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鶴
責任編輯:對船一竅不通,在編輯時倍感痛苦以至於尿崩的鍋爐房老王
配樂:Lacrimosa——Kyrie
Battlecruiser Lützow, Admiral Hipper's Flagship in the First Scouting Group, High Sea Fleet, Battle of Jutland, May, 31st, 1916。
簡單的考證過程:
之前我在跟朋友聊天的時候有提到過,說到對二十世紀影響最大的人,美國海軍上校馬漢(Alfred Thayer Mahan)算是其中之一了。他那本海權論大約能激發起許多人的大國迷夢,因此有頗為不少的信徒,這其中就有德國皇帝威廉二世(Whilliam II)。
在威廉皇帝之前,德國的鐵血宰相俾斯麥在極力避免同英國的衝突(那會兒的英國是兩強標準的超級大國),然而這一切隨著年輕的,自稱凱撒的皇帝急劇膨脹的野心而灰飛煙滅。如吹氣球般膨脹起來的公海艦隊(High Sea Fleet)引起了英國人足夠的警惕和反感,英德之間的造艦競賽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重要導火索之一。雖然在皇帝眼中,足夠數量的威武的主力艦,加上不知從何而來的「德意志軍人就是能打仗」的迷之自信已經可以讓德意志挑戰英國的海上霸權,但事實給德國人上了非常慘重的一課。
德國人所謂的「海洋強國夢」遇到真正的海上強國英國就真的玩不轉了。在英德造艦競賽中,一度德國人每造一艘主力艦英國人就造兩艘。除此之外,德國的地理位置也決定了英國人完全沒有必要像德國人設想的那樣「把艦隊開到威廉港外等著德國魚雷艇的襲擊」,只要守住斯卡帕灣(Scapa Flow)北海通向大西洋的出口,還有英吉利海峽的出口,德國的主力艦就沒有辦法進入大西洋威脅英國的航運線。這樣的遠程封鎖戰略讓德國花費巨資打造的艦隊基本變成了廢物一樣的擺設。
整個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除了幾次炮擊桑德蘭(Sunderland)地區之外,公海艦隊同英國海軍爆發的最大衝突就是日德蘭海戰(Battle of Jutland)。這次海戰的具體細節有太多專著在描述,這裡就不再廢話了。總之,德國「暴打了獄卒,但還被囚禁」,再然後,公海艦隊就恥辱地被英國人活捉,只能在斯卡帕灣一沉了之,維護最後的那點尊嚴了。
船塢中準備下水的德國戰列巡洋艦馮德坦恩號(Von de Tann),沒記錯的話,斯塔夫裡阿諾斯的全球通史講到20世紀初的英德造艦競賽,配圖就是這個,battlecruiser Von de Tann in Dock
北海和英吉利海峽,很明顯,德國的地理位置想跟英國爭奪海權簡直是作死
1919年在斯卡帕灣自沉的德國軍艦,這一艘是德弗林格級的三號艦,戰列巡洋艦興登堡號(SMS Hindenburg)。
