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跨年夜那晚,盛螢和電視臺的同事加班到深夜。
「二十分鐘後就是新年了,我們去放煙花吧。」去買夜宵的同事回來時熱情地邀請大家下樓去慶祝。
街道上橙色的路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有青年牽著女生的手路過,斷斷續續哼著情歌,是很耳熟卻記不清名字的那首。
空氣裡飄浮著煙花棒燃燒的味道,有同事往盛螢手裡塞了兩支,她笑著接過。
前面廣場上的很多人倒計時的聲音傳過來,最後一聲落下,四面八方的煙花應景地躥升到半空中,炸開了。
「下雪了!」不知是誰這樣喊了一聲。
盛螢應聲抬起頭,就見飄飄灑灑的雪花迎面而來,忽地,就有兩行溫熱的液體流出眼眶,她胡亂地抹了一把。
梁慕白,你看,滿世界都是雪花,像不像星星落滿肩頭。
1
每年七月,是洛鎮向日葵花開得最好的時節。
若不是那人拾了她被風吹走的帽子後又緩步走近,盛螢萬萬想不到,她這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會遇到梁慕白。
他穿一身休閒裝,手裡拿著臺單反,度假風的衣著也遮蓋不住那股與身俱來的溫柔氣質。
接過他遞來的帽子,盛螢咬了下嘴唇,按捺著心裡的小雀躍,輕輕道一句:「謝謝你幫我撿回來。」
「不客氣,舉手之勞。」梁慕白禮貌應著,露出溫和的笑容:「這邊天氣看著明媚,實則多風。下次換個緊稱點的帽子,不容易被風颳走。」
他的聲音裡有低沉的質感,像是漫畫裡形容的少年。
「梁醫……」盛螢到底是沒忍住,將差點脫口而出的「梁醫生」硬是收了回去,換成一句:「梁慕白,你也來這裡旅行嗎?」
她面上掛著明晃晃的笑容,也許是某種特殊的小女生心思在作怪,她一點兒也不想隱藏認識他這個事實。
梁慕白詫異地將視線移到她臉上,女生的頭髮短至耳際,劉海下素淨的臉龐柔和得不像話,偏偏那雙水一般眸子裡,透著幾分狡黠。
他隱約覺得應該見過她,卻又記不起來,只好實話實說。
「很抱歉小姑娘,我每天接觸的人實在是……有點多。」
盛螢這才將上個月室友摔傷膝蓋,她陪著去看了他的門診的事情簡單重複一遍。說完像是忽地想到什麼,她期冀著問:「你也住雲朵客棧?」
梁慕白的記憶力不算差,很容易便記起了,笑著稱是。
知道住的是同一家客棧後,梁慕白主動為她帶路。
陪她辦理了入住後,妥帖周到的梁慕白才回了自己的房間,並在離開時對盛螢說:「出門在外的,注意安全,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我住201。」
一瞬間的暖意湧上盛螢心頭,瞧著他離去的背影,她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幾日盛螢先是補夠了在電視臺做採訪工作後欠下的睡眠,她當然不好意思真的去找梁慕白,便每日在雲朵客棧周圍晃。
客棧四周除了成片的向日葵,還有一汪清澈的人工湖,湖面倒映著周遭明黃的花盤,偶有三三兩兩倦鳥飛過。
恍惚間,似是遺落人間的仙境。
盛螢目光流連,緩緩穿過最靠近湖泊的那片向日葵,再往前,她居然在那裡看見了躺在田地中央的梁慕白。
他穿著松垮的白襯衫,卻絲毫不在乎衣服會被弄髒,頭枕著交疊在上方的雙手。
周邊全是翠綠高挺的根莖,託著明黃的花盤,屹立在田野間。
一行行,一簇簇,像是要綻放最為亮麗的色彩。
梁慕白一派愜意自在的模樣,仿佛枕著人間山河。
盛螢雙手負在背後,走近俯視他,借著《金粉世家》裡的情節打趣他:「梁慕白,你是在學金燕西嗎?」
