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車路過南京路,在淄博市實驗中學東門口,我停了下來。校園裡面的甬路上栽著兩排合歡樹。時節已過處暑,還有零星的花兒在開。花絲縷縷,淡淡的紅,粉粉的白,疏疏落落地散著。合歡樹繁茂的枝葉低垂過校門口矮矮的院牆,一伸手就可夠到樹上脆嫩的莢果夏日的陽光裡,「淄博市實驗中學」幾個鎏金的大字特別醒目。這所學校是這個城市裡最好的高中,我的兒子心儀已久。但事與願違,兒子因中考成績差了幾分,與實驗中學失之交臂。年輕的心第一次遭受了沉重的打擊。
明天就是新生開學的日子,兒子沒有機會來這裡讀書了。我心裡有說不出的失落,儘管嘴上不斷勸自己放下這件事。兩個月前的一天下午,陪兒子來這裡看考場。院外的鐵籬笆牆上爬滿了盛開的薔薇花,稠密的枝杈交織錯落,遮擋了校園內操場上的喧囂和熱鬧。「媽媽,我以後也要在這裡踢球。」那天下午陽光暖暖的,兒子掩飾不住他的興奮,純真的臉上洋溢著自信。「好的,兒子,我也希望以後能來這裡的教室參加你的家長會。」我更期待兒子的成功。實驗中學雄厚的師資力量,濃鬱的學習氛圍,應該是每一個孩子和每一位家長的渴望和夢想。
在查到分數的那一刻,兒子根本不相信自己,又在電腦上輸入一遍名字和準考證號,重新進行確認。還是那個分數,兒子怔怔地盯著電腦屏幕,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媽媽,我去不了實驗中學了。」巨大的失望像一片厚重的烏雲頃刻籠罩了他。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也像跌落到了深深的谷底。不能喘息,不能呻吟,更不能掙扎,周身冷颼颼的像有風颳過。心冰涼如雨。很快我就調整了情緒。畢竟還不是最糟糕,兒子還有好幾所高中可以選擇。我們一定要儘快走出這片陰霾。
兒子的父親放下了手頭的工作,我們一家三口去了江南。急速飛馳的高鐵把我們帶到了古都南京,六朝文化的深厚底蘊讓這座美麗的城市孕育了太多的故事。我們去了中山陵,長長的陵園大道,高大挺拔的法國梧桐遮天蔽日。濃蔭下,是一段無法塵封的記憶,吶喊與抗爭,可歌可泣。只是,壯志還未籌,事業還未竟,英雄就倒下了。民國的血與淚,凝重地塗滿了歷史的天空。博亭,小牌坊,陵門,石階,碑亭,我們緩緩走過。導遊的講解細緻動人,兒子聽得很投入。那些不尋常的歲月也許會給他一些感慨和振作吧。儘管所去的景點肅穆莊嚴,兒子的心情還是放鬆了不少。
無錫的靈山大佛是很有靈氣的。炎炎烈日下,我們拾級而上。高大慈祥的佛祖遍身金黃,巍然屹立於蓮花瓣之上,依山傍水,目光深邃遼遠,看破了紅塵陌上人,看穿了人間滄桑事。仰望佛祖,心頓開悟。人生總是在得得失失的天秤上起起落落,我們失去了一些,同時也得到了一些。挫折,何嘗不是人生的一種積澱,只有經歷了,你脆弱的心才會變得堅強,豁達。兒子和他父親已經登上了更高的臺階,把我遠遠地甩在了後面。金色的陽光傾瀉下來,草木葳蕤生光,我心裡明媚了很多。
站在黃浦江的豪華遊輪上,夜晚的大上海,景色美輪美奐。兩岸高樓聳立,燈火閃爍,色彩斑斕。撲朔迷離的夜色裡,人群嘈雜的喧鬧聲和江上遊輪嗚嗚的汽笛聲,讓這座國際化的大都市更加沸騰。清涼的風輕輕拂過臉頰,溫潤熨帖。興奮,好奇,高興。這些天來,兒子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拿起相機,對著上海的夜景咔嚓咔嚓拍個不停「喂,等人嗎?」學校的門衛敲了敲窗上的玻璃,探出頭來。他見我在校門口站了很久,忍不住問了一句。「嗯,等人。」我朝他點點頭,一下子回過神來,目光再一次打量著校園的每個角角落落,眼睛竟倏地溼潤了。
透過籬笆院牆的枝枝葉葉,窄窄的罅隙裡,仿佛,是兒子在操場上踢球的身影,矯健灑脫,蓬勃有活力;也仿佛,在這個夏日帶著涼意的清晨,兒子夾起課本,匆匆走向教室,晨讀聲琅……是有些恍惚了。我在等誰呢?誰會讓我在這裡等?伸手摘下一片合歡樹葉,羽狀的扇葉靜靜躺在掌心裡。也許,我就是在等,在等那一樹一樹的合歡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