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裝飾,這是最能寄託理想文化和情感訴求的表達要素,在中西方古代胸衣上也構成了不同內涵的文化印記。
色彩繽紛與崇尚白色
中國古代胸衣最初多數是面料的本色,幾乎不會用其它顏色,講究其實用性和舒適性,但隨著染色技術的進步,內衣色彩逐漸變得豐富起來,到宋、元、明清時期,不但製作胸衣的面料齊備多樣,連胸衣的色彩也變得異彩紛呈。五代南唐李煜《謝新恩》就有:「雙鬟不整雲憔瘁,淚沾紅抹胸」之句,可見,抹胸在五代時期已經有了紅色。《朱子語類》卷九十一曰:「今衣服……且隨著略加整頓,猶愈於不為,如小衫令各從公衫之色:服紫者,小衫亦紫;服緋、綠者,小衫亦緋、綠;服白,則小衫亦白。」這說明宋代的胸衣是五彩齊全,而且有了搭配的意識。元、明時期文獻記載,官服中貼身內衣依然重視白色。元為「白絹中單」,明為「素白」、「白羅」中單。但這個時期民間的胸衣可謂多姿多彩,有記載的色彩就有「蔥綠」、「土黃」、「鮮紅」、「青」等,各色齊備。明代大詩人李漁在《閒情偶寄》中形象地道出:「富貴之家,凡有錦衣繡裳,皆可服之與內,五色粲然,使一衣勝似一衣……」的胸衣擇色之道。
一般來說,中國古代胸衣的色彩搭配方式可總結為兩種形式:一是濃烈誇張的對比色調,一是含蓄溫婉的調和色調。濃烈誇張的色彩講求對比中求和諧,統一中求變化,具有高度的藝術性。特別是明清時代的古代胸衣,常以多種色彩的組合來形成對比與差異,在間隔鑲嵌、疊加等不同色彩處理中營造出濃烈、歡快紛繁的色彩效應。濃烈激情的胸衣色彩以色相對比、明度對比為常見形式。色相對比是巧妙地運用反差較大的顏色構成濃烈反差,如紅與綠、藍與黃、黃與紅、藍與紅、紫與淺綠等,在明度上善於使用明暗反差較大的色彩,以形成強烈分明的畫面效果。還有,就是在內衣的主要色彩確定之後,用其對比色將外輪廓或圖形邊緣包圍勾勒,來烘託主要的色彩,使之濃烈而清新、鮮明而富有體積感。或是利用圖形來強調色彩的對比效果,將強烈對比的不同色彩根據圖形的需要安插在同一個平面之中,產生豐富的對比效應,達到豐富的的裝飾效果,並常用黑白等中性色來間隔調和,以緩和強刺激的對比力度。
另外種完全相反的含蓄溫和風格則是以差別較弱及無彩色系,經過不同的面積方位的安排,產生調和、統一的色彩情調,顯得溫情而含蓄、古樸而典雅。在顏色的使用上常用的形式有使用與底色相近的一種色彩,或者是選擇僅僅在明度上有略微差別的幾種顏色,通過圖形的安排,構成單色的韻律美感。當然,巧妙把握色彩,學會調和運用也是非常關鍵的,古代胸衣中常將黑白兩種無彩色系的色彩作為內衣的背景色,將圖形變化多姿的色彩置於其中或者使用黑、白做邊緣處理,起到緩和色彩對比的獨特效應,或者將黑白色有組織安排地置於兩個對比強烈的兩個顏色之間,以達到調和的目的。內衣在裝飾上使用金銀,一般用作系帶的材料與圖形的邊緣勾勒,起到強化色彩對比或調和的作用,同時也反映出服用者追求富貴奢華的心理。