說完了時代背景,來說說戰列巡洋艦(Battlecruiser)這麼個艦種吧。這個艦種因為有很多次「不知道怎麼了反正就是被穿了彈藥庫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的經歷(一戰那會兒的瑪麗女王,二戰那會兒的胡德),現在被很多人嘲笑,冠以各種諢名,什麼薄皮大餡兒,放煙花,打火機,等等等等。但我想說的是,戰巡這種船既然是英國海軍發明,自然是為大英帝國服務的。日不落帝國有個很現實的問題——雖然皇家海軍的戰列艦隊無可匹敵,但由於自己的殖民地遍布世界各地,一旦殖民地出事,等著低航速的戰列艦趕到出事兒的地方黃花菜都涼了。在這種情況下,英國皇家海軍需要的是一款能夠快速部署,跟對方巡洋艦(一般派到殖民地的先頭部隊也就是巡洋艦)對掐且能穩贏對方的軍艦。
於是,削減戰列艦的裝甲,把剩下的重量用來提升動力這樣湊出來的戰列巡洋艦就是自然的選擇。這種戰列巡洋艦保持了主力艦的火力,裝甲和航速都不輸一般的裝甲巡洋艦,所以能夠在同對方裝甲巡洋艦的戰鬥中佔據壓倒性優勢。一戰中德國斯佩伯爵(Admiral Graf Spee)麾下,遠東艦隊的兩艘大型裝甲巡洋艦在太平洋基本沒遇到什麼像樣的對手,但在福克蘭群島(Falkland Islands)遇到英國的戰巡也就只有認栽的份兒了,這一戰充分體現了戰巡的價值——充當巡洋艦殺手的角色。
反映福克蘭群島海戰的畫作,這一戰真正證明了戰列巡洋艦的價值,近景中,德國海軍的裝甲巡洋艦沙恩霍斯特號(Scharnhost)被擊沉了。
當然,在英德之間的造艦競賽中,既然英國先弄出來了戰列巡洋艦這個東西,那麼德國也得有。戰列巡洋艦這個詞德語是Grosse Kreuzer,直譯過來是非常簡單粗暴的「大型巡洋艦」。的確,德國的戰巡和英國不同,並非從戰艦,而是從巡洋艦發展而來。德國戰巡犧牲了一部分火力來換取裝甲厚度,所以生存力要好些(似乎德國戰巡的航速也比不過英國的戰巡,慢了1到2節)。這個設計上的因素也被解釋為日德蘭海戰時英國戰巡悲慘命運(不倦,瑪麗女王和無敵)的罪魁禍首。但是後來有證據顯示,英國幾艘戰巡中彈後瞬間爆沉這件事情不應該由設計師背鍋。日德蘭海戰的交戰距離(15000米左右)使得大部分擊中軍艦的炮彈打擊的是水平甲板上的裝甲,這部分的防護英國戰巡不比德國戰巡差。而且從垂直投影來看,軍艦的甲板面積遠遠大於幾個炮塔的面積,正常來看如果炮塔中彈,應該有更多的炮彈垂直命中甲板進而擊中鍋爐艙——然而沒有證據表明這幾艘戰巡在沉沒前因為鍋爐艙損毀而航速減低,可見這樣的悲劇不應該全由設計師背鍋。
更新的證據是很久之後才浮出水面的——德國海軍中校哈瑟(Georg Von Hase)的回憶錄付梓出版,作為戰巡德弗林格號(SMS Derfflinger)的槍炮官,哈瑟中校的回憶錄對日德蘭海戰有很詳盡的描寫,也是後世經常會引用來講述日德蘭海戰的證據。在他的回憶錄中,哈瑟中校提到了一些很容易被忽略的事情,戰巡的炮塔和正下方的彈藥庫之間是有提升彈藥的通道,正常情況下這個通道是要被防火門封閉的。在德國戰巡上,這個通道的封閉被嚴格執行,只有提升彈藥的一瞬間這個防火門才會被打開,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德國戰巡的射擊速度不可能太快,以呂佐夫(SMS Lützow)這樣的戰巡為例,德國人的齊射一次只是半數發射,也就是八門炮只發射四門。但是在英國戰巡上,情況是不同的。瑪麗女王號的倖存者回憶,遇到德國艦隊之後,英國的火炮指揮官即使在試射時都要打出全部的齊射,也就是8門炮同時開火。這樣的話,從彈藥庫到炮塔的那個通道防火門是處於經常打開的狀態,一旦軍艦上層的炮塔中彈,那麼殉爆的彈藥就會一路燒穿彈藥提升通道而點燃彈藥庫當中的發射藥包,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從基爾到日德蘭》,德國海軍中校Georg Von Hase的回憶錄。
