、義大利、耶路撒冷的第二繼承人。
「救世主降生於加洛林…莫非?!」斯瑟南達臉色大變,她眺望著那被簇擁著的英雄,仿佛看到了卡斯提爾人自願跟隨他衝進尤利希的皇宮,「這就是命運向我開的玩笑嗎…這個笑話可一點也不好笑,我,斯瑟南達『耳語者』,怎麼能結束我的偉業,讓我的力量為他人所用!」
女王展露笑顏,無數陰謀詭計迴蕩在心中,眼中的英雄仿佛被黑雲包圍。
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