變化多端的胸衣色彩,有不同的色彩寓意和功利內涵,反映的是中國古代人們的審美理念及文化風俗。在用色習慣上跟中國古代傳統色彩觀念是相通的,即與古代中國的宇宙觀念和五行學說密切相連,又與自然界天體運行和四時的變化不可分割,形成了具有神秘主義的意味和豐富的文化內涵,並帶給人以不同的聯想。可以說這也是一種「天人合一」的觀念。古代中國人對宇宙的基本觀念是天圓地方,天地上下又分為東、西、南、北、中五方,分屬於木、火、金、水、土五德,各代表青、赤、白、黑、黃五色,歷代都視這五色為正色。在五行學說的影響下,五色成為天意和天德的象徵,因而這種象徵也表現在服飾顏色上,胸衣也不例外。以鄒衍為代表的陰陽五行學說派的「五德終始」理論,認為宇宙間萬物的興衰更替,皆為五行相生相剋的結果,即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終而復始,循環不已,那麼以五行相配的五色也就相應地轉換,分別成為各個朝代的崇尚之色,表達著不同的象徵意義,如黑中透紅象徵光明產生於黑暗,黃色象徵天地交孕的成熟;紅色是天地婚配的表徵。
當然,中國古代等級制度森嚴「禮」制度也對胸衣的色彩有所影響。以某種顏色附於某種服飾而代表獲得了某種地位和身份,來此區別尊卑、表示等第,具有鮮明的特定性。在每個朝代幾乎都有過對服飾顏色的相關規定。《中國歷史服飾》記載:秦漢巾幀色「庶民為黑,車夫為紅,喪服為白,轎夫為黃,廚人為綠,官奴、農人為青」。唐貞觀四年和上元元年曾兩次下詔頒布服飾顏色和佩帶的規定。在清朝,官服除以蟒數區分官位以外,對於黃色亦有禁例。表現在兜肚上,青藍、本白、赫褐為百姓所選;粉紅、粉綠、粉藍為宮女、妓女所用;金色、黃色、明藍為皇室所選,尤其是金色、黃色為皇家內衣專用色,民間是禁用此色系的。這也是中國審美文化現象「尚中」的思想的體現,這種思想在中國服飾文化的色彩中,便表現為崇黃,以黃色為正色,尚黃源於對土地祟拜,並受到五行學說「中央土」這一觀念的深刻影響,並附和了古代中國人以自我為中心的自尊心理,黃色無論是在中國文化,還是在服飾色彩中,遂成為地位獨尊的顏色,所以崇黃的審美特徵,本質上仍然表現為「天人合一」的觀念。老人以黑色較多,年輕或者中年婦女使用各種不同的顏色,小孩用紅色的,取其闢邪和不易夭折之意,而且新娘也會選用大紅色的胸衣,表達吉祥喜慶的作用。這裡,人類的精神觀念通過具體的色彩形式表現出來,而這種具體的色彩表現,其深層意蘊則是對自然宇宙法則和上天意志的模仿和顯示,這在內衣中表現得極為典型。它將自然現象和人類的倫理觀念、政治制度等意識形態方面的東西結合在一起,是「天道」與「人道」相結合的「天人合一」思想的外化特徵。
西方緊身胸衣的色彩與中國有很多很大的差別。因為更加強調形制構造和塑形效果,在色彩上略微單一。一位法國作家在十九世紀九十年代寫到:「在女性的秘密衣衫中,色彩絕對是現代品位的一種體現,毫無疑問,它來源於我們精神世界的痛苦與折磨,來源於感覺中最混沌的那一層面,來源於永不磨滅的欲望,而正是這種欲望支撐著我們去忍受痛苦與折磨—一然後將生命中最狂熱而不安分的特點展示出來。」緊身胸衣有著神秘莫測的魔力,這種魔力部分源自於視覺和觸覺上的吸引力。