之所以世人會有「英國戰巡的悲慘命運都是設計師的鍋」這種刻板印象,大概是因為很多關於日德蘭海戰英國方面的描述都來自大艦隊司令傑裡科(Jelicoe)和戰列巡洋艦隊司令貝蒂(Beatty)的回憶錄,這倆哥們兒在戰後為日德蘭的損失各種推卸責任和甩鍋,但是考慮到他們寫的東西都是在皇家海軍內部完成的,所以有鍋都是往造船廠推,至於皇家海軍英勇作戰的將士們,怎麼可能有責任呢?負責制定訓練章程的傑裡科上將,怎麼可能有責任呢?人性嘛,大概都是如此。
說到這裡,我前一段時間看過一個BBC的紀錄片,講日德蘭海戰的,科學嚴謹,並用現代的試驗方法徹底讓100年前的造船工程師不背鍋了,安息吧,瑟斯頓爵士!(連結是這個——https://movie.douban.com/subject/26756170/)
廢話說完了,來說說戰列巡洋艦呂佐夫號(相關介紹維基上很詳細,本來不打算詳細介紹的,但萬一維基那啥了呢,嗯)。呂佐夫號是德弗林格級(Derfflinger Class)的二號艦,這一級戰列巡洋艦是為了應對英國的三艘獅級(Lion)戰巡而建造的。相比較之前的毛奇級(Moltke)和塞德裡茨級(Seydlitz)這些不成熟的設計,德弗林格級戰巡是德國真正成熟的一級戰巡,可惜也是德國最後的一級戰巡了,後續的馬肯森( Mackensen )級戰巡因為戰爭的緣故沒能繼續造下去,德國的戰列巡洋艦遂成絕響。
1918年的簡氏艦船年鑑上的德弗林格級設計圖,雖然畫的簡單了點,但基本的特點都有。
德弗林格級戰巡總共造了三條,首艦德弗林格號(SMS Derfflinger)和二號艦呂佐夫號(SMS Lützow)沿用的設計是大體相同的。三號艦興登堡號(SMS Hindenburg)的艦體設計比前兩艘稍微做出了一些修改,艦體稍微拉長了一些,排水量也加大了一些。德弗林格號有16個船體隔水艙,呂佐夫和興登堡是17個。這三艘船的雙層船底裝甲佔到了艦體總長度的65%(相較於之前的德國戰列巡洋艦是有所縮減的,原來的那些船體雙層裝甲佔到總長度的75%)。本來這三艘船都是準備在傳統的鍋爐之外加裝柴油機,最終的動力輸出採用三軸推進,但那時候的柴油機技術並不成熟,所以最後這三艘船還是採用8座重油鍋爐驅動四軸推進的動力。作為戰巡,這三艘船的最高時速在26.5節(海試時跑出的最高時速會有點差別,但基本在26節左右),14節經濟航速時的續航力是5600海裡,作為德國的戰列巡洋艦這已經足夠了。
船體和動力如此設計,都是為了搭載更大的炮和更厚重的裝甲。之前設計的毛奇級和塞德裡茨級戰巡裝備的都是10門280mm火炮,這樣口徑的火炮面對英國新的戰艦和戰巡顯得愈發力不從心。在這種情況下,德弗林格級裝備的是305mm(12英寸,50倍徑)火炮(仍然比英國的戰巡口徑小一號,但提爾比茨上將竟然認為280mm就已經夠了,對自己的小口徑火炮穿甲彈有一種迷之自信)。為了控制排水量,德弗林格級的8門主炮被安置在四座雙聯裝炮塔內,取消了艦體兩側的炮塔(這倆炮塔實戰效果不佳,在轉動時會對船的重心和穩定性構成相當的影響,且射界有限)。而且,船隻在建造時取消了橫向鋼梁,只保留縱向鋼梁——總之,各項減重措施非常有效,火炮口徑的增大帶來的一系列變化只新增了36噸的排水量。
