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湖銀合歡

陳志澤　　

澎湖一年之中季風要鬧騰半年之久。島上很難生長綠樹，卻見一種枯樹，十分奇特。這種樹瘦小，還是枯的，但一片片竟形成氣勢。有點像蘆葦，但又比蘆葦硬朗挺拔。這種成片的灰褐色的枯樹是什麼樹呢？我們海西作家澎湖參訪團一行沒有一個能回答。我們一直在行走，枯樹處處跟隨，這就一直吸引去我們驚奇的目光。我忍不住向忙不迭為我們講解的澎湖藝術家林龍吉先生發問，林先生笑說，這是此地很賤的銀合歡。

過去見過合歡樹，綠葉，紅花，姿態極妍，怎麼加上個「銀」字的合歡樹竟是枯的？它們還活著嗎？林先生告訴我，活！你沒看到樹身掛著綠葉？每一株銀合歡的下半部是長著綠葉，雖小而稀疏，卻精神。綠葉被枯了的樹梢遮掩了，就不引人注目。我認真看那蒼莽一片的枯樹梢，不待發問，已明白這是誰的傑作了。當然是季風。大海環抱著的澎湖而無高山的屏障，挾帶鹽霧的季風長驅直入無所阻擋。別的樹都望風而逃了，只有銀合歡牢牢抓住土地，抗拒季風殲滅的企圖。它不畏懼被刮去樹梢的全部綠葉，讓季風無可奈何在它瘦骨嶙峋的枝椏間穿梭、梳理而顯出本色。澎湖的降雨量很少而土地的表土層淺，保不住水，太陽的照射又特別兇猛，水分蒸發量極高。唯銀合歡苦戀鄉土終不改移，膽敢在乾旱、瘠薄的土地上繁衍不息。

多少年了，季風把銀合歡雕鏤出這樣堅忍、頑強和頗帶悲劇美的肅穆、沉著的別一種美，能不令人唏噓嘆息！我問林先生，澎湖種這麼多銀合歡有什麼用？答曰：只能當柴火燒。「那還種什麼？」「總不能讓土地裸著呀！」這就是為什麼澎湖柔美、寧靜的緣由了。

澎湖銀合歡的品格之高自不待言，在它們最後燃為灰燼的火光中，我聽到一支明麗的歌。在澎湖銀合歡身上，我更讀出澎湖人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