大約在1800至1870年之間,緊身胸衣幾乎都是白色的,因為西方人的審美觀念中,認為白色象徵純潔,而白色胸衣把人們的視覺點都集中在緊身胸衣的造型上,而不是耀眼奪目的顏色。所以,緊身胸衣的整體風格還是質樸簡潔,注重實用性。根據《巴黎人的生活》雜誌上的文章:「賢良的女人穿白色的內衣,而決不去考慮其他的顏色。」甚至,白色緞帶內衣被譽為「內衣中的女皇」,穿著者被形容「物如其主,高雅迷人,冰清玉潔而無矯揉造作之嫌。」而穿者自己也認為這種胸衣柔順而富有彈性,光彩照人,柔軟貼身,毫無緊繃的感覺。除了裡面穿的白色胸衣外,女人們也偶爾在外衣上部飾以彩色體甲。當然,也有些例外,像大衛·威爾基的畫《蘇格蘭的臥室》(1824)中所描繪的兩位年輕的盛裝女士,一位穿著淺藍色的,另一位則穿著紅色的緊身胸衣。黑色是最為性感和挑逗的一種顏色,因為黑色錦緞內衣是「令普通人望而卻步的」,也是「自甘墮落的家庭主婦的心中所想」,尤其是在與藍色的吊帶襪相搭配的時候。到十九世紀後期,用五顏六色的絲綢和錦緞製成的緊身胸衣開始流行,一些評論家將其視為精神頹廢和自甘墮落的典型表現。這在從事性服務工作的女性身上體現明顯,她們穿著的胸衣上面裝飾有有孔雀的羽毛。還有一種將茶色與玫瑰色混合而成的一種鍛制胸衣,很顯然,這是專門為那些在道德上對自己放鬆要求的女人們準備的:「養眼醒目,適宜觀賞」。
不難發現,西方胸衣的顏色多以白色為主調,這與西方的宗教審美觀有很大的關係。因為西方文化的主客二分模式,在認識論上把現象與本體截然分割對立,這為宗教及神學思想中的現世與來世的分割提供了理論根據。西方宗教發展得也早,人們的宗教意識也很強烈。公元一世紀,基督教從猶太教中獨立出來,逐漸成為在西方影響最大的宗教。在中世紀,基督教與許多國家的政權緊密結合,形成所謂政教合一的體制。可以說在西方,宗教在整個社會生活中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我們可以從生活的各個方面看到宗教對人們的影響。這必然體現在胸衣色彩的選擇上,白色成為純潔神聖的代名詞,宗教思想賦予其以新的象徵意義和審美情感,人們往往自然選擇白色這種帶有濃鬱宗教色彩的顏色來製作胸衣,從而達到對神的敬仰和嚮往。
紋樣多元與立體單一
中國古代胸衣作為一種極為私密的服裝形制是情與藝的完美結合。因為,女性所有不能在在外衣上表達的情感都可以通過胸衣來傳達,它成為女性對人生價值、傳統理念、藝術姿態、生活情趣等情感宣洩的最好載體。女性通過多姿的色彩編排、富於想像力的圖案創意、精美的製作技藝來抒發對美的追求,對情意的表達及對身體表現的企望,反映出中國古代女性的審美理念及文化風情。
具體到胸衣的裝飾表現上,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說明其中所表現的內在審美情感和文化。一是紋樣布局巧妙,由於中國古代胸衣形制特點,決定了胸衣的尺寸較小,圖案紋樣必須充分考慮到形態、面積在內衣上布局。古代女性在胸衣藝術的創造過程中,經過漫長歲月的傳承和創新,逐漸形成了一套合理具有高度審美意義的典章程式,概括起來有居中式、滿地式、鑲緣式三種主要形式。居中式的圖形處於在內衣的中心部位,常描繪具有主題性的一個單獨紋樣,比如一個人物故事情節、一組花卉紋樣等;滿地式是指圖形紋樣在整個內衣面積上大鋪大展,底紋幾乎被圖形完全遮住,滿地式構圖的圖形飽滿,氣勢龐大,給人一種很強的視覺衝擊力;鑲緣式的構圖重在突出內衣的邊緣處理,比如下擺和胸際,常以二方連續的紋樣進行裝飾。事實上,在實際的製作過程中,往往是三種布局方式的結合使用。因為中國在民間傳統上非常重視服飾邊緣的處理,在內衣方面也不例外,特別對於居中式的構圖,最後一般都會在邊緣做繡花裝飾。像清代的兜肚在工藝上傳承「以鑲為美」的裝飾理念,在兜肚胸襟處或者四周外沿邊緣,用布條、花邊、繡片、絲帶等裝飾材料來包纏、鑲滾。鑲飾邊緣極為講究,尺寸上有寬窄之分,數量上有繁簡之分,面積上有大小之分,形態上有曲直之分,色彩上有調和與對比之分,所有細節的裝飾無不顯示手工精美的奇巧與內涵的深邃。