德弗林格號的前主炮群(炮塔Anton, Bruno),對於動輒380,406,甚至460的大艦巨炮黨,305這個口徑真不算很大。
德弗林格級的側面主裝甲帶是300毫米的克虜伯滲碳鋼板,這個主裝甲帶保護的是鍋爐艙,彈藥庫等要害部位。在主裝甲帶以外,裝甲厚度是100毫米厚。甲板的水平裝甲厚度是30毫米(作為前日德蘭的戰巡,德弗林格的甲板水平防禦是明顯偏弱的)。除此之外,前後指揮塔和主炮塔也都是重甲保護,這自不必說。
德弗林格級的艦體中部裝甲厚度,第161根肋骨處剖面圖。
德弗林格級三號艦興登堡號(SMS Hindenburg)於1915年在威廉船廠下水的場景。
德弗林格級被當時的德國海軍當成理想的戰巡來看待,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比如甲板容易上浪啦,滿舵時會掉速度且傾斜角嚴重啦,但總體來看,瑕不掩瑜,這是一級非常成功的主力艦設計。
呂佐夫號作為德弗林格級的二號艦,於1912年5月開工建造,1913年11月29日下水,1915年8月8日服役。不過這條船的引擎在海試的時候出現了故障,被迫進入基爾港修理,因此她直到1916年3月20日才正式加入第一偵查艦隊(First Scouting Group)。然後很快,1916年4月她參與了對英國大雅茅斯(Yarmouth)的炮擊行動。在這次行動之後,呂佐夫號成為了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希佩爾將軍(Admiral Franz Von Hipper)的旗艦參加了日德蘭海戰(Battle of Jutland, 德國人稱為斯卡格拉克戰役,1916年5月31日到6月1日),在這次海戰中,呂佐夫號身受重傷,海水湧入過多,無法挽救,最終沉沒。
關於日德蘭海戰的相關著述真的是汗牛充棟,筆者不打算在這裡展開來寫。寫寫呂佐夫號服役生涯中的最後幾個小時吧。
作為希佩爾海軍上將的旗艦,呂佐夫號在第一偵查艦隊中是打頭陣的。這個第一偵查艦隊是把德國海軍全部精銳的戰列巡洋艦集中起來,先於公海艦隊的戰列艦接敵,並且要把敵人引誘到公海艦隊主力艦這裡。
所以在發現英國艦隊後,希佩爾的五艘戰列巡洋艦航向東南偏南,引誘貝蒂(David Beatty)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隊靠近舍爾上將(Admiral Scheer)親率的公海艦隊主力。皇家海軍向來以「見敵必戰」作為自己的信條,貝蒂的六艘戰巡也調整航向為東南偏南,1916年5月31日16:00左右,雙方距離14000到15400米的時候,德國旗艦呂佐夫號掛出信號旗,「各艦從左向右分配目標」,然後瞄準英國戰巡的第一艘戰巡(貝蒂的旗艦,獅子)開火了。過了幾分鐘,獅子朝呂佐夫開火,日德蘭海戰就此打響。
自己手繪的一張草圖,日德蘭海戰雙方接觸瞬間的態勢,標出了戰鬥序列,航向和大致的距離。
