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設計師艾麗安·飛利浦（Arianne Phillips）和我們聊了聊為蘿莉·佩蒂（Lori Petty）、伊基·波普（Iggy Pop）和崔西·勞倫·馬洛（Ice T）設計的末日造型、與當時不知名的設計師瑞克·歐文斯（Rick Owens）的合作，以及1995年邪典電影《坦克女郎》（Tank Girl）留下的不朽遺產。
1995年的邪典電影《坦克女郎》開頭，坦克妹（Tank Girl）嘲弄著：「把你們的兒子關起來！」而且很快觀眾就發現，她不是在瞎說。這位脫胎自另類漫畫雜誌Deadline的坦克手暴躁、滿口髒話，還是個無政府主義者。電影中，她用自己的方式戰鬥、做愛，始終堅持自我，成為了90年代中期席捲英國的後女權主義浪潮的象徵性領袖。
如果你不清楚《坦克女郎》的故事，那麼不妨了解一下：這個顛覆性的角色出自藝術家傑米·休利特（Jamie Hewlett）和艾倫·馬丁（Alan Martin）的構想，被瑞秋·塔拉萊（Rachel Talalay）改編為電影，並由女演員蘿莉·佩蒂（Lori Petty）飾演。電影中，人們生活在一個後世界末日時代，澳大利亞飽受乾旱之苦，唯一的水源被惡毒的Water & Power公司壟斷。反抗公社的坦克妹開頭就遭到了Water & Power公司的邪惡老闆Kesslee的抓捕，但她自然不願不戰而降。
《坦克女郎》劇照
就像其他許多優秀電影一樣，《坦克女郎》1995年上映時曾一敗塗地。但到了今天，《坦克女郎》已經成了一部經典的邪典電影。這要歸功於主角始終不受束縛、不屈不撓的故事情節，科特妮·洛芙（Courtney Love）創作的配樂，對女權主義坦率直接的突破性描述，以及不同尋常的演員陣容：影片不僅請來了《發條橙》（A Clockwork Orange）中的馬爾科姆·麥克道威爾（Malcolm McDowell）和娃娃臉的娜奧米·沃茨 （Naomi Watts），還讓Ice T扮成了袋鼠人，請Iggy Pop飾演了Liquid Silver性愛俱樂部的戀童癖老闆（沒錯，是真的）。
《坦克女郎》劇照
不過，《坦克女郎》最出名的或許還要數其中的視覺元素。坦克妹的白金色頭髮、一絡絡短短的簇頭、劃掉LOGO的T恤、超大號朋克釘扣裝飾皮夾克和超迷你短裙都很受歡迎，更不用說她腳上蹬的巨大馬丁靴和脖子上掛的浸金百憂解（Prozac）藥丸項鍊了。就算你沒有聽說過她更沒看過這部電影，你也很可能感受到她的影響，尤其是在時尚方面。正如作者休利特所言，她「是《末日狂花》前的西爾瑪（Thelma）和路易絲（Louise），是薇薇安·韋斯特伍德（Vivienne Westwood）設計的瘋狂麥克斯（Mad Max），是讓-保羅·高緹耶（Jean Paul Gaultier）設計的Action Man。」
《坦克女郎》劇照
即使是在這部電影上映25年後的今天，全球各地的T臺上依然可以有意無意地看到坦克妹的影子，比如馬琳·塞爾（Marine Serre）未來感十足的賽博朋克系列造型、Vetements具有反諷意味的戲謔單品和新興品牌Ottolinger顛覆感十足的後世界末日風性感時裝。事實上這個周末，Fashion East設計師該瑞茲 ·萊頓（Gareth Wrighton）就讓一位坦克妹出現在了T臺上，並為她打造了一身出現在原作人物衣櫥裡也毫不違和的行頭（或者坦克妹更有可能把衣服隨手堆在家裡地上）。
這部邪典電影上映25周年之際，我們和奧斯卡提名服裝設計師艾麗安·飛利浦聊了聊她在《坦克女郎》劇組的工作。據她透露，電影中的服裝曾被拖著穿過亞利桑那沙漠以便確保真實感，蘿莉·佩蒂什麼都願意嘗試，劇組還聘請當時尚不知名的設計師瑞克·歐文斯設計了一系列電影造型。
