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創辦於1860年的牛津大學自然史博物館經過了一個半世紀的積澱,收藏了超過700萬件科學樣品,包括500萬個昆蟲標本、50萬個化石以及50萬個動物標本。那裡還有大量珍貴的科學研究檔案,是世界上重要的自然科學研究中心之一。
也許沒有人比博物館工作人員更了解博物館本身的歷史,也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藏品背後的動人故事。《牛津大學自然史博物館的尋寶之旅》由該博物館檔案館與圖書館館長凱特·迪思頓(Kate Diston)和昆蟲展品負責人佐薇·西蒙斯(Zo Simmons)撰寫,挑選了最具代表性的80多組藏品。
翻開這本書,伴隨著入場曲《渡渡鳥加伏特舞》,你便立刻進入了牛津大學自然史博物館的奇幻世界,這裡有世上僅存的渡渡鳥軟組織標本、最古老的蛇頸龍的頭骨、被稱為「紅夫人」的奇特紅色智人骸骨(後被證實是男性骸骨)、女化石獵人瑪麗·安寧發現的魚龍化石,還有各種古老精美的昆蟲、動物、礦石標本等等。另外,作者也不忘「八卦」了一下博物學家、收藏家的各種奇聞逸事——達爾文除了研究物種起源還有收藏螃蟹標本的癖好,魚龍化石的收藏家威廉·巴克蘭對遠古生物的糞化石極其迷戀;搜集昆蟲標本曾是英國上流社會的時髦愛好;即便是有名的科學家也曾被假化石「欺騙」過……
經出版社許可,本文精選了該書的若干章節供讀者先睹為快。還等什麼?歡迎來到專屬你的「紙上博物館」。
《牛津大學自然史博物館的尋寶之旅》中信出版·鸚鵡螺 圖
未完成的拱門
博物館中有許多典型的維多利亞時期新哥特風格設計的裝飾特徵,極好地反映了其建造時期的地域特點。其中許多特徵受到一些拉斐爾前派藝術家及博物館的支持者約翰·羅斯金的影響,後者曾與牛津及牛津大學聯繫密切。雖然漂亮的玻璃屋頂等許多結構能夠將設計付諸實踐,但由於資金匱乏,還是有很多設計內容無法實現。博物館的建築師和設計者在建造羅斯金和阿克蘭的「科學殿堂」時試圖加入的細節,要比預期中昂貴得多。
其中一部分從未完成的設計就是博物館的拱門。當時有兩種關於拱門的設計方案,第一種出自拉斐爾前派的創始人之一託馬斯·伍爾納,而第二種由伍爾納及與其同時期的約翰·亨格福 德·波倫共同提出。這兩種設計都包含宗教肖像符號,尤其是亞當和夏娃。第一種設計被完全棄用,這很有可能是因為它沒有很好地將宗教與科學結合在一起,仍然通過傳統方式表現亞當與夏娃由於追求真知而被趕出伊甸園。第二種設計得到了部分實現,它同樣使用了亞當和夏娃的形象,但將一個天使置於頂部,天使手持書本和生物細胞。曾有傳聞,說受僱前來完成這一複雜雕刻的愛爾蘭石匠詹姆斯·奧謝和約翰·奧謝由於製作了門廊中的其他石刻而被解僱。然而,實際上兩人是由於大學資金匱乏才離去,留下尚未完成的作品。
毋庸置疑,對於很多維多利亞時代的科學家而言,基督教信仰和價值在他們的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是,伍爾納和波倫的設計證明,在這座博物館的設計者心中,科學和宗教這兩種對立的思想同等重要,而且在他們探索自然界的過程中,科學的重要性逐漸增加。