三是題材多樣,內涵豐富。女性將山水、花鳥、雲氣、吉祥物、神仙、神話故事、戲曲人物、生活人物等各類素材與元素展示在小小的方寸之間,主張著天、地、人同源同根,平等和諧的文化觀念,在身體上展露以形寫神的美學思想。紋樣題材包含花草、動物、字符、人物等,而且這些紋樣圖形經過借代、隱喻、比擬、諧音等不同手法的組合搭配,賦予圖紋以深刻的象徵性,大體可以概括為祈福納吉、愛情婚姻、生命繁衍、闢邪等類型。
花草圖案是古代內衣中最常利用的圖形,蓮花、牡丹、荷花、寶相花、蘭花、玉蘭、海棠、菊花、松、竹、梅等很多常見的植物都被賦予特殊的意義,傳遞著各種心願。例如,以石榴、蓮藕代多子,這種表達祈子的心願巧妙地借用傳統文化的吉祥性、比擬式來吐露,含蓄而富有想像力。祈子的比擬,源於古代婚姻禮法的制約。封建禮法中男子休妻的婚姻制度,其中「無子去」排在第二位,女性自然祈求早生、多生貴子並求日後子孫滿堂。據《履園叢治》載:「榴開百子」,胸衣上的石榴比擬主要祈求多生男孩。蓮花與藕則有「花中君子者也」之說,蓮與藕是同時生長的植物,加上蓮與連又是同音同聲,被引申為「連生貴子」。此外,還有以桃代壽;以牡丹代富貴;以梅、蘭、竹、菊比擬君子德行;以荷花比擬品行清廉等等多種美好的象徵寓意。
用於胸衣的動物圖案主要有龍、鳳、麒麟等主觀臆造幻化的神異形象,也有獅子、虎、蝙蝠、鹿、鶴、雞、鴛鴦、魚、蟾蜍等世間禽獸。龍鳳是各種神異動物中最常見的一種,是中國的圖騰形象,是古代帝王與帝後的化身。在中國古代胸衣中,鳳紋在胸衣圖騰中被寄寓為祥瑞之禽,用來表現女性的化身,結構上以「團鳳」為主,在四周配以雲彩或花草作裝飾,象徵女性的美貌溫柔及其華美多姿。麒麟形象被視為人間太平盛世的吉祥物和降幅送子的使者。一些被賦予特殊含義的世間禽獸也常被用來做內衣紋樣的題材。比如,喜鸛紋樣用來表達喜兆;用魚紋代表「年年有餘」:用鴛鴦寓意忠貞的愛情;以羊隱喻孝;以蝙蝠諧音「福」;鹿諧音「祿」﹔雞諧音「吉」﹔用變形的老虎、金獅形象作為驅邪避惡、祈保平安及喜慶活動的符號。在應用時,常將動物和植物的圖形結合在一起來表現,比如常青的松柏與千年的龜鶴、延年的靈芝組合象徵長壽;以五隻蝙蝠和「壽」字組成圖案,成為「五蝠捧壽圖」﹔以蝴蝶和吉祥花卉組成圖案,蝴蝶色彩豔麗,飛舞於萬花之中,象徵甜蜜的愛情和幸福的婚姻。
在古代內衣中常常會用到一些特殊的字符來表現人們的意願。福祿壽財是胸衣裝飾中極為廣泛的寄情敬拜內容。中國兜肚中對「福」的寄寓體現在「福」字符與「蝠」(通「福」的諧音)形紋樣兩個方面。「福」字符一般放置在兜肚的正中位置,含有「福在胸間」的裝飾意味,以蝙蝠紋樣的處理一般在胸際或兜肚下方及兩側,也有將小面積的蝙蝠紋樣安放在兜肚中央位置。以蝙蝠紋樣來作為對「福」的寄情時,蝙蝠紋樣經常被倒置處理,源自「福到(倒)」的歷史典故。另外也有的用「四字紋」進行裝飾,這是古代女子在兜肚上用來宣揚德行貞操,表達生活態度最直接的裝飾手法,直率而刻意。