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背景:
上海滑稽劇團團長王汝剛最近又忙開了。除了演出與料理劇團事務外,他還要給年輕演員上「正音」課,糾正演員們的方言發音,讓他們能夠熟練地說上一口標準的上海話。
因為現在上海本地的年輕人,特別是中小學生、幼兒園的孩子都不會或是說不準上海話了,很多人甚至不願意說上海話。上海的另兩家滑稽劇團以及幾家滬劇院團,也都面臨著相似的問題。
為此,上海一些文化界人士建議,在推廣普通話的同時,應當保留方言交流的空間,可以讓中小學生與幼兒園裡的孩子們,在課餘時間用滬語交流;電視臺與電臺也應保留滬語節目。
雙語教育,惟缺滬語
一群朋友圍坐一桌吃飯,只要其中有兩個廣東人,他們便用粵語,旁若無人地交頭接耳個不停;同樣是一群朋友圍坐一桌吃飯,只要其中有一個非上海人,剩下的那群上海人肯定統統開國語。然而如今的上海小孩開口說上海話,往往又被老一輩斥為「大興的」。上海人不再以自己的方言為傲,進而王汝剛要教教上海小朋友說一口標準的上海話。
早些年,說上海話是身份的象徵。能說一口上海話的人在全國各地都受矚目,哪怕是源自帶些仇視的嫉妒,就如同聲名遠播的上海貨一樣走俏。後來廣東崛起了,於是南下闖深圳的上海人又不得不進了學堂,學起了粵語。上海話所能帶給人的自信遭受第一波危機。
後來四面八方的人都往上海湧,上海人實在拿捏不住,同樣都是亞洲臉孔,誰知道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是滬語?普通話?粵語?日語?韓語?還是英語?反正直接說普通話應該不會有錯。這是社會的選擇。
當然,當上海人的周圍,連金髮碧眼的老外都多了起來的時候,學外語變得致關重要。可能全國各地學外語的熱情都不能和上海比,粵語的潮流過去後,如今的上海人連香港都沒放在眼裡。
如今的上海人鐵定會3種語言:滬語、普通話和英語。正在說上海話的上海人是市井的表現,而說普通話的上海人是有教養的表現,說英語的上海人是更加有教養的表現。這裡並非揶揄上海人。說普通話有教養確是真的。上海人從小到大一直接受的是普通話教育,到現在一打開書,心裡默念的還是「普通話版本」。平時口頭上操練的多是生活用語,一旦要正兒八經說個事,又不得不換個腦筋完全用普通話來表達。上海人的電視談話節目一直做不像樣,很大的原因在於,上海人一說普通話,必定是必恭必敬的官樣文章,不好玩,不有趣。不像北京人,一開口便和標準普通話不差幾分,在電視裡侃侃而談,也均是心思的自然流露,不若上海人總要在肚子裡打個彎才說得出口。上海人所掌握的滬語詞彙有限,有時還不得不動動腦筋,把普通話詞彙再翻譯成上海話,但往往又發音不準,被老人家罵。
上海話的危機越來越大,聽說再小的一輩竟然不愛說上海話。爸爸媽媽儘管也在家施行「雙語」教育,只不過一是英語二是普通話。上海話的生存空間也是小了。
為啥不說「吾老歡喜儂」
祖國這麼大一個家庭,一些小城市裡難得用得上普通話,所以孩子們的普通話說得不靈光也是情有可原,那麼在上海這個國際大都市,與外界交流如此頻繁,上述的缺憾是不是就不存在了呢?真是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上海可以說基本上沒有教不好普通話的煩惱,但是她的煩惱卻是因為越來越多的上海孩子都不太會說上海方言了。這個情況讓老一輩們憂心忡忡。有的家庭還特地請老師來教孩子說上海話,為的是希望孩子不要「忘本」。上海作為一個新鮮上馬的移民城市,全球化的宏觀進程導致了多元文化在這裡的日趨融合,傳統方言的力量看似越來越薄弱,但同時也催生了很多詼諧新奇的語言元素和風格。和其他很多城市一樣,上海話也有很多不同的區域之分。
