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入感太強了,感覺自己被炸成粉末了。」這是我從《炸彈專家2》的觀影廳走出來的第一感受。
赤鱲角機場、青馬大橋、國際金融中心等香港國際化地標紛紛陷入險境,連環爆破計劃配合著情節的環環相扣,給予了觀眾酣暢淋漓的奇觀視效與心理震撼。
2020年被陰雲籠罩,我們面對命運的起伏動蕩總是束手無策,影片中這一「炸」,產生了將觀眾無數憋悶情緒一同炸毀在歷史中的特殊「爽感」。
截至今日20時(12月25日),2020年全年票房已達成189億人民幣,距突破200億年終大關還差11億。如今「聖誕賀歲」檔期顯然是院線電影衝刺的最後機會。
兩部中外大製作電影《緊急救援》《神奇女俠1984》票房成績都低於期待值,《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沐浴之王》等中小成本國產片難以完成救市任務,奇幻片《晴雅集》「奇招」難測。從目前看來,票房重任必然落到了《拆彈專家2》的肩頭。
票房排名為單日票房
與其說邱禮濤帶來了「拆彈宇宙」的續作,不如說是「另起爐灶」。《拆彈專家2》無論從英雄敘事,還是故事議題都進行了一番改寫和升級。這次的「無間道」故事,劉德華終於有機會選擇了。
信仰背叛與英雄倒戈
如果拆彈專家的任務是拆下每一個炸彈,救下每一個無辜人質,直至犧牲,那就順理成章成為了一個個人英雄主義的故事,比如《拆彈專家》。而到了《拆彈專家2》,邱禮濤顯然不想這麼玩了。
開篇的拆彈任務中,劉德華飾演的潘乘風將防彈衣脫下來蓋在了人質身上,接過了那人手中的手榴彈。
捨我其誰的英雄使命感與積極冒進的職業自信感,成為了潘乘風的性格特質。
面對兄弟董卓文(劉青雲 飾)對他「過於拼命」的關心性質的微詞,潘乘風回應,"我們拆彈的,哪一次不是拼命地去救啊?"
有意思的是,影片中恐怖組織的也有著類似的「覺悟」——每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有什麼可怕的。此時,邪惡肆虐的恐怖分子與捨生取義的英雄之間,產生了一種巧妙的互文。
警署授予的勳章與恐怖分子對死去同伴的敬禮,隱約交錯成了同等性質的「禮讚」,荒謬而唏噓。
於是,拆彈專家五年時光搖身一變,成了「炸彈專家」。命運的審判者對英雄毫不留情,將其信仰狠狠地嘲弄了一番,摔碎在地。
在潘乘風和董卓文聯手拆炸彈的任務中,潘乘風被炸沒了一條腿,誰能料到,一隻被困住的貓,竟然是罪犯設下的迷惑炸彈。溫馨場面的下一秒,就是樓層盡毀,血肉橫飛的一幕。
超級英雄原是血肉之軀,若無信仰,誰又能從容赴死?這個問題敲擊在了觀眾的心裡。由此,潘乘風從一個救人於危難的拆彈專家,轉變成一個暴躁易怒、舉著「用完即棄」旗子討說法的「瘋子」。
潘乘風因職業而殘疾,為信仰而重新站起來,但制度、組織、職業、信仰卻統統拋棄了他,英雄也會倒戈。英雄可以犧牲,卻容不得輕視與背叛。
影片在情節的懸念鋪設與人物的幾次反轉上,都下足了功夫,不斷跟觀眾玩著心理迷宮,在每個看似塵埃落定的出口都虛晃一下,然後接著繞彎子,直到真相浮出水面。
第一次反轉,潘乘風牽扯進了死傷18人的爆炸案後,成了失去記憶的「臥底任務執行者」。唯一記得的戀人對他有所保留、並肩作戰的兄弟站在了他的對立面、恐怖分子為了救他失去性命、「諜影重重」的任務虛虛實實……
影片以潘乘風醒來後的「逃生路線」為視角推進故事,穿插著潘乘風記憶碎片中的部分線索,言論一次次被人物的實際行動推翻。文戲的吸引力不亞於武戲,身份反轉帶來的爽感不亞於緊張刺激的爆炸戲。
《拆彈專家2》是一個有情緒的商業片,或是憤怒、或是戲謔、或是悲觀、或是積極,這次槍殺、爆破、追逐等港片裡標識性的名場面不再是牽動觀眾感官情緒的工具,而是根據潘乘風人物心理的轉變,替他完成的質疑、怒吼與吶喊。
在這種情緒的推動下,潘乘風最終親自點燃引線,炸毀青馬大橋,和裝著核彈的地鐵一齊墜入滔天巨浪中,更加悲情。英雄被信仰拋棄走入歧途,又回歸正道的掙扎抉擇,足以擊潰觀眾的心理防線。
「我是誰」與「我能成為誰」
「我是誰」是很多影片的終極議題,有的是以信任拯救靈魂的愛情故事,有的是以破案為主的懸疑橋段,有的是棄執著、破業障的心理寓言。《拆彈專家2》中加入了「記憶植入」的科幻概念,以潘乘風、董卓文、龐玲三個人之間的情感對壘,為「我是誰」帶來了新的解讀。
「信我就是警察,不信我就是罪犯。」當龐玲理智篤定地向潘乘風說出這句話時,有了《無間道》裡「我現在想做個好人」的經典天台對峙的意思。
我們以往的印象裡,「記憶」是一個人判定自我身份的重要指標。它決定著影片中的主角喜歡什麼,做過什麼,以此分清「黑白善惡」與敵我陣營。
但龐玲說出這句話意味著,她把「我是誰」這個選項丟給了潘乘風自己。觀眾原本開始相信潘乘風混入邪惡勢力的警署臥底身份,在此時產生了猶疑。
這句話起到了兩個作用,一個是「龐玲的秘密與立場究竟是什麼」的戲劇張力,一個是「潘乘風究竟會如何選擇」的靈魂叩問。
潘乘風是正是邪?董卓文為何任由兄弟潘乘風墮落?龐玲為何要給潘乘風植入記憶?觀眾對三個人都有疑問,也可以說,影片賦予了三個人同樣的探討空間。
但這不是《無間道》,潘乘風、董卓文、龐玲三個人物都「有的選」。
在潘乘風自動認領了自己的警署臥底身份後,決定再次潛入恐怖組織中獲取情報,但他們窮途末路後的惺惺相惜,讓他將竊聽器放進了真空袋裡,人物的陰暗面開始作祟;但最終,根本做不到無視無辜生命消逝的他,選擇以身殉職。
董卓文不認可龐玲對潘乘風的欺騙,不想看到被組織拋棄的兄弟被所謂的任務利用;龐玲要看到曾經心懷正義的潘乘風回來,親手把「紅藍藥丸」的哲學命題擺在他眼前。
影片中的人物是以「我要成為誰」來回答「我是誰」,以人物的行為抉擇來正視人性的幽微,從而刻畫出黑白兩道界限不清的現實世界。
英雄獻祭代替了司空見慣的英雄頌歌,偽善的秩序得到了一個響亮的巴掌,歧路還能鋪就重拾初心的返途。影片以悲壯的筆觸、反抗的姿態,給觀眾提出了一個明亮的命題:頭銜、勳章不是為英雄蓋章定論的唯一符號,聽從內心的價值召喚同樣能成為自己的英雄。
【文/申兌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