如「心如松貞」、「潔身如玉」、「一心一德」、「玉潔冰清」等,胸衣上的字符成為女性操守信條,體現著中國女性在傳統禮教社會中對宗法倫理的信仰與恪守原則的品德,「存天理,去人慾」,既要守住不能因慾念而失身的道德底線,又要遵守婦道所信奉的「妻從夫」、「三從四德」一系列封建禮法信條。胸衣上所表現的女性德行貞操內容,一般針對成年女性與出嫁的女子而言,因為在中國古代婚姻中,有「七去」(或稱「七出」)的條規:「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性疾去,多言去,竊盜去。」(《大戴禮記》),所以有知性與地位的女性在孝順父母,相夫教子,抑制生活中的越軌現象,為人處事,品性舉止等方面均不敢僭越。這也是中國禮教文化的典型表現。胸衣上「四字紋」也涉及到婚戀價值、人生姿態、日常紀事等一系列內容。像「好鳥枝頭」字符,表述著主人公對現實或未來婚嫁品位的追求,強調門當戶對,名門閨秀必須依攀有品位、有權貴的異性門戶。「花內神仙」是主人公對自身貌美的讚嘆與超凡脫世能量的頌揚。「以任我心」寄寓著人們對現實生活樂天逍遙而任其自然,聽憑心情而無拘無束的生存態度。「心廣體壯」所反映的也是人生的樂觀態度,追求生活的平實、和諧與安康、修心養性而以康健為第一祈求。「月」字符則借玉兔(月神)的柔和、嫻靜、典雅、勤勞來隱喻「母性」、「女性」、「女神」,正如《禮記》雲:「大明生於東,月生於西,此陰陽之分,夫婦之位也。」月作為女性的象徵與和諧的化身,它象徵意蘊長期積澱而成的審美原型和審美理想。
在中國古代胸衣中,也常把人物形象作為紋樣的素材,可以很細緻的表現人物的職業與裝束、生活及故事情節。傳統人物形象常包括歷史上的英雄人物、神仙傳奇人物及風俗人物形象。比如描繪劉海釣金蟾的故事情節,劉海手執穿有金線的繩索,釣逗寓意財富的三條腿金蟾,這裡,劉海成為賜福和降財的神明;又如表現「牛郎織女」的內容,畫面由牛郎與牛、織女、喜鵲、月、田園精緻和雲組成,體現了神話的完整情節。以一個小孩端坐荷葉的形象配以蓮花、蓮蓬、桂花、笙(一種樂器)組成圖案,「蓮」音同「連」,「笙」音同「生」,「桂」音同「貴」,蓮蓬寓意蓮子,比喻多生貴子,寄予了人們對美好形態的渴望與嚮往。
因為中國古代胸衣不能輕易示人,私密而隱諱的性質,其裝飾對女性而言一個非常重要的實用目的,就是成為一個借之取悅不同性愛理念、情思內容的情慾訴求平臺。如明清時代的兜肚紋樣中以不同的表現手法來描繪「斷橋」(許仙與白娘娘的浪漫愛情)、「鵲橋會」(牛郎織女的傳奇故事)等浪漫愛情故事或傳奇來表述對情的追求,突破傳統的婚戀倫理守法,湧起追求真摯情愛的人文精神。明代中後期的兜肚開始形象直觀地以直率的性愛動態來裝飾,成為一種性教育工具來啟迪新婚夫婦。這些都形象地折射了中華文化中道德禮儀、婚姻結構、服飾效能、社會表情等豐富的審美文化。
綜上所述,中國古代胸衣中的紋飾把象徵觀念與視覺審美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反映出中華民族圖形文化的深厚積澱和傳統的審美意識形態。古代胸衣中所使用的紋樣裝飾主要是中華幾千年文化歷史傳承下來的經典佳作,這些圖紋都是人們在與天地萬物的交匯中,在千萬年生活歷程中的感悟。這些圖紋的形成,是一種集體對天地萬物無意識的滲透與影響,是人們的意識對客觀世界的主觀反映,這種反映也受中華民族自身心理的制約,是一種民族心理的體現。