雖然英國人的第一輪齊射非常沒有水平(炮彈落在了德國人邊上一英裡遠),但幾輪齊射下來,呂佐夫號被獅子命中了前艏樓,自己也多次擊中獅子。呂佐夫號的槍炮官巴岑(Paschen)中校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攻擊獅子的彈藥竟然選擇的是高爆彈而非穿甲彈,他事後也為此事後悔,事實上呂佐夫頭幾輪齊射命中率非常高(開戰20分鐘時,呂佐夫對獅子打出了31輪齊射,命中6枚),如果是穿甲彈攻擊,獅子早沒了,那麼英國皇家海軍戰列巡洋艦司令貝蒂就很可能(簡直必然)命喪當場,然後整個戰局的走勢就會非常不同。
不過獅子還是差點兒被呂佐夫弄死。一枚305毫米炮彈擊穿了獅子的Q炮塔頂蓋,點著了堆在這裡的發射藥引起大爆炸。當時這個炮塔的指揮官哈維少校(Francis Harvey)臨死前奄奄一息地命令給底層彈藥庫注水,這才保住了貝蒂的旗艦,不然,貝蒂連抱怨「我們這些該死的船今天有點兒毛病」的機會都不會有。
貝蒂的旗艦獅子(HMS Lion)的Q炮塔頂蓋被呂佐夫擊穿後回國維修的場面,簡直慘不忍睹。
油畫,1916年6月1日,重傷的獅子返回斯卡帕灣的情景。
在之後的交火中,德國戰巡馮德坦恩號敲掉了英國隊列末尾的不倦,然後和英國戰巡部隊脫節很久的第五戰列艦分隊(關於為什麼脫節也算海軍史上的公案一樁了吧,旗語沒傳達到位,或者兩位司令官素來不睦,都是被提出的解釋)也到達了戰場。第五戰列艦分隊的四艘伊莉莎白女王級戰列艦裝備的是381毫米炮,這種炮面前眾生平等。戰鬥中馮德坦恩的艦尾被擊中之後,用德國人的形容,「兩萬噸的巨艦像音叉一樣抖動起來」。在這些交火中,德國人把瑪麗女王(HMS Queen Mary)送入海底,但呂佐夫號又被命中數彈(其中有3顆381mm炮彈),通訊天線全被打壞,作為旗艦的功能是失去了。
隨後,呂佐夫號在同英國戰巡無敵號(HMS Invincible)的交戰中成功地擊沉了對方(哈瑟中校的回憶錄中,無敵號是德弗林格號的戰果),但自己也被無敵號擊中8次,而且這8枚命中的炮彈全都集中在艦首,於是呂佐夫號艦首開始下沉,但自身還有動力,開始蹣跚著撤出戰場。
英國戰列巡洋艦無敵號爆炸的瞬間
自己的手繪示意圖,呂佐夫號中彈位置,側視圖。
呂佐夫號中彈位置,頂視圖。
對這個中彈點的簡要說明如下:
1,擊中前艏樓的炮彈,來自獅子。
2,3,擊中前部炮塔群和艦體側面裝甲帶的炮彈,來自皇家公主。
4,5,6,來自伊莉莎白女王級的381毫米炮彈,位置不明,但這個口徑的炮彈對呂佐夫破壞力極大。
8,9,可能來自皇家公主,位置不明。
10到17,來自戰巡無敵,全部擊中艦首部位,這是呂佐夫搶救不能的最重要原因。
18,19,來自戰巡無敵,擊中了水線下裝甲帶,具體位置不明。
按照很多說法,呂佐夫號在沉沒前中了24枚炮彈,除去撤退時挨的4枚大口徑炮彈,我只統計出了19枚炮彈的命中,還有一枚以筆者目前的資料實在是無法確認。
於是呂佐夫號開始撤出戰場,以後發生的事情都和她沒關係了。在這期間,艦首進水過於嚴重,第一炮塔的彈藥庫已經被海水淹沒(泰坦尼克沉船既視感)。20:00,一艘魚雷艇接舷呂佐夫,把希佩爾海軍上將和他的幕僚們轉移了出來,並釋放煙霧掩護呂佐夫號撤退。但在此之後不久,呂佐夫號又遭到了四次大口徑炮彈重擊,對於這麼一條垂死掙扎的船而言,這其實都已經無所謂了,法語的 Coup de grâce,縮短獵物痛苦的最後一擊,嗯。
油畫,行將就木的呂佐夫號,G39魚雷艇接舷準備撈出希佩爾。之前這圖我還當過桌面來著,嗯。
