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侵華日軍在攻佔武漢後,宜昌又相繼陷落,多次想侵犯重慶而未能得逞。但為了削弱重慶的抗日意志,破壞我大後方的經濟建設,他們便選擇了空中轟炸一途。敵機轟炸重慶從1938年底開始,到1943年8月止,長達四年半之久。在此期間,敵機轟炸重慶218次,出動飛機9500多架次,死傷總人數3.5萬以上,財產損失慘重,給重慶人民造成深重的災難,筆者當時在將所見所聞略記於後。
1939年5月3日和4日的大轟炸,人們習慣稱之為「五三」、「五四」大轟炸。在這以前重慶也遭受過幾次轟炸,但都屬於試探性的,加上重慶冬季多霧,不利於空襲,所以損失還不算太大。
但到了1939年,敵機對重慶的轟炸愈來愈猛烈,次數越來越多,這一年敵機轟炸重慶34次,計864架次。最慘重的兩次就是「五三」、「五四」兩天,敵機出動36架和27架對重慶進行轟炸,向毫無設防的居民區、商業區投下大量的炸彈、凝固汽油彈。頓時,大火蔓延,徹夜不熄,十餘條繁華街道如都郵街、大染子、左營街、、儲奇門、夫子池、神仙洞、七星崗等處被炸得斷垣殘壁,一片瓦礫。
重慶大轟炸油畫(局部)
沿街所見到處是死屍橫陳,血肉滿地,甚至電線桿和樹枝上也掛著斷臂殘肢和小孩的屍體,令人慘不忍睹。
重慶是一座山城,房屋多是竹木捆綁,依山建築,只要碰到凝固汽油彈,立刻引起大火,一處著火四處延燒,加上自來水管多被炸斷,消防人員也無能為力。筆者當時住在重慶南岸,第二天趕到現場還見到餘火未熄,一片慘狀。由於當時防空設備很差,市民的防空知識也極缺乏,僅在這兩天就死亡2600餘人,市區房屋被燒毀2千餘幢,其中有20多家私營銀行和許多百貨公司遭到破壞,財產抓失慘重.在渝的英法使領館也被炸毀。
到了1941年,侵華日軍為了儘快結束侵華戰爭,傾其全力,展開空中攻勢。重慶是抗戰時期的陪都,自然成為敵寇的重點,轟炸更加瘋狂、殘酷。僅在這年5、6、7三個月,就出動飛機1000多架次,不分晝夜持續狂轟濫炸,創造了重慶96個小時警報不停的紀錄,日寇稱之為「疲勞轟炸」和「戰略轟炸」。
重慶大隧道慘案就發生在這年6月5日。這條大隧道叫十八梯大隧道,長約五華裡,有三個出口,但其中兩個出口被其他單位佔用改作防空洞,實際只有十八梯一個出口。這條隧道接近鬧市區較場口、石灰市等人口稠密、商業繁盛的地區。
那天下午6時許,又拉響了警報。由於長期以來空襲頻繁,有時響了警報敵機又沒有來,所以市民產生了麻痺輕敵思想。這一天傍晚一如往常,商店照常營業,市民忙著回家。不料這次敵機果真來了,炸彈象雨點般傾瀉而下,附近市民扶老攜幼,驚慌失措地向隧道蜂擁而入,平日只能容納四五千人的大隧道一下子擁進了一萬多人。
由於人多擁擠,加上通風設備差,隧道內氣溫越來越高,氧氣越來越稀薄,人們呼吸困難。這時大家才感到大禍臨頭,誰也不願意坐以待斃,不約而同、著往洞口擠,只想快點出去逃命。不料堅厚的大門擋住了隧道的大門。而且大門都是由裡向外關閉的,人越來越多,堵得人們想進進不了,想退退不動,隧道裡到處都是悽厲的慘叫聲,呼救聲。直到午夜,隧道內慢慢地沉寂了,人們很難想到一場空前的歷史大悲劇就發生在這裡。
隔了很久,外面的人們才預感到問題的嚴重。設法把隧道大門打開後,人們一下子驚呆了:只見屍體是一層一層壓起來的,有的赤身露體,一絲不掛,有的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有的幼小嬰兒死在母親的懷抱裡,有的全家摧難窒息死在一起,就連隧道內兩個電話員,也窒息死了。
這樣的大慘案,50多年後回憶起來我心裡還有餘悸,那天空襲時我也就在隧道隔壁一個防空洞躲避,當時我還年輕在洞子裡都感到氣悶,好在這個防空洞出入比較方便,才避免於難。事後了解,隧道內確有幾位倖存者,他們都是老年人,想擠也擠不動,只好坐在隧道中間吸收隧道上滴下的水珠竟活下來了。
慘案發生後,屍體從隧道內抬上來,一具一具地擺放在隧道對門一家「唯一電影院」的臺階上,以便讓親屬認領,另一旁還堆放著死難者遺棄下來的小提包、小皮箱和許多貴重物品,象一座小山。時值夏令,屍體不能久停,由當時重慶衛戍司令部出動20多輛大卡車,一天一夜才將屍體運完,汽車運到朝天門和臨江門碼頭,再用駁船運到郊外埋葬。據不完全統計,這次死難人數約在1萬人左右,真是千古僅有,慘絕人寰。
值此抗日戰爭勝利50周年之際,我以親身的見聞撰寫這篇回憶文章,一在揭露暴行,一在警醒世人。現在日本國內還有一些軍國主義的殘渣餘孽,總想賴掉他們的侵略罪責,否定侵華罪行。因此我們必須提高警惕,不忘過去,珍惜現在。
這起慘案的發生,首先當然應歸罪於日寇的侵華戰爭,但當時重慶市政當局和防空部門對隧道管理不善也不能辭其咎。就在慘案發生後第三天,蔣介石以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兼行政院長的名義下了一道命令,這個命令很有意思,特摘抄於下:
查本月5日晚間,日機襲渝,市內某隧道發生窒息慘案,以致避難民眾死傷多人,實深震悼,所有負責當局實難辭其玩忽之咎,重慶防空總司令劉峙、副司令胡伯翰、重慶市長吳國禎,著即革職留任,以觀後效云云。命令公布後,輿論譁然,對這個處理十分不滿。重慶《新華日報》、《益世報》著論指出,蔣在名義上免其負責人之職,實為姑息此少數負責者,理應處以重刑,以平民憤。然而言者諄諄,聽者藐藐,結果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