D：擔任這部電影的服裝設計工作前，你知道《坦克女郎》嗎？
A：知道，我看過這部作品。當時是90年代初，不像現在可以在網際網路上找到資源，但我有個朋友有Deadline，所以我對坦克妹有一些了解。我覺得能看到她這樣的女主人公真的很酷！我是Love and Rockets的粉絲，那是部美國漫畫小說，講的是兩個很棒的女性角色。還能有其他坦克妹這樣的角色真是太好了。
D：你是怎麼得到這份工作的？
A：是有人推薦我的，不過我不記得是誰了。可能是我早期的經紀人吧，因為那時候我是音樂影片造型師，經常和音樂家合作，也經常在時尚刊物上發表評論。我知道瑞秋（導演）真的很想要能在那個世界顯得自然不違和的服裝，我想他們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找我的。他們真的冒險用了我，那是我擔任設計工作的第二部電影。
《坦克女郎》劇照
D：除了漫畫小說本身，你在創作這些服裝時還會參考些什麼？
A：所有傑米·休利特創作的人物角色。服裝在一部電影中的作用是塑造人物形象、推動故事發展。再沒有比傑米·休利特筆下的坦克妹和所有角色更好的參考資料了。如果你看過這部電影，你會發現我把他的許多想法變成了現實，比如飛彈胸罩和「40瓦」T恤等等。之後就是圍繞他們選的演員塑造角色，圍繞蘿莉·佩蒂、娜奧米和其他所有優秀的電影演員。
D：你原來是音樂影片造型師，在音樂影片中，服裝造型都是憑空設計出來的。那當時你會不會覺得給一個角色設計特色鮮明、還原原作審美的服裝很困難？
A：我覺得最難的地方在於讓粉絲覺得真實。我很清楚這個角色有著龐大的粉絲基礎，而漫畫小說和漫畫的粉絲……他們的容忍度很低，他們非常重視角色身上的特質。我想確保設計出的服裝造型是他們熱愛的漫畫的3D翻版。
《坦克女郎》劇照
D：蘿莉·佩蒂在影片中有一些很瘋狂的造型，比如你剛剛提到的飛彈胸罩。她有什麼接受不了的嗎？還是說她什麼都能接受？
A：蘿莉很棒，她什麼都願意嘗試！選中她之前我們花了很長時間看各種不同的演員，他們總會有些不願意做的事。但蘿莉不會。她允許我們把她的所有頭髮都剪掉。她真的成了坦克妹，這很鼓舞我們。她從不抗拒。
D：那與你合作的其他演員呢，比如馬爾科姆·麥克道威爾，給他做造型會不會焦慮？
A：對！我在他開始拍攝前兩天才開始為他調整服裝造型，之前他在拍另一個項目。這讓我很傷腦筋，因為我一般會先和演員聊聊，讓他們知道我們設計服裝造型的方向。但由於馬爾科姆在某個很遠的地方，我沒能和他溝通。他來試衣間的時候我很緊張。一來我是他的忠實粉絲，我是看著他的電影長大的。二來我得設計他穿的一切服裝。我不可能花錢買到這部電影裡的那些服裝，所以我花了很多時間和預算，幾乎可以算是完全從零開始製作它們。
《坦克女郎》劇照
D：他看到這些服裝後有什麼反應？
A：他走進試衣間的時候，我屏住呼吸，希望他會同意我們的設計。一開始他很嚴肅地看著那些衣服，很難看出他在想什麼。然後他看著我道：「太感謝你了。我還沒有時間去想這個角色，你真的馬上就幫我理解了他。」那次經歷讓我明白了，我可以為合作的演員提供我稱之為「角色傳送服」的服裝，如果我做得足夠好，演員穿上那些服裝後就會被帶到某個特定的時間點、地點和心境之中。
D：你說自己從零開始設計了很多電影裡的造型，那你有沒有從哪些設計師那裡獲得參考靈感，或者有沒有哪些服裝是你直接買來的？
A：時至今日，《坦克女郎》依然是我設計過最多服裝造型的電影之一。我想說蘿莉的服裝是百分之百完全從零開始做起的，馬爾科姆·麥克道威爾的角色和飛機妹（Jet Girl）也是。至於出現在電影背景裡的人，他們的衣服要麼是採購的，要麼就是過度染色或者做舊過的。整部電影的故事發生在一個貧瘠、缺水的後末日世界，我們不僅需要通過布景，還需要通過服裝來展現這一設定。