牛津大學自然史博物館的未完成拱門(本文圖片均為中信出版·鸚鵡螺 圖)
渡渡鳥
作為物種滅絕的代名詞,多年以來,渡渡鳥(Raphus cucullatus)所代表的意義已經遠遠超過一種不會飛的鴿子。渡渡鳥首次被記錄於1598 年,滅絕於 662 年。這一物種現在已經被層層迷霧與故事環繞,其中最著名的當屬一種邁著鴨子步的、略顯蠢笨的胖鳥,被造訪它生活的島嶼的水手們吃到滅絕的故事。
作為模里西斯的特有物種,渡渡鳥是一種地棲性鳥類。在它們生活的島嶼上,沒有哺乳動物掠食者會侵擾它們的巢穴。各方說法都表明它們的肉實在稱不上美味,因而即使確實是人類的原因導致它們滅絕,也應當是生境(棲息地)退化和荷蘭水手將此地作為長途航行中的停 歇地時引入家豬的綜合結果。豬是陸地食腐動物,食慾貪婪。獨立進化而來的渡渡鳥在它們面前毫無招架之力。
鑑於渡渡鳥在現代文化中的著名程度,得知尚存於世的渡渡鳥標本數量異常稀少這一事實可能令人十分驚訝。雖然人們根據亞化石遺蹟和鑄型製作了渡渡鳥骨骼標本,然而其實沒有完整的渡渡鳥骨架存世。少數人造模型參考了一些根據活體標本創作的繪畫和插圖。
在所剩無幾的珍貴標本中,本博物館所藏的標本尤其獨特。這些標本是這一物種在世上僅存的軟組織殘餘,可以說是最寶貴的藏品。這部分組織曾經是一件完整剝製標本的一部分,在 17世紀展出於倫敦的特拉德斯坎特博物館。後來,特拉德斯坎特系列藏品被贈予阿什莫爾博物館的創建者伊萊亞斯·阿什莫爾。這就是牛津大學自然史博物館所藏渡渡鳥標本的來源。
世上僅存的渡渡鳥軟組織殘餘
渡渡鳥的爪子
魚龍的最後一餐
魚龍是一種仿佛魚類與海豚混血的生物,也是一種已滅絕的海生爬行動物。它是中生代恐龍稱霸時期的代表性海洋生物,生活在大約距今9 000萬~2.5億年之前。博物館藏有多種魚龍的大量殘骸,其中一件標本與一名著名化石獵人尤其有著有趣的聯繫。
這件標本是瑪麗·安寧在萊姆裡吉斯發現的,其腹腔中有看似石化食物的殘留物。這些物體中包含大型的魚類鱗片和脊椎,經鑑定屬於叉鱗魚屬(Pholidophorus)。令人尊敬的威廉·威洛 比·科爾先生從安寧手中購得這塊標本,並在1836年之後的某一時期,將它贈予牛津大學地質學講師威廉·巴克蘭。這塊標本之所以會來到巴克蘭的手中,是由於他對研究侏羅紀生物消化系統的學術興趣,尤其是他對糞化石(coprolites,來源於希臘語,意為「糞石」)的迷戀。
1829 年,巴克蘭根據在萊姆裡吉斯發現的一些土豆形石頭,基於其與這些海生爬行動物同時出現以及其中所含的骨骼、魚鱗和小型魚龍的骨骼等信息,鑑別出這些是石化的魚龍糞便。巴克蘭還曾對約克郡柯克代爾洞穴中發現的已滅絕鬣狗的共生物進行了著名的研究。
亨利·託馬斯·德拉貝什以繪畫的方式延續了這一主題。他用水彩繪製的《杜利亞安提奎爾:遠古的多塞特郡》(1830)展現了早侏羅紀海中的場景:隨著海生爬行動物和魚類之間吃與被吃的日常活動,糞化石掉落海底。德拉貝什隨後聘請藝術家喬治·沙夫為此繪製了圖版印刷品,這些作品隨後被出售用以援助安寧家族(安寧家庭從其非凡的化石發現中收益甚微)。博物館的檔案中就存有這樣一份插圖。