午夜過後,1916年6月1日凌晨1:30分,呂佐夫號前部進水如此嚴重,以至於供電設施都被切斷了。前一天呂佐夫號被獅子打穿的前艏樓彈洞開始湧進海水,加劇了局勢的惡化,且戰艦隨時有傾覆的可能。艦員們所有挽救這艘戰艦的努力宣告失敗後,2:20,棄艦命令下達(此時呂佐夫號已經進水8000噸之多)。幾艘伴航的魚雷艇接舷救出了艦員們,並向呂佐夫號發射了兩枚魚雷。兩分鐘後,曾經的德國海軍驕傲,公海艦隊第一偵查艦隊的旗艦,嶄新的呂佐夫號,就這樣永遠消失在了北海的浪濤之中。
油畫,呂佐夫號的沉沒。
呂佐夫號的沉沒是日德蘭海戰的最後一部分。德國海軍的其他受到重傷的戰艦,像塞德利茨號,都蹣跚著返回了基地。德國在日德蘭取得了戰術上的完勝,甚至德皇威廉二世也親臨威廉港基地看望得勝的海軍,但是,德國海軍從此喪失了出海決戰的勇氣,直到終戰,就這麼靜靜地困守在自己的港口,等著斯卡帕灣的恥辱到來。
日德蘭海戰後,蹣跚返回基地的塞德利茨號戰巡。。
日德蘭海戰後,德皇威廉二世在對海軍官兵發表演說。
面對一戰之後德國作為戰敗國的處境,喬治馮哈瑟(德弗林格號的槍炮官)在那本回憶錄的最後是這麼寫的:
失去金錢,輕如鴻毛!
失去榮譽,危如累卵!
失去勇氣,萬劫不復!
其實德國海軍的勇氣,已經在1616年6月1日的凌晨2:00伴隨著呂佐夫號消失了,那麼,後來的萬劫不復,算是合理的結果。
威廉港內保存至今的,戰巡呂佐夫戰歿者紀念碑。
模型製作的過程:
作為一個靜態模型愛好者,我一直表示希望用模型來復原那種「一秒永恆」的歷史經典瞬間,對於戰巡呂佐夫而言,我想復原的是她在1916年5月31日16:00前不久,掛出信號旗時候的樣子。
呂佐夫的模型套材來自鷹翔(Flyhawk),這家公司必須讚一個,從剛開始的給1:700的船模型出蝕刻片直到後來開發出塑料的模型套件,而且每一個模型都是一些歷史上頗有影響的船,且開模精度質量都屬上乘。作為海軍愛好者,我很開心看到鷹翔出品的呂佐夫號和德弗林格號的模型套件,但是,為什麼沒有英國戰巡瑪麗女王和獅子啊,害的我只好買Combrig的樹脂船,很貴的說。
鷹翔的呂佐夫號當年上市前的Poster,封繪非常漂亮,描繪了呂佐夫號接敵瞬間的樣子。
其實軍艦模型的製作非常類似於舾裝的過程,就是在艦體結構已經確定的情況下怎麼把上層建築搭好。這個過程中不存在什麼「先素組完再上色」的可能,更多的情況下,是一邊上色一邊組裝的,這條呂佐夫號也不例外。當然,製作過程中最繁瑣的過程,就是遮蓋啊,要把遮蓋膠帶裁成細條,一點點貼上。
鷹翔這條呂佐夫號的模型配了全船的蝕刻片,理論上說直做無改的效果就會很棒。
全艦噴塗田宮XF-53中海灰之後,把要噴上甲板色的地方留出,剩下的地方遮蓋起來。
噴塗第一遍甲板色,田宮XF-55 Wood Deck,然後,用Aizu最細的遮蓋膠帶不規則地把一些木紋遮蓋住,準備噴塗甲板色差。
第二遍偏差色噴的田宮XF-57 Buff, 這樣甲板的色差就看得很明顯了,然後,揭掉遮蓋膠帶,艦體上層建築顏色其實是稍淺的灰色,中海灰加白統一噴塗。
安裝了大部分艦體上層建築,前部艦橋,第一煙囪,等等。有些上層建築頂部用艦體紅色(田宮XF-9)噴塗。
上層建築全部上艦後的呂佐夫,按照歷史資料,第二煙囪被漆成了鮮豔的紅色。艦體中央的救生艇和交通艇是拿小毛筆塗出來的。
四座主炮塔上艦,且艦體欄杆全部安裝完成。