《坦克女郎》劇照
D：你是怎麼讓那些衣服看上去很真實的？我聽過一些傳言，說是你把衣服掛在吉普車後拖著穿過了沙漠……
A：這事兒說起來可太搞笑了！但是在處理這些衣服的可不只有我：我在英國請了一家所謂的「分解部門」，在美國請了一家「做舊和毀壞部門」。他們唯一的工作就是毀壞這些服裝。沒錯，我們確實把舊的李維斯褲子和易拉罐、石頭綁在車上，然後開著車穿過了沙漠。我們還用過奶酪刨絲器，我們可以嘗試各種玩法！
這是一部服裝造型工作很讓人興奮的電影。我使用了很多對當時的我來說屬於全新的技術。當然那些技術如今看來保真度很低，畢竟我們現在有各種技術還有3D列印等等。不過我還記得第一次把圖像影印到絲綢上時的情形。現在有數碼列印，但那時我們只能用些老式的DIY方法，我覺得那真的增加了美感。
《坦克女郎》劇照
D：片場氛圍如何？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混亂嗎？
A：片場非常有趣。這是我最早幾部參與工作的電影之一，所以我對什麼都感到新奇、興致勃勃，在片場特別興奮。大部分時候我們都在亞利桑那州出外景。那裡很熱，就像沙漠一樣，但我們玩得很開心。那可真是個夢一樣美好的項目。
D：你最喜歡《坦克女郎》裡的哪套造型？
A：我非常喜歡坦克妹登場時候穿的衣服。那是件外套。外套的一半是用軍隊工作褲做的，然後混搭了牛仔布和皮夾克，兩隻袖子是不一樣的，有點像拼接的感覺。那實際上是我和一個朋友一起合作的，他現在是一位非常有名的時裝設計師，名叫瑞克·歐文斯。瑞克當時還沒有創立自己的品牌，他和我一起合作設計了幾套服裝，包括另外一件夾克和裙子。和他一起工作非常有意思。還有，我很喜歡有許多細節設計的防毒面具，它的靈感直接來源於漫畫原作。
《坦克女郎》劇照
D：你有沒有保留什麼為這部電影做的東西？
A：當然啦！我留了一件坦克妹穿的外套。其實是我偷來的（笑）。
D：你覺得這部電影留下了什麼？風格？還是別的什麼？它從電影的層面來看不是很成功，但卻有很多粉絲，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A：我覺得它留下最寶貴的東西就是《坦克女郎》的主題。尤其到了現在，電影的主題感覺不那麼牽強荒謬了吧？我們當時製作這部電影的時候，我總把它看作一部科幻小說。但不幸的是，如今在氣候變化的影響下，我們看到了澳洲野火，看到了洛杉磯整個整個社區的人們無家可歸、四處遊蕩、無處可去——就像《坦克女郎》裡一樣。
《坦克女郎》劇照
從電影中人們穿著打扮的方式和如今人們穿著打扮的方式來看，我覺得大家有（靠穿著打扮）展現個人興趣流派的需求。為《坦克女郎》設計造型時，我參考了很多音樂流派，包括摩登、搖滾、朋克等等所有我們可以在流行文化中看到的流派。我覺得這部電影如今依然能引起共鳴的原因在於，它講述了身為個體的你如何找到自己到底是誰。當時女性超級英雄無法在票房上取得成功，這讓我們大失所望。而現在，我覺得人們已經做好了接受女性超級英雄的準備，坦克妹這個人物形象也比以前更受歡迎了。
D：你你怎麼看待瑪格特·羅比（Margot Robbie）打算重拍這部電影？
A：我個人很期待看到新一代坦克妹，我知道肯定會有觀眾想看的。我很想看看新一代坦克妹的服裝造型會是什麼樣，想看看新一代她的變化。
Dazed Digital
專題編輯：Tian
英文原文：Emma Elizabeth Davidson
翻譯：錢功毅
圖片：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