這件標本最初被鑑定為科氏魚龍(Ichthyosaurus communis), 但2015年古生物學家迪安·洛馬克斯和朱迪·馬薩爾再次對其進行了鑑定。認為它應該是安寧魚龍(Ichthyosaurus anningae) 的亞成體。安寧魚龍以瑪麗·安寧命名,這裡展示的正是瑪麗親自發現的少量標本之一。
魚龍的化石標本
達爾文的螃蟹
查爾斯·達爾文在劍橋大學度過了本科時光,畢業於1831年。在此期間,他經常與身為學校講師和植物學家的約翰·亨斯洛討論關於自然界的問題,並建立了終生的友誼。正是亨斯洛在拒絕了小獵犬號的博物學家和船長助理的工作之後,推薦了達爾文擔任這一職務。在接下來長達5年的航行中,達爾文和亨斯洛繼續通信交流,而且亨斯洛的工作是影響達爾文後來的著作的重要因素之一。
在隨小獵犬號航行期間,達爾文不僅進行了生態學和地質學觀察,還採集了大量的自然史標本。在回到英國之後,這些標本被委託給多位科學家進行研究。甲殼綱動物標本,或者說螃蟹、蝦和龍蝦等,都被送到託馬斯·貝爾處——現在他對海龜和陸龜的研究更加出名。當時大家都把貝爾當作研究小組的專家,但他的工作進展緩慢,一直未對這些標本進行恰當的描述。這些標本在貝爾的柜子裡安靜地沉睡了許多年,直到1862年,被首位霍普動物學教授約翰·奧巴代亞·韋斯特伍德代表大學博物館購得。韋斯特伍德一同購買的還有許多其他標本和材料。
在博物館所藏的甲殼綱動物標本中,有些是乾燥保存的,例如這裡所示的標本,其他的則保存在酒精中。不過,根據達爾文的筆記本上的記錄,我們可以清楚地知道原本一切都存儲在酒精中。許多倖存的標本都有手寫編號標籤,這要歸功於達爾文在小獵犬號上時的僕人西姆斯·科溫頓;還有一些擁有金屬編號標籤。這些數字與《葡萄酒精標本目錄》中列出的數字相符。這份有著絕妙標題的目錄是在整個航程中收集的標本的目錄,按時間順序排列。在這份目錄中列出的230個甲殼類標本中,所有標本都用鉛筆標有字母C,大概是為了複製出單獨的清單。今天這些標本中只有110個可以被追溯並可靠地識別,從而與達爾文收集的那些對應,而通過更多的間接證據可以嘗試將其他標本與他聯繫起來。
達爾文的螃蟹標本
破碎的頭骨
有時候,博物館中的標本會講述一個非常私人的故事。最近,人類骨骼學研究人員凱薩琳·科拉科夫卡博士對博物館中人類殘骸標本的研究工作就揭示了這樣一個故事。
博物館中保存著許多不公開展示的標本,也許其中最多的藏 品類型之一就是人類殘骸。與博物館中許多其他陳舊標本一樣, 這些藏品的收集首先從基督教堂學院開始。在18世紀,馬修·李博士開始收集標本,用於醫學教學。臨終前,他將一些標本和一筆資金捐贈給他的母校基督教堂學院,用於支持一位解剖學高級講師的工作。後來,歷任「李氏解剖學高級講師」都繼續為醫學教學捐贈更多標本,其中最大的捐贈人是亨利·阿克蘭。1850年建立大學博物館的時候,阿克蘭也帶來了自己的解剖學和生理學標本,包括一些人體遺骸。
整個19世紀,大學的成員們經常將探險 中帶回的標本加入其中,使藏品不斷得到豐富。 到19世紀晚期,整個系列藏品已經有超過1400件標本。
最近的研究項目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標本,比如一個18世紀牛津人的頭顱頂部。這件標本大部分的額骨和頂骨缺失,並且缺失部分的邊緣光滑,暗示造成這部分骨骼缺失的外傷已經完全癒合。頭顱內部的狀態也為此提供了一些解釋,附著在骨頭表面的三個標籤詳細地講述了頭骨主人的故事:
