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那一年的秋天來得遲，北方剛落過一場雨。
剛剛回到校園的晏穗剛想蹲下去擦乾淨鞋尖上沾到的泥水，就被正前方出現的一道頎長的身影吸引住了。男生穿和她同款的校服，背著堪堪冒出頭的太陽的方向，逆光而來。
突然冒出的陽光有些刺眼，晏穗伸手遮了下，視線再落定時，男生正側身站在距離她不到五米的楓樹底下。
一陣溫柔的風吹過，忽地，就有一片葉子落了下來。不偏不倚，落在他的肩頭。
許是察覺到晏穗的目光，男生伸手取下落葉後直直走了過來，眸子裡染著笑意。
四目相對，便有「滋滋」的電流在空氣中瘋狂流動，她似乎感覺到心跳停了下，有些心虛地錯開了自己過於灼熱的視線。
風吹過去那麼久，她才發覺鼻腔裡的癢意，捂著鼻子打出一個噴嚏。
這時男生邁著長腿走了過來，嘴角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他注意到女生一直在盯著他手裡的落葉，心念一定，將楓葉塞進了校服口袋，然後說：「烤紅……」
晏穗擰眉，不解地問：「啊？」
男生「咳咳」兩聲清清嗓子，似乎是要掩飾剛才脫口而出的話，「你是晏穗？」
晏穗點點頭。
他解釋說：「我叫顧秋山，班主任讓我來找你。」
晏穗確實是這所高中的學生，但是因為身體的緣故，高中前兩年多的時間她都沒來學校，而是在家線上學習，這次是因為要突擊高考，她才重返校園。
同學們個頂個地熱情，她發自內心地開心，人也變得開朗了不少，只用了一上午的時間就和前後桌熟了起來。
已經是幾日之後，同學們的新鮮感還沒過去。顧秋山將晏穗從同學們的包圍圈裡解救出來，並熱心地表示以後她有什麼事可以找他時，她直白地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我……想要那片楓葉。」
顧秋山想起那日在楓樹底下她望著那片葉子的熾熱眼神，伸出食指擺了擺，「不行。」
晏穗脫口而出，「為什麼？！」
「那是我的。」
「明明是從樹上掉下來的，怎麼就成你的了？」
男生本來想的是，只要她對他說幾句軟話，他立馬就將那片楓葉送給她，可青春期的他說話不會拐彎，一開口就變成了：「落在我的肩上，就是我的。」
2
小姑娘本來生生脆脆的，但好奇心慫恿，沒幾天，就和別的同學都玩得開了，就是會習慣性地無視顧秋山這個同桌。
老師們對「新」同學很關注，除了讓她成為班長顧秋山的同桌外，還經常過去詢問晏穗的學習狀態，並且叮囑顧秋山：「你是班長，平時多照看晏穗同學。」
顧秋山點頭應是的話還沒說出口，那邊「新」同學本人就截住了話頭：「老師放心，同學們都很關照我的！」
顧秋山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小姑娘口中的「同學們」顯然是不包括他的。
自己是哪裡得罪她了呢？苦思冥想過後，他想起了那片被他佔為己有的楓葉。
可是她生的哪門子氣啊，他還沒怪罪她不記得他了呢。
事實上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在學校裡。
而是在去年冬天，那天他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去衣物捐助站，正好遇到她在追逐一個偷貓的人，體力跟不上的她將要捐助的一包鞋對準偷貓賊高高丟了過去。
偷貓賊栽倒在地，倒黴的是，那包被丟起的鞋裡飛出一隻來，正中他的腦門。
他一下子被砸懵了，等稍微反應過來一點，就聽見地上哀嚎的男人在求饒，「女俠我錯了女俠！」
「你把那隻貓藏哪了？」
倒在地上的人結結巴巴說出一個地方，爬起來撒腿就跑。
顧秋山就是這樣遇到了因為追偷貓賊而氣喘籲籲扶著腰的女生，她的臉頰上因為奔跑而泛著紅暈，額頭上還有細細密密的汗珠。
