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道,「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聞已是曲中人」,那年白居易在潯陽江頭送客時,在滿眼楓葉荻花的蕭瑟秋景中,偶然聽聞琵琶女所做琵琶曲,兩人惺惺相惜。一次相遇,兩人互訴衷腸,由此造就了千古名篇《琵琶行》。
我下馬送客,臨走前在船上為客人飲酒餞行。傳杯弄盞之間,我發覺少了管弦相伴的情趣,宴會的氛圍更顯悽涼,無奈之下,只得舉杯對月空吟。恍惚間,水上傳來琵琶聲,聲音美妙恰似遊魚出聽,一時間,我們都忘記了行程。
一曲作罷,我們尋聲問去,琵琶聲將歇未歇,琵琶女欲說還遲。為邀她相見,我們重新布置酒宴,乘船移近。在千呼萬喚中她遮面而出,她隨手撥弄的三兩下雖不成曲,我卻聽出了她心中的鬱郁不得志。
大弦如雨,小弦似語,指尖交錯彈奏之聲珠圓玉潤。她只顧低頭作曲,輕攏慢捻抹復挑,纖纖玉手下多出悲調,隨著琵琶聲一同流露的還有她難以言說的心事。
弦聲冷澀,凝絕不通,似是冰下泉難行,正此時卻突轉急弦,化無聲為有聲,頓時如水出銀瓶,鐵騎奔嘯,在場聽聞者無不深感震撼。曲終之時,她信手一畫,弦聲裂帛般戛然而止。四下競相無言,所見唯有江心一點秋月。
她緩緩放下琵琶,整理整容,開口道儘自己的身世。她曾是京城一絕,多少王孫公子為其折腰,也曾戴過鈿頭銀篦,穿過血色羅裙,喝過瓊漿玉露,閒度秋月春風。如今門可羅雀,只得嫁作商人婦,空守此船,當年的繁華終究化作南柯一夢。如今淪落至此,夜夜夢起年少往事,只剩淚洗闌幹。
聽她所言,我深感同是天涯淪落人,哪怕我們曾經並未相識。我也曾是京城中的一員,如今卻被貶謫到潯陽這種窮鄉僻壤之地,終日聽杜鵑啼叫、猿猴哀鳴。可是習慣了管弦絲竹之聲,鄉野雜音終究是難以入耳,今日聽她彈奏一曲,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啊。
我同她互訴衷腸,感慨良久,她亦不推脫,為我重奏一曲《琵琶行》。可這次的曲調同之前截然不同,悽悽切切直言傷感,滿座的聽客無不落淚,我也淚溼青衫。
世人只知白居易,何曾聽聞琵琶女。白居易一首《琵琶行》留下千古佳話,一位詩人,一位歌姬,在潯陽江上因相似的遭遇結緣,然而曲終人散之時,終究是知音難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