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藍色的田野上》 (愛爾蘭)克萊爾·吉根 著 馬愛農 譯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1年5月
夏麗檸
克萊爾不是高產作家,寫得極慢,短篇小說的字句和結構都是需要精雕細琢的,惜字如金。
某個冬日,我站在長堤公園的河岸邊,凝望那尊「海的女兒」銅像,陰冷溼潤的空氣,微風掠過的水面,從這裡誕生一位安徒生,絕不驚奇,童話一般的國度裡,就應該有一位撰寫不朽的大師。
山戀環抱之中的愛爾蘭,幽深靜謐;五千六百公裡的海岸線,流沙綿長;內陸湖泊蜿蜒曲折,鄉村田野綠木成蔭,是歐洲難覓的勝景之一。在這座被自然盡情雕琢的小島上,文字成為內斂的愛爾蘭人解讀內心世界的密碼。詹姆斯·喬伊斯和他《尤利西斯》,無疑是大師之作;還有讓人稍顯琢磨不透的諾獎得主貝克特的作品;託賓先生也奉獻了他的《大師》,這些都讓愛爾蘭人在世界文壇上閃閃生輝。近年,有一位叫克萊爾·吉根的中年女子,攜著她冷靜精悍的短篇小說潛進了讀者的視野,都是欲罷不能的好作品。
克萊爾生長在愛爾蘭的鄉間,對那裡的一草一木,人文生活極其熟悉。她的第二部短篇小說集取名《走在藍色的田野上》,田野在春夏是綠色,在秋冬是枯黃色,何時有藍色?讀了她的小說,你就會體會到,人人心中都有一片藍色的田野,那是對現實的無耐、妥協與內心的不安定。藍色歸屬於冷色系,在克萊爾的文字裡也透著一股冷冷的殺氣,滲入骨髓,絕不是淺薄的感嘆蒼涼,人性往往是在遭遇現實的謀殺。
克萊爾帶來的是我們久違的現實主義寫作風格。本書中收錄了克萊爾的七個短篇小說,無一例外地凝結於對鄉間生活的描寫,她在書中提到類似於若想給羊擠奶,得先把手焐熱乎的諸多生活細節。筆下娓娓道來的皆是普通農民的生活,他們當中有要離家遠讀的女兒,她要擺脫的不是鄉間生活,而是創造她生命的父親;有相愛的牧師與新娘,他們擁有的是愛人結婚了,新郎不是我的絕望;一匹馬帶來一個女人,又將她帶走;護林員娶了會講故事的女人,女人生出的小女人卻毀了他們的生活;功成名就的兒子歸鄉後,卻已經找不自己的位置;男人苦苦糾纏的是一位神父曾經的女人。克萊爾的短篇貌似糾結於生活的小細節,其背書卻是生活的廣闊田野,勞作於其上的主人公們,面對日復一日的殘酷生活,早已喪失了擁抱現實的勇氣。
閱讀中,你會發現克萊爾將女性作家的內斂發揮到極致。書中除了《離別的禮物》採用第二人稱外,其餘六篇都用第三人稱,主人公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僅用女人或是男人這樣的稱謂來代替。這好像更容易讓他們對號入座,你會覺得小說中的人物不是遠在萬裡之外的愛爾蘭人,而是你身邊的朋友、同事、鄰居,漸漸地融入了你的現實,偶然必存於必然。我常以為作家都張揚,可克萊爾給我一種想要隱藏的感覺,把真正的自我隱藏在人物之間,文字之間,田野之間,乃至生活之間。總之,讀者看不到「我」,現實主義文學的客觀性還真是殘酷。這大概就是王安憶老師在「短經典」總序中所提到的,好的短篇小說都極具彈性。
入行八年,她只出版了《南極》和《走在藍色的田野上》兩部短篇集,均受到英語文壇的好評。在愛爾蘭,結婚之後,不許離婚,克萊爾至今單身。珍妮特·溫特森說,婚姻不過是一扇央求一板磚的平板玻璃窗。這種說法,我想克萊爾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