按照歷史記載,德國戰巡在射擊時都是半舷齊射,也就是說,八門主炮一次只射擊四門,這個模型試圖還原這個特點,注意炮口抬起的角度差別。
小零件,比如船錨之類的被放在船上,整條船用油畫顏料輕輕罩染過,而且,第二第三炮塔(Bruno, Caesar)上面的白圈通過遮蓋噴塗完成。
這條船的張線全部完成之後的效果,注意前後桅杆附近的籠狀饋線,一戰那會兒大型艦的標配。
來自大英帝國博物館尺子的實力搶鏡,總之啦,1:700的船真的不大。
接下來就要面對一個事情,作為旗艦,從左到右依次開火」的信號旗到底是怎麼掛的——德皇海軍信號旗的手冊到底是怎樣的,筆者找了很多資料是沒有找到,不過哈瑟的回憶錄中提到,日德蘭海戰前德皇海軍的炮術信號傳導經過了極大簡化,那麼我會認為,這套炮術信號的傳導可能是基於一些常見的德語詞首字母吧。至少軍艦的旗子不能瞎掛出去,是不是?——這兒可是要不得「快樂模型」的。
我想了想,呂佐夫號掛出的信號旗可能是這樣的——「 全體注意,後續艦從左至右依次挑選目標,祝好運 」(海軍旗語比我想得簡單些,表示我果然是個話癆)
用一些簡單的德語單詞大致還原出來(並不成句子),大概是這樣—— Alles Vorsicht,Ziel von links zum rechts,gelueck
取首字母,按照德皇海軍的字母旗(我還真找到了)的樣子做出模板,委託萬能的某寶商家做出來了一整套1:700的德皇海軍旗,然後按照從左往右的順序掛在後桅杆邊上的信號旗纜索上,諾,大體這樣。
自己大致推斷出的後桅杆上的旗語,頂上的德皇海軍旗是戰鬥旗。
考慮到戰鬥時大家都會各司其職,不太有人敢跑到甲板上作死,我就沒在甲板上添加小人。
所以,最終完成啦。我也在攝影棚裡給這條船拍了不少照片。
艦體左前方,相機似乎曝光時間不夠長,焦距都放在前部艦橋了。
俯瞰呂佐夫號,天線輪廓下的船體。
呂佐夫號艦首特寫,錨和錨鏈。
兩座前主炮的後視圖,艦體側面的那些杆子是用來撐起防魚雷網的。
呂佐夫號艦體中部,Anton, Bruno炮塔和前部艦橋。
呂佐夫號的後部射擊指揮觀瞄設備。
呂佐夫號艦體中後部,信號旗特寫。
呂佐夫號的艦尾。
最後放兩張我認為很有意義的照片。
呂佐夫號的模型,和章騫老師的遺作——《無畏之海》的合影。
呂佐夫號下面,書的封底,正是日德蘭海戰時候英德雙方的航跡。
章騫老師是國內對世界海軍史,尤其是英國海軍史的研究非常深入的神級人物,其學術造詣和高尚人格都令晚輩高山仰止。然則餘生也晚,不能親自聆聽章騫老師的教導,卻於去年聽到了章騫老師去世的噩耗。沒記錯的話,章騫老師入殮的時候,身邊放著的是日德蘭海戰時候英國大艦隊旗艦鐵公爵號(HMS Iron Duke)的模型。
章騫老師去世之後的一年多來,我也經歷了很多事情,有順心的,也有不順心的。很多次心灰意冷的時候會有朋友跟我說,那誰,振作點,你不是要繼承章騫老師的遺志,繼續深入研究世界海軍史的嘛?!每次聽到這個,就會凜然一驚,收拾好自己各種殘破的情緒,繼續在這個狗娘養的美好世間勇敢地生活下去,雖然我承認,我目前的水平比章騫老師差的那真是太遠了。
祝天堂裡的章騫老師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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