梁慕白聽出她的聲音,也不反駁。
只是說:「小姑娘,我當然沒有採摘向日葵的膽量和愛好,只好躺在大地上。我雖不是金燕西,但我想冒昧地問你,願不願意做一次冷清秋?」
或許是察覺自己的話容易惹人誤解,他補了句:「一個人看風景,倒不如兩人共享。」
她深深吐口氣,似乎是再找不到理由來拒絕,便攏好長裙,學著他的樣子躺在向日葵下,正好是和他頭對頭的角度。
她起了私心,偷偷側過頭看,正好一束光隔著莖葉打下來,落在他高挺的側臉,她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她問了句:「那在你眼裡,向日葵是什麼?」
「是溫暖,是夏天。」時間似乎停頓了幾秒,他睜開眼,望著湖藍的天空,「是藏在雲朵裡的太陽。」
2
那日過後,兩人又結伴去拍了幾次照片,品嘗了一些洛鎮的美食。幾日下來,她先前在電視臺實習時遇到的不快,連帶著也被衝淡了不少。
「明天我要回去了。小姑娘,你要照顧好自己啊。」梁慕白突如其來的道別到底是令她措手不及了。她手中攪拌咖啡的瓷勺一滯,忽地愣住了。
想到以前和室友跑到醫學院研究生演講會去偷偷看他的事,想到已經認識他很久很久卻又不敢說出來的事。
盛螢到底是失落的。
八月上旬,接到梁慕白邀請她周末去海邊玩的電話時,盛螢著實震驚了。
「去海邊玩啊……我應該有時間的。」她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多了些動作,反反覆覆地在音量鍵上徘徊,以確定自己接到的確實是梁慕白的電話。
「但我跟他們說的是要帶女朋友過去,所以……」
那頭的人輕輕「咳」一聲,似乎是為在為自己的先斬後奏而抱歉。
那個周末他們在海邊支起了帳篷,幾人自告奮勇備著燒烤架,另幾人便紛紛攛掇梁慕白帶著盛螢去沙灘漫步。
暮色四合,海風源源不斷掠過,落單的海鷗也振翅飛走。
頂著「情侶」身份的兩人,終究是有些不自在的。
他們赤著腳,步子淺淺深深踩在沙子裡。每走些距離,胳膊便會不經意碰到,指尖觸碰在一起,盛螢觸電般縮了回去,她偷偷打量一眼梁慕白,又急忙將視線收回。
鹹味的風吹起她的半邊裙角,她看著天邊赤霞即將消失的方向,說不清的奇異感覺將她縈繞。
終究是梁慕白先開口:「很抱歉,今天的事總覺得是我欠考慮,讓你為難了。」
她偏過頭,被他的正經逗得啞然失笑。於是板著臉,做出一副比他更嚴肅的樣子。
饒是如此,她的話裡卻是藏著私心的,「我可是有交換條件的。我生日的時候,你要陪我過生日。」
「沒問題。」明明盛螢提出的是假扮他女朋友的交換條件,梁慕白卻無端地聽出了幾許撒嬌的意味,他想伸手去揉揉她的頭髮,又怕嚇到她,只好作罷。
他將視線移到前方,聽到她說:「還有啊,我沒有為難。最近採訪有遇到煩心的事,還要謝謝你帶我來散心呢。」
不遠處礁石屹立在海岸上,潮水退去,淺灘上遺留著三三兩兩瓷白色貝殼,像是她瓷娃娃般的面頰,格外賞心悅目。
他彎下腰撿起一隻海螺,搭在耳旁仔細聽了聽,才捧到她面前。
「送給你。煩心的時候呢,聽一聽海的聲音會平靜不少。」
波浪在海面上緩緩湧動著,似是在撫平大海躁動的情緒,鼻腔裡隱約嗅得到那邊燒烤爐裡木炭燃著的味道。
盛螢悄悄偏過頭去,唇角的弧度揚了又揚。
3
隔些天見面仍然是梁慕白的邀請,他要去雲市北邊的一處村落探望他曾經的病人。
他買的禮物算不上貴重,卻是極為細心體貼。有平日裡常備的日常藥物,也有一些老人專用的營養品。細細碎碎一大堆,他理由是讓盛螢幫他拿東西。
然而等女生白皙的手伸出去要幫他拎時,他笑著一個人全部搞定,「只是想找個藉口見你,哪能真讓你搬東西。」
