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旭東
漢字太多,常用的大概不到4000字,要記住許多生僻字的意思、寫法、讀音十分不易,所以讀錯字是常有的事。祖先們造字先是造了象形字、指事字、會意字,之後又用表示意義的意符作為形旁,用表示聲音類別的聲符作為聲旁組合成形聲字。起初是方便讀寫,之後讀法不斷演變,結果竟成為人們讀白字的「坑」。
現在的問題是,形聲字的不同讀法到底誰做主?
其實,從象形字演化來的現代漢字優勢在於「表意」,而在讀音上一直就不像由字母組成的文字那樣直截了當。所以,漢字的讀法並非一成不變,字典辭書一般記載的是當時官方認可的讀法。
有些字如果大多數人都讀錯,那麼最後也可能將錯就錯,成為官方認可的讀法。就像生物在演化一樣,漢字的讀法也在演化。
在這裡自然不是只談漢字讀音問題,而是要說漢語科學詞彙的讀音該由誰說了算?這些詞彙大多使用形聲字,一般出現在科技教育活動,而不是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我認為,科技教育界口口相傳的公認讀法應該得到普遍的認同。
譬如,「氨」「胺」「銨」,這三個字怎麼讀?說實話,我直到近兩年才知道所謂標準的注音是ān,àn,ǎn。
但民國時期這三字都念第一聲。我想知道的是,這幾個字究竟是什麼時候分化成三個讀音的呢?究竟是誰,在哪次會議,哪個文獻上提出來的?有沒有「考據帝」可以找到相關文獻啊?為此,我還在學校的圖書館反覆翻看各時期的工具書,結果很遺憾,圖書館的工具書不是新中國成立前的,就是1980年以後的,中間有段空白,很難求證讀音變化發生的時間。
這是被辭書編纂工作者把原來簡單的事情搞複雜了,還是把複雜化的讀法作了官方認證?
在化學裡還有一類常見基團,叫「羥基」,我見過的中國人都讀「qiāng jī」,但是標準注音是「qiǎngjī」;有一類有機物叫「嘌呤」,我見過的中國人都讀「piāolíng」,但是標準注音是「piàolìng」。看來,科學界讀不準的詞彙還有不少。令人不解的是,這些由科學界製造或借用的字詞,譬如「嘌呤」來自英文「purine」的音譯。
有一些漢字本來就是多音字,在進入科學術語後的讀法更應該尊重原創者的意願。我的研究領域是「藻類學」,也就是研究一類低等植物或者能像植物一樣進行光合作用的微生物。藻類中有一個小類群叫「柵藻」,多數種類由4~8個細胞並排組成個體。讀者不難理解「柵」字在這裡的含義。但是這個字有「zhà」「shān」「cè」「shi」四個讀音,那麼「柵藻」怎麼讀呢?藻類學界的前輩饒欽止等人讀作「shān zǎo」,所以這成為他的徒子徒孫沿用至今的讀法。少數北方的藻類學研究者按「柵欄」的意思讀作「zhàzǎo」,但在藻類學討論會上一般也統一說成「shānzǎo」。
還有一些詞彙並非只有專業人士使用,譬如「粳稻」,在民間就有「jīngdào」和「gěngdào」兩種讀法,大多數人讀作「gěng dào」,這其中包括種水稻的農民和研究水稻的農業專家,但是官方認定的讀法卻是「jīngdào」。有專家聯名向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和《新華字典》編纂方建議,「粳」的正確讀音應該為「gěng」,認為「粳」字讀什麼,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讀音問題,而是事關中國源遠流長的稻作文化,關乎數千年民俗傳統,關乎民族情感尊重和科學內涵理解……最新修訂的《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已改為「gēng」,看來,「粳」字怎麼讀也是要接受大多數人的讀法,尤其是專家的讀法。
漢字博大精深,值得不懈地研究,只是這麼複雜多樣的構字、讀音是不是也為我們的知識增長作了一些無效拉動呢?如果是這樣,我們的漢字(包括讀音)是不是仍然需要改革進步呢?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己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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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報》 (2018-05-25 第2版 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