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218-4期:點擊雪域老兵吧,歡迎戰友回家!
杜宗林 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成都市作家協會會員,廣東古勞詠春拳弟子,兼好聲樂、書法。先後在《解放軍報》《軍事故事會》《軍嫂》《西藏日報》《四川散文》《四川農村日報》等報刊發表作品多篇。有部分作品在省市級獲獎。
雪阻米拉山
杜宗林
山,對於西藏來說,的確稀鬆平常。雪域從軍十餘年,我見過無數冰峰雪嶺,但要講記憶深刻,大約有三座,分別是唐古拉山、加查山、米拉山。其中最讓我刻骨銘心且時常念及的,當屬米拉山。
1992年5月,從新都通信學校畢業分配到摩步54團快一年的我,被告知檔案還在老單位53旅,而53旅已從甲格遷至米林新村。為按期轉正,我決定下林芝一趟。
天遂人願,軍區二所正好住著即將返程的53旅汽車營二連官兵,看到熟悉的V64車牌我倍感親切。那天早上,在西充老鄉、二連東風車駕駛員龐茂德的幫助下,我登上了南部老鄉小曾寬大的東風車駕駛室。長長的車隊從拉薩出發時,天還未亮,無數明亮的車燈交替劃破川藏線上黛色的黎明,仿佛5年前我參加「87.4」演習時冒雨出徵的場景,一時令人感慨萬千。
「你以前在通信營是吧?」
「對啊,我在營部通修所。」見小曾發問,我收回思緒,與他攀談起來。
原汽車二連駕駛員龐茂德
「你們通信營下去一百多米是旅醫院,左邊是教導隊。」
「那時的甲格,條件雖然差一點,但環境很美,特別是甲格的蘋果,安逸得很,又大又甜,不知現在旅部的新營房好不好?」
「營房和環境都不錯,只是離河邊近,風沙要大些。」小曾不時看看儀表指針。
小曾和我是同年兵,又都是南充老鄉,我們很快熱乎起來。他比我小兩歲,剛轉志願兵半年,兩片像剖開的胡蘿蔔一樣的專業軍士肩章映得他的臉紅撲撲的。別看他個頭偏小,但駕駛技術還是蠻不錯的,這讓當時還不會車輛駕駛的我羨慕不已。他一邊和我聊天,一邊雙臂呈弓形半趴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手腳並用,熟練換檔提速。汽車嗚嗚叫著向前飛馳,不久,我們這車就跑到了最前面。
原衛訓隊學兵楊紹平
回老部隊的心情是激動的,我的腦海不時閃過一幅幅畫面,加查黃酥酥的核桃、甲格遮天蔽日的松林、報訓隊緊張有序的收發報訓練,通修所品種齊全鬱鬱蔥蔥的菜地,想得更多的是老領導老戰友——挺拔儒雅的副教宋景原、高大魁梧的副營長駱常斌、英俊帥氣的醫院管理員兼老鄉朱賢德、笑容可掬精明能幹的中灶炊事員王先富,還有李平所長、王連海技師、張有強技師等等。
車隊駛出墨竹工卡縣後,擋風玻璃上飄落下零星雪花,慢慢地雪越下越大。那是我平生從未見過的一場大雪:銅錢大小的雪片揚揚灑灑,漫天飛舞。時有狂風裹挾,但見白龍翻滾、玉屑迸飛,頃刻間,大地一片銀妝素裹。
爬山了,小曾介紹說前面是米拉山。米拉山藏語意為「神人山」,最高海拔5018米。該山高大雄奇,整日山風浩蕩,是西藏墨竹工卡縣和工布江達縣的界山。
這是我第一次途經米拉山。大雪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如一團團白毛密匝匝墜下來,公路兩旁低矮的權木上,堆著厚厚一層棉花狀的積雪;雨刮器吱呀吱呀不停地扭動著,像驚慌失措的螞蚱。我用抹布擦拭方停,風擋玻璃上又凝成霧蒙蒙水汽.我再也無心欣賞雪景,開始為前路提心弔膽起來。
原醫院炊事員姚德洪
「唉呀!」小曾驚呼一聲。
當車行駛到米拉山山腰時,我感到身下猛然一震,整個車身像溜冰一樣滑向公路左側,「咔嚓」,東風車一下子斜栽在滿是積雪的土坑內。緊緊抓著方向盤的小曾和我也傾斜在座位上,我的左手大約為保持平衡,竟然一下子按到了小曾身上。那一瞬間,我倆幾乎都懵圈了。
我和小曾跳下車,只見車身向左傾斜約40多度,還好坑外是山體,若是懸崖邊,我不敢想像……小曾畢竟年少,孩子氣似的蹲在一旁哭起了鼻子。寒風一陣緊似一陣,我不禁環抱雙肩,在雪地上不停地跺腳。雪花滿頭臉飄飛,我已感覺不到絲毫美感,只想詛咒這鬼天氣!