顧秋山莫名覺得她很可愛，看上去嬌嬌弱弱的，膽子還挺大。
「剛才不好意思啊，我忙著追偷貓賊，誤傷到你了。」
女生一描述，顧秋山才知道事情的經過，原來小姑娘是第一次跑出來自己捐東西，就在前面小巷子裡遇到了剛才那個人，仗著生產後的母貓虛弱，想要將那一窩小貓都偷走賣掉。
她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擼起袖子就大喊了聲：「住手！」
可誰知，那人聽見聲音就跑，還順手抱走了一隻小貓。
她體力差，被他左拐右拐，再看見他人影時，他懷裡的小貓已經不見了。
幸好她那天捐的東西大多是鞋子，才能一擊就中。
「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擋住了他，我可能就追不上了。」看著眼前男生身上的大包小包，晏穗又說。
兩人一起去了捐助站，捐完衣物後，顧秋山和她一起將那隻被抱走的小貓尋了回來。
晏穗將它放了回去，「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請你吃烤紅薯吧。」
顧秋山倒也大度，「既然如此，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你的道歉了。」
剛才見證了事情的經過，女生善良真誠，又是不小心才殃及到他，他自然不願再計較。
可尷尬的事情發生了，賣烤紅薯的大爺那裡，不能線上支付，而晏穗不常出門，身上沒有現金。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提議：「那個，你有現金嗎？先借我十塊，我下次還你。」
幾分鐘前才誠意滿滿地要請他吃烤紅薯道歉，這就翻車了？
「女俠，給！」顧秋山啞然失笑，從錢包裡摸出一張錢來。
烤紅薯的香氣糯糯甜甜的，巷子裡有住戶家取暖伸出的煙囪。
後來，顧秋山分不清是烤紅薯的香味還是巷子裡的煙火味，他只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女生，前一刻她還在氣勢洶洶地抓偷貓賊，後一刻又抱著貓柔聲安撫。
可是糟糕的是，他忘記問女俠的名字了。
直到那天在學校再次遇到，他才知道，原來一直以來沒有見過面的同學晏穗，就是當初那個女生。他還差點就將烤紅薯喊了出來。
但晏穗似乎已經不記得他了，當作是給她不記得他的報復，他才想將那片葉子據為己有。
看著正在做化學試卷、自帶一股隔離氣場的晏穗，鬼使神差的，顧秋山問了句：「同桌，欠了我很久的十塊錢，你還記得嗎？」
3
自從上次晏穗憋著通紅的臉，有些羞憤，又有些彆扭地將十塊錢轉到顧秋山的帳戶時，顧秋山終於勾著嘴唇笑開了，他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先要個聯繫方式呢呢。
可是晏穗的臉拉得更長了。先是一股腦兒買了十個烤紅薯塞給他，說是十塊錢的附帶利息。再是拒絕他任何在學習方面的幫助。顧秋山仔細一想，這才覺得大概是自己說話的方式讓她誤會了。
他想開口向她解釋，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表述方式。
直到那日，輪到晏穗值日，她被安排去拖地，水池旁擠滿了洗拖把的男生，個個人高馬大的。
她根本擠不到跟前去，眼看著快到檢查時間了，她心裡著急，猝不及防踩到地上濺出的髒水，腳底一滑，整個人向前衝去。
本來擁擠的水池旁，氣氛更加不好了。
有脾氣差的男生沉聲罵：「小姑娘家家的，擠什麼擠？」
另幾個男生罵罵咧咧的，也跟著說開來了，她正想開口去理論。
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男子漢大丈夫，跟個小姑娘計較什麼？」