「其實也不重的。」盛螢紅了臉,輕輕應一聲。
不知想到什麼,梁慕白笑著,說:「以前我來這裡,安妮總是鬧著要跟,我嫌她煩,怕她吵到老人,就不讓她跟。現在帶著你來,我放心多了。」
「對了,安妮是我老師的女兒,在英國學醫,半年多沒回來了。」
有突如其來的失落盤旋在她心頭,盛螢不知該回些什麼,只輕輕扯出一個笑來。
探望的是位獨居老人,重病治癒了,生活卻沒多少改善。
從老舊的院子裡出來時,盛螢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回去的路上,車內的氣氛低沉了不少。
「那次去洛鎮,其實是因為我對我的選擇產生了一些懷疑。」
梁慕白主動開口,盛螢便安安靜靜聽著。
「我的老師是雲市內科的專家醫生,他從本科就教我,教我醫學知識,教我臨床實操,教我……醫者仁心。可是前不久他收了一個病人,因為手術失敗,患者家屬和他起了衝突,他因此受了傷,成為了我的病人……」
後來,他的話斷斷續續的,口吻是平淡的,卻掩飾不了嗓子裡溢出來的澀意。
路途有些遠,八月底的夜色已然初顯了。
公路上亮著排排直挺的路燈,放眼望去,是亮鋥鋥一片。
她突然很心疼他,心疼得不成樣子。若不是他還在開車,她真想伸手去撫平他揪著的眉頭。
將她送到家,離開時,梁慕白揉揉她毛茸茸的短髮:「不知道為什麼,跟你待在一起,我就想卸下盔甲,輕輕鬆鬆的做自己。」
步入秋天后,盛螢的工作繁忙了不少。要跟著臺裡資歷深的記者去跑前線新聞,要寫採訪過後刊登的稿子。梁慕白則更甚,有問診的病人要治療,還要跟著雲大醫學院的教授做課題研究。
有時候梁慕白加完班撥一個電話過去,盛螢那邊剛端起一杯熬夜趕稿喝的咖啡。
期間倒是見過幾次面,大都是匆匆吃個飯,有那麼一兩次,是加班後的兩人約了夜宵。
正式一點的碰面在半個月後,那時臺裡將採訪幾位醫學院教授做專題報導的任務交給了盛螢,她連著好幾天穿梭在雲大醫學院,完成稿子那天,她極為輕鬆地伸一個懶腰,約了梁慕白吃飯。
說起來,新聞稿裡有好多醫學方面的部分,都是他幫忙檢查的。
當作感謝,她將吃飯地點的選擇權交給了梁慕白。
4
「你怎麼知道這裡?平常你也來這裡吃的嗎?」
在煙火氣濃重的麻辣燙店裡坐下來,盛螢一來就連著兩個問題。
「科室裡許多同事都愛來這裡,我不太能吃辣,來得少了些。但我想你肯定喜歡,就想著帶你來了。」
不是都說當醫生的重營養注衛生,他平日裡又格外整潔,她甚至懷疑過他是不是有潔癖。
像是猜到她心裡所想,梁慕白幽幽補了句:「放心,我沒有潔癖。」
盛螢有些被抓了現行的羞赧,顧左右而言他,很快將上個話題帶了過去。
選好的菜下鍋,熱騰騰的白汽繚繞著,老闆漏勺一撈,很快出鍋了,紅色的辣油一淋,香味很快就飄了過來。
一大碗上桌,梁慕白掰開雙一次性筷子,遞給她。
盛螢接過後便皺起了眉頭,對著碗裡的香菜犯了愁。糟糕,剛才顧著說話,忘記告訴老闆別放香菜了。
看著對面女生苦大仇深的模樣,梁慕白朝著自己的碗努努下巴,語氣裡有不知不覺的縱容,「揀給我吧。」
盛螢目光一滯,若有所思地應一聲,還是照做了。
按照盛螢本來的打算,她想再去附近的公園裡散散步,整個夏天她都沒見到過一隻螢火蟲,說到底是有些遺憾的。
從店裡出來,卻落雨了。
斜細的雨密密麻麻落著,雨勢不大,也足夠溼了衣裙。
盛螢和梁慕白站在麻辣燙店門前的臺階上,她緩緩伸出一隻手去,任由微涼的雨水將手掌打溼,半分鐘過去,她微不可聞地嘆口氣。
「今年肯定是見不到螢火蟲了。」
她不去看身側的梁慕白,似是在自言自語,梁慕白偏頭,恰好看見女生蝶翼般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像是生出些埋在心底裡的遺憾。