比如還是大學裡的同學的例子,來自青浦的、崇明的孩子就不太會跟市區裡的孩子講上海話,因為還是有一些口音是不一樣的,而上海人是無法忍受有一丁點不標準發音的上海話。那麼乾脆就統統都開國語吧。那些國外的時尚牌子,用普通話說出來都不夠氣派,更何況是用呢呢噥噥的上海話呢,於是就直接開洋片子啦。還有一個比較好玩的就是有時候在街上路過一對小情侶的身邊,原先是嘰哩咕嚕地用上海話說著甜言蜜語,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標準的「我愛你」。筆者個人是覺得上海話的「吾老歡喜儂」蠻可愛的,為什麼不說這個呢?像上海的同學打聽了之後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嫌那句「吾老歡喜儂」不夠莊嚴,不夠有震撼力。所以有的時候一定要用普通話的「我愛你」才能表達感情的濃烈程度。據說這一點在福建也是通用的,因為福建人大多覺得閩南語中的那句話比較滑稽,容易破壞戀愛的美好氣氛,所以也會用普通話的「我愛你」來表白。看來比較實在的還是廣東人,他們覺得廣東話的「我好中意你」比較含蓄,國語的「我愛你」還是誇張了一點,適當的時候搞搞輕鬆氣氛還是不錯的。
最有意思的是,現在的年輕人,在大學裡接觸到五湖四海的朋友,於是也開始學著外地同學把上海話當作開心點綴,比如一句話開頭先來個「個麼,……」然後就是「儂們」表示你們,跟祖國各地的孩子打成一片,一團和氣,其樂融融。
王汝剛先生要對「上海閒話」的走音跑調負責任
拜託編輯不要修改這個冗長無比的標題,因為我的的確確想表達這樣的意思。王汝剛要對「上海閒話」的走音跑調負責任有兩層含義,1,以王汝剛為代表的一班滑稽演員長年在舞臺銀屏上用純正的「上海閒話」表演一些其實並不好笑的東西,造成觀眾聽眾在審美上的持續疲軟,甚至有「由精神性疲軟向器質性疲軟」過渡的恐怖趨向,作為吃開口飯的,自然難辭其咎;2,王汝剛和他的同志們必須對上海話的式微負起責任來,作為「推滬」(與「推普」相對應的一個詞,推廣上海話也)的中堅力量,壓在王汝剛們肩上的擔子也許從來沒有這麼沉重過。
並非危言聳聽,據報載,在上海的不少地方,孩子們的「上海閒話」已經開始走音跑調。在這些未來的主人翁的身上,本城母語的失語症已經越來越顯露出駭人的趨勢。在幼稚園裡,小鬼頭們開始用嘎嘣脆響的普通話而不是嘁嘁啜啜的上海話交流對已知世界的拙樸認識。作為年齡「奔四」的上海人,雖然談不上是「上海閒話」的鐵桿擁躉,但每看到小朋友們面對「上海閒話」期期艾艾的欠揍腔調,我總會上前一隻「毛慄子」敲過去:「儂再講一遍!啥叫『辣本(日本)!叫『折本』曉得口伐?!做生意『折本』額『折本』!」
敲「毛慄子」的事情只能偶爾為之,音韻方面的專業工作的推廣,還得以王汝剛為核心的專業滑稽演員承擔,從傳播的娛樂意義和實際效果上看,王汝剛們顯然比大學的音韻學教授更管用。站在職業的角度分析,這也是王汝剛和他戰友們生產自救的一項重要的工作。等哪一天「上海閒話」從民間的「官方語言」(這句話似乎有語病)地位淡出,可就悔之晚矣。
所以說,王汝剛們的本職工作還是大有可為的。當然,《紅茶坊》就不要再拍了,上海話要從娃娃抓起,建議王老師從上海的下一代身上開始「推滬」的漫漫徵途。不要以為這是星期五義務勞動哦,「推滬」裡頭蘊藏的商機且聽我細細道來:1,灌制《王伯伯教你學上海話》的教學片,黃金時間在電視臺播出,推出一系列電子出版物DVD,市場熱賣;2,以王汝剛為形象設計長毛絨「公仔」玩具,該玩具最大的特點是你一摸他肥大的肚皮,他就會樂不可支地吐出一連串上海話「曉得儂戇勿曉得儂介戇……」;3,針對上海旅遊市場特色紀念品匱乏的現狀,果斷推出「滑稽人」系列套娃,套娃的最外邊是王汝剛、王汝剛裡邊套「老娘舅」李九松、李九松裡邊套童雙春、童雙春裡邊套翁雙傑、翁雙傑裡邊套林錫彪、林錫彪裡邊套沈榮海……
一場學說上海話的運動,將在本城轟轟烈烈地展開。你遁無可遁,這叫教你沒商量。到那時,王汝剛就不僅僅是滑稽演員,而是王教授、主持人、形象大使、本埠民俗文化的堅定擁護者和孜孜不倦的推廣人……總之,王汝剛還是名人,這點沒什麼本質突破,但他終於像餘秋雨那樣,成了文化名人。
再秀得足一點,可以考慮將王汝剛等一幹滬語名嘴的「金玉良言」灌製成永不磨損型的超級發燒天碟,置於一永不磨損的金屬圓筒中,於良辰吉日,選風水寶地(可以考慮新天地)作深埋處理。在現場直播儀式上,王汝剛向全市人民鄭重宣布:此罐250年後方可被啟封。
2254年,人們翹首等待250年的那一刻終於來臨,在新天地動拆遷現場,人們終於恭敬地聆聽到來自遙遠的古人的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