說話的同時，顧秋山將晏穗拉到身後，午後四點多的陽光，掠過男生頸上修剪得極短的毛髮，打在他乾淨合身的校服上，溫柔得不像話。
被保護的感覺，讓她第一次被眼前的男生溫暖了。
她就那樣仰視著男生的後腦勺，聽見他用剛硬的語氣將那幾人說得啞口無言。
顧秋山替她洗好拖把，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起之前的事，「其實我不是……不是記著那十塊錢……」
「我也不是生你的氣，只是……」
小姑娘本來就有點傲嬌脾氣，當初的事情被他一提就記起了，只是他說話那個語氣，仿佛是她故意想欠他錢似的，她的自尊一上來，當然有點受不了。
現在話說開，也就沒什麼了。
「怪不得那天看見你覺得你眼熟呢。」
顧秋山怏怏的，哦了一聲，原來只是眼熟啊……
似乎是為了在晏穗面前刷足存在感，顧秋山開始頻繁地喊她出去。
有時候是和大家一起，更多時候只有他倆。
一起相約吃火鍋的時候，晏穗不太能吃辣，他便隔著中間的一兩人，遠遠地遞過來一隻只裝香油的料碗，隔著鍋裡沸騰起的熱氣，她一顆心突然就被他的細緻戳中了。
放假時幾個同學提議去看電影，是近來大熱的科幻片，連女生們都躍躍欲試。
她向來不太喜歡過於刺激的場面，委婉拒絕了，本來以為顧秋山是要跟著他們去的，可當她回頭的時候，居然看見他提了兩盒剛買的酸奶過來，是要陪她逛逛商場的意思，後來，顧秋山居然帶著她在電影院外的遊戲場裡，抓起了娃娃。
夾子太松，連著四五個幣下去，她一無所獲。
就在她垂頭喪氣地準備放棄時，顧秋山站到了她身側，一隻指節分明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被滾燙的氣息包圍著，她聽見他泉水般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抓娃娃講究快狠準，你遲疑了，娃娃就到不了手。」
晏穗的腦袋有些發懵，根本沒有注意到意識到自己握住了女生手背的顧秋山臉上有多紅。一個娃娃「哐當」從機器裡掉落出來，顧秋山才將自己紛雜的情緒拾掇好。
再不敢握著她的手去教她，他只好埋著頭一股腦兒用完所有的硬幣。
戰鬥結束時，晏穗懷裡抱了七八個娃娃。
走了一路，到哪兒都是回頭率最高的。
看著女生欣喜的模樣，顧秋山覺得自己以前研究的抓娃娃攻略真是管用。
那些娃娃裡，有可愛的兔子，有憨厚的熊貓，還有可愛的松鼠，和其他動物一起，被她擺在了臥室的飄窗上。顧秋山呢，自從上次不經意間得知她喜歡收集玩偶之後，經常會送她一些動漫手辦。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她書桌置物架上很快就擺滿了宮崎駿動漫裡的角色，有憨憨傻傻的龍貓，有英俊帥氣的哈爾。
每次一抬頭，她就能看見它們，時不時地還有男生溫潤的聲音環繞在耳邊。
4
短暫的秋天在這對同桌日復一日的相處中消逝過去，氣溫驟降。晏穗因為身體虛弱，無法天天待在學校。
入冬後的周末，晏穗在家裡開著暖氣，暖洋洋地窩在家裡，翻開一本習題冊，不急不慌地往後做。偶爾會來兩三個同班的同學，和她約著一起複習做試卷。
顧秋山也經常來，但不知為何，他總要找個藉口在別的同學離開時再留一會兒。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晏穗臥室鋪著毛茸茸毯子的飄窗上，她和顧秋山比做題，一套理綜試卷，規定時間內誰先做完就算贏。
輸的人要替對方做一件事，她答應時信誓旦旦，可房裡的暖氣太足，她趴在書桌上不到半個小時，就睡過去了。
顧秋山做完一道題轉過頭去，看見女生半邊臉貼在試卷上，睡著了。彼時正是周六的黃昏，光暈鋪滿整個房間，落在她的眼睫上，是閃爍的一片。