忽地,他聽見女生問:「梁慕白,你猜我為什麼叫盛螢?」
明明是拋給他的問題,她卻不等他回答,轉而繼續道:「當然是因為我姓盛。」女生的前半句帶了些講冷笑話時才有的調皮。
「我出生在盛夏,是家鄉螢火蟲最多的季節,所以爸爸給我取名叫盛螢。可後來……爸爸去世了……我也很久沒看到過螢火蟲了……」
而最後半句,聲音細小輕微,蘊著巨大的難過。
雨不知何時飄得大起來了,盛螢忽地衝進了雨幕裡,梁慕白伸手去拉,到底是慢了一拍。
她穿一身初秋時分的長裙,上身的牛仔外套很快被打溼。
她就那樣蹲在雨幕裡,抱著膝蓋,任由難過將她吞噬。
梁慕白緩緩走到她身邊蹲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深色的風衣落在雨水裡,很快被雨水浸溼。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伸手扶起她的臉頰,將那些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東西,用擰乾的衣袖緩慢地擦拭她的額頭,她的眉眼,一下一下擦乾淨。
「小姑娘,雖然你哭的時候我很心疼,但是我的肩膀隨時都可以借給你。」
「所以現在,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5
病來如山倒,淋過雨後盛螢嚴重感冒。
梁慕白打電話過去時,她噴嚏一個接著一個。他將盛螢帶到醫院掛了水取了藥,又燉好一鍋軟糯的白粥才又趕回去上夜班。
臨走時,他伸手去探她的額頭,溫熱的手背貼上又放下,見她一直沒有發燒的跡象,他才略微放心。
「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不要擔心上班的事,既然已經請好假了,就安心休息。」
她生著病,意識本就有些含糊,又被他細心照料了整天,幸福得有些暈頭轉向了,只得甕聲甕氣道一句:「知道了。」
一覺睡過去,盛螢好得也快。
兩三天就變得生龍活虎,精神抖擻地去上班了。梁慕白正常班的時候就來送她上班,貼心地帶了早餐讓她路上吃,陳記的湯包帶過,玉福堂的生煎也帶過。
電視臺同事見得多了,總要調侃幾句:「小盛,男朋友又來送你上班啊。」
她紅著臉否認,說只是普通朋友。梁慕白對她,事事周到事事妥帖,更多時候可以稱得上是寵溺和縱容。
她不是沒有自作多情想過他可能是喜歡她的,可她頭一次喜歡一個人,敏感又怯懦,生怕自己若是多想就會給梁慕白造成困擾,會將兩人的關係變得糟糕。
晚秋過去,很快到了冬至,盛螢生日近在眼前,想到和梁慕白的約定,她滿心歡喜,期待著生日那天的到來。
「阿螢,我趕不及給你過生日了。」
生日倒數第二天,梁慕白這樣說。他老師的傷惡化了,安妮聯繫好了英國的專家,要將老師轉過去。「安妮和那邊的護士過來接,我和師母跟著去照顧。」
「那是要緊事。」她失落得厲害,蔫蔫的,只說:「什麼時候走啊?」
「明天下午的飛機。」
「那,我去送一送你們吧。」
隔天盛螢選了束鮮花去到醫院,走過充滿消毒水味道走廊,在穿過一個拐角,便是梁慕白老師的病房。
病房門虛掩著,她抬手正要敲門,視線掃過觀察窗,就看到了這樣看到了一幕——
長發微卷的女子看了眼病床上躺著的人,再也控制不住地撲進梁慕白懷裡,雙眼通紅。
盛螢的手就那樣頓在半空中,忘了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