西方緊身胸衣的裝飾多運用立體表現形式,如絲帶的穿插、蝴蝶結的裝飾、蕾絲的邊緣處理等。僅以絲帶裝飾為例,一般有撐條的緊身內衣可以是閉合的,也可以是敞開的,可以帶裝飾,也可以不帶裝飾,可以內穿,也可以外穿。閉合式緊身內衣在背部中間用會用絲帶系牢,敞開式則在前部用絲帶系牢,然後在絲帶的上面覆蓋一小塊V形布料,用以修飾和點綴。鏤空出也可以附上絲帶裝飾。史料記載,1597年,英國的伊莉莎白一世女皇的傭人小矮人託馬森收到兩件新式緊身內衣,其中一件是外穿的緊身胸衣,或者說是一件用天鵝絨縫製的長袖緊身內衣,鑲有銀色絲帶,用V形白色緞子裝飾;另一件是法國式緊身胸衣,用織錦緞製成,內襯粗麻布並附有鯨骨支撐。十六世紀時期,曾有一位斯塔基紳士的女兒說:「親愛的,我要擁有一件鯨骨緊身胸衣,它的兩端系有絲帶,我要有一件有金絲刺繡的女士胸衣……」斯塔基小姐所嚮往的胸衣為了使穿者始終保持著挺拔的姿態,緊身胸衣前部的中央會加有木頭、金屬或者其它一些堅硬的材料,然後用絲帶繫緊加以固定。準確地說,絲帶裝飾效果並不明顯,實用價值卻非常之高,它需要絲帶不僅好看還要結實耐用,因為這與緊身胸衣的穿著方式有很大的關係。女性穿緊身胸衣時,是用絲帶從下部開始穿進內衣的小孔中,然後一個孔一個孔地穿到最上面,逐漸收緊,系好的絲帶呈鋸齒狀的立體效果。
當然刺繡工藝也成為緊身胸衣的裝飾手段,人們會在緊身胸衣上面繡上象徵愛情的圖像或文字。一件被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收藏的屬於十七世紀蒙特彭西耶地區奧爾良公爵的夫人阿內·瑪麗·路易斯的鐵製胸衣上繡有王冠形狀的圖案作為點綴。十七世紀其它的胸衣,無論是內襯金屬、觸角、還是象牙的,都繪有丘比特的圖案,或被劍射中的心,或是一顆燃燒的心,同時還嵌有諸如「愛在你我心間」、「劍讓你我相連」等等之類的話語。奢侈之極的還會在此基礎上鑲嵌花邊和蝴蝶結。這些裝飾表達的內涵都是關於男女之愛的主題。我們從很多關於緊身胸衣的文字描述和繪畫作品中,也能看到,人們更為注重緊身胸衣的立體造型和工藝製作,及其技術革新的發展對緊身胸衣形制的改良等現實作用。裝飾的表現並不是他們所要表現的主題,這與中國古代胸衣裝飾上的狂熱有著很大的不同。
這種重造型輕裝飾的現象與西方社會對緊身胸衣的認知有很大的關係,西方從最初就注重人體美的表現,緊身胸衣的發明和流行更印證了這一觀點。不可否認的是,女性通過這種胸衣塑造出極具性感特徵的外形,是人類性意識解放的一種深刻表現。許多社會學家和心理學家分析緊身胸衣的服飾美學心理時發現,緊身胸衣之所以如此流行,其中主要原因在於其性感作用。尤其在文藝復興思想解放之後,當緊身胸衣的形態成為性感符號時,承受肉體的折磨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於是,「束縛」只是表面的形式,其精神內涵是人類對自己身體的掌控,通過身體的極致塑造滿足人的視覺需求,達到感官刺激以得到心理滿足。所以,這種胸衣是為人服務的,是出形而下為形而上服的。從這個意義上看,可以說緊身胸衣體現的是人精神的內在需求和自我意識的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