這個頭骨的主人當時正在清理牛津聖瑪麗馬格達倫教區的一口井,井壁的巖石突然崩塌,將他掩埋長達7個小時。他獲救之後,查爾斯·諾斯爵士立刻對他進行了救治,治療持續了3 個月;在此期間,病人頭頂的大塊骨骼變得鬆動。由於骨骼鬆動(導致)的疼痛,病人要求諾斯爵士取掉鬆動的骨骼;但是諾斯拒絕了這一要求,認為這將是致命的。然而,病人自己坐在......前,自己用剃刀切掉了骨頭。不久,另外一塊骨骼也鬆動了,諾斯爵士花費了一年半的時間才讓病人(痊癒?)......後來的4 年時間裡,這位病人踏上了一條非同尋常的道路,習慣於參加解剖課程並在課上展示自己。後來他去世了。事故發生在 1760 年左右,聖瑪麗堂女校副校長史密斯博士(根據託馬斯·納普的說法) 獲得了頭顱和其他骨骼。
破碎的頭顱骨頭
奧雷利安協會與《英國昆蟲的自然史》
從 18 世紀末期到 19 世紀早期,昆蟲學研究在紳士和淑女中十分流行。其中,蝴蝶和蛾類標本尤其是大家採集和討論的熱門對象。然而,事情並非一直如此,因為採集標本需要穿著怪異的服裝和攜帶裝滿採集器材的大包出門,許多早期愛好者因這種不尋常的消遣而備受指責。摩西·哈裡斯所著的《英國昆蟲的自然史》一書極好地描繪了他們這種不同尋常的行為:一位年輕人(很可能就是哈裡斯本人)在野地裡擺好了姿勢。
愛好者的人數迅速增加,許多協會也在歐洲各地成立又解散。在18世紀的最後幾十年裡,僅倫敦就有10多家協會。其中,成立於18世紀20年代的奧雷利安協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動物學協會之一。奧雷利安協會定期在倫敦交易巷的天鵝酒吧集會。成員們採集並記錄各種昆蟲標本,尤其是蝴蝶和蛾子,並熱烈地討論標本和收藏的藝術。然而,由於儲存標本及相關文字資料的天鵝酒吧在不到30 年之後的一場大火中被焚毀,我們現在對這一協會所知甚少。而成員們再也沒有重聚,也許是大火中的損失讓他們過於心碎。
我們對奧雷利安協會僅有的了解來自少數出版物。這些作品曾經為一位成員的外甥摩西·哈裡斯所有,他在協會存在時尚且年幼。哈裡斯撰寫了當時最完整的關於英國蝴蝶和蛾類(鱗翅目昆蟲)的著作《英國昆蟲的自然史》,於1766年出版。他還是1762年重建奧雷利安協會的人員之一,正如他在書中所述:「我們現在的協會在舊協會的灰燼中重生,正如涅槃的鳳凰一般。」儘管新協會持續時間比舊協會更短,但它無疑是許多隨後成立的昆蟲學協會的先驅。
哈裡斯從野外採集標本,他在這一過程中獲得的知識也在作品中得到了體現。儘管在書中他並沒有命名任何新的物種,但他經常在描述中加入自己所觀察到的特徵,例如特定物種的飛行方式等。
雖然哈裡斯對昆蟲標本的描繪通常十分精準,但是這些插圖的內容十分風格化,常包含無關的物體、昆蟲及植物標本。不過,這些插圖仍令人賞心悅目。儘管這本書的內容並無創新性或革命性突破,它仍然是當時最為著名的關於鱗翅目昆蟲的作品,而且是英國歷史上偉大的昆蟲學經典著作之一,這無疑得益於它的美和魅力。
摩西·哈裡斯所著的《英國昆蟲的自然史》
(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