車隊跟上來了,戰友們紛紛停車前來幫忙,沒有半句抱怨,大家有條不紊地卸下車廂裡的水泥,有人指揮有人開牽引車在前面拖拽,再一包一包裝車。到下午兩點鐘,車隊才開始慢慢向山頂蠕動。
中途又有車拋錨。下午4點光景,我們終於接近了米拉山頂。但是,從白茫茫雪山上下來的一長串地方車,與我們的車隊交織在一起,坡陡路滑,無法疏通,全都僵持在原地,誰也不敢往前挪,只有焦急地坐在車內等待。
原偵察連李燦波
因原定到松多兵站吃飯,均未早餐,車內也鮮有零食,大夥漸感飢腸轆轆。「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啊?」我艱難地走下車,一腳踩到30多釐米厚的雪地裡,禁不住一陣哆嗦,一咬牙,蹲下身子,隨手捧起一把雪往嘴裡送,在喉嚨吞下針扎般的雪水後,我的牙齒開始得得直抖。先前吃雪的戰友,個個嘴唇烏青,飢餓和勞累折磨著我們。
人民,從來都是人民軍隊的堅強後盾!在這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雪山上,我們的藏族同胞——那些地方車的駕駛員,紛紛拿出自己捨不得吃的餅乾、礦泉水,挨車送給飢餓中的金珠瑪米。這些東西成了我記憶中最好的食品,它飽含著藏族人民對子弟兵的深深情誼和厚愛啊!
我們的眼睛溼潤了。我悄悄拿出煙盒,寫下自己的姓名、籍貫、出行時間及對藏族人民的感激,用塑膠袋封好,壓在公路旁的瑪尼堆上,並行了一個莊嚴的軍禮。從此,我就常常想起米拉山,想起壓在山頂上的煙盒,想像著多年後會有人驚喜地發現我的秘密,並越過時空的界線,感受我彼時彼刻的心情。
終於來了道包隊的鏟雪車,像裝載機式的鏟雪車開過後,我們的軍車開始向山頂爬去。當到達米拉山口時,只見經幡搖曳,連地接天。我默默地向著壯觀美麗的風馬旗祈禱,祝願藏漢人民扎西德勒,民族團結地久天長!
1987年原53旅部分西充老鄉在甲格合影
後記:
到達松多兵站,已是晚上,幾乎每人都吃了兩大碗雞蛋麵條。雖然肚子很飽,但感覺還沒夠,這是極餓後的真實體會。
到53旅辦事很順利。住宿在偵察連副連長李燦波處,他是我一個鄉的戰友,也是我西充北門中學的同年級同學。
次日,西充老鄉楊小林老兵、同年兵何兵、龐茂德、李燦波、楊紹平、楊思安等歡聚一室。一個小鐵鍋,幾盤家常菜,數瓶川麯酒,興盡而歸。
許多老領導已不在位,轉業或升調。拜訪了通信科長郭具保,高大帥氣的甘肅大哥,代問嫂子和侄女婷婷好,彼時曾多有關愛。
作者1992年夏在米林新村旅大門口
南充老鄉、通信科張參謀大約休假。89年一別,至今未有音訊,甚憾。
筆止此,痛惜駱副營長和老鄉楊思安已仙逝十餘載,祈願他們天國安好。惟願廣大老領導、新老戰友餘生幸福,健康吉祥!
(註: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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