他忽地不忍將她喊醒，只是視線久久地停住，晏穗睜開眼，正好對上顧秋山的視線，她揉揉眼，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在做題中途睡著了，怪不得顧秋山要用那麼奇怪的眼神看她。
「行行行！」她雙手做投降狀，「你贏了。說吧，讓我做什麼？」
顧秋山未做回答，突然起身朝她靠近，她往後退，卻無法阻止少年清俊的臉無限地在她眼前放大，她傻傻地愣住，顧秋山卻彎腰停住了，他伸手，在她右邊臉頰上拭了拭，頃刻間燙人的溫度透過她的皮膚流過了她的整個身體，她呼吸急促，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她偷偷去看他，目光相撞，兩人的思緒交織在一起，似乎連心跳都猛地加速了。
空氣充斥著安靜和一些莫名旖旎的因子，顧秋山最先意識到，於是開口：「你臉上沾了油墨。」
晏穗啊了一聲，這才從剛剛的氛圍中抽離出來，跑到鏡子跟前去看，果然她的臉頰上「sin」、「cos」還隱隱能看得見。
顧秋山見她懊惱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
室內外的溫差讓玻璃上染滿了霜花，他心裡忽然就柔軟起來。
晏穗第一次聽到「尚喜喜」這個名字，是她三番五次地向同學提起顧秋山的時候。
「尚喜喜啊，就是顧秋山的跟屁蟲。全校同學都知道，顧秋山走到哪裡，她跟到哪裡。」
她分了神，筆下的墨跡在習題冊上劃出長長一道。
隔些日子，顧秋山按照約定的時間去晏穗家，卻在她家那棟樓的安全通道上見到了她。
她在一個紙箱裡，偷偷養了一隻白貓。
原來當初領養那些貓的人其中有的因為有事沒辦法養了，她才將貓接回來，眼看著再養下去就要瞞不住父母了，她犯了愁。
顧秋山學著她的樣子蹲下，撫摸著白貓，說：「敢這麼明目張胆地養它，你可真是膽大包天！」他話裡的意思是調侃她的，但莫名透著縱容的味道，「如果你放心的話，以後就把它交給我照顧吧！」
「可以嗎？」
「我現在一個人住，沒什麼不可以的。」
顧秋山一轉頭，便看到樓道窗戶裡有光線滲了進來，金色的光暈落在她的眼睫上，忽閃忽閃的，像揮動著的蝶翼。
見女生臉頰上染了幾根細軟的毛，鬼使神差的，他伸出了手，「有貓毛。」當意識到自己居然還想揉揉她的臉頰時，顧秋山的心跳都漏了幾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了回去。
觸電一般的感覺，飄飄散散，像羽毛輕輕撓著他心頭。
5
寒假快結束時，顧秋山喊她出去喝奶茶。
她穿得太厚重，花了點力氣才將巴掌大的臉從圍巾裡露出來。
「人好多哦。」她琥珀般的瞳孔裡透著光亮，看著前方奶茶店長長的隊伍，眨巴著眼睛說。
「好喝所以才人多啊！說明我們有眼光。」
「我和奶茶最遠的距離，是它在我眼前，而我卻要排這麼長的隊。」
約莫二十分鐘，她和顧秋山一人捧一杯奶茶，滿臉饜足。
「小貓咪最近挺乖的，要是你想它了，我抱過來給你看。」
「謝謝你呀，顧秋山。」
男生笑著撓著頭：「也沒什麼，我自願當它們乾爸的，就得承擔乾爸的責任對不對？」
不過片刻，起了一陣風，吹得前方的廣告牌吱呀作響，她和顧秋山被明亮的街燈包圍著，他的聲音和後方升入半空的煙花混合著，前方他們的影子重重疊疊，虛虛實實交織在一起，落在角落裡。
晏穗的視線跟著影子轉啊轉的，突如其來的溫暖瞬間將她包裹了。
她回頭，意識到是顧秋山將奶茶杯貼到了她的臉頰。
一道熱源的力量，居然讓她感覺到心裡那個小小的世界，湖面驟然破冰，水流衝擊著冰塊，很快融化，冬要變春了，她心也跟著融化了。
她抬眼看向他，男生高高大大，似乎攜帶著保護一切的力量。
男生的眸光落下來，四目相對的一瞬，他聽見了心瘋狂跳動的聲音。
「顧秋山，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