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評論》:當你回顧一生,你把它看作分配於你愛過的三個女人之間嗎?
吉爾伯特:是又不是。我一生的亮點是跟我在一起的女人們,但我自己也有一個完整的生活。我說過:唯一比單獨一人更好的事,是認真地戀愛。
《巴黎評論》:你不會感到孤獨嗎?
吉爾伯特:不會。我真的不喜歡聊天。當我和喜歡的人去什麼地方,他們會一直聊。這很有人情味。但如果要聊天,我希望很有趣。我不想知道什麼牛奶酒了,或者她沒買到她想要的衣服,有多難過。人們以為羞恥的或認為自己沒成功的事,所有這些事情—我不想談。我真的很喜歡認識人,跟人在一起,但我不想一直聊。我喜歡人們談論事情。
《巴黎評論》:沒有孩子對詩人有好處嗎?
吉爾伯特:如果我有孩子,我不可能過著我這樣的生活。以前有句話說,每個嬰兒都是一部失敗的長篇小說。我就不可能流浪,也不可能抓住那麼多機會,或是過貧困的生活。不可能浪費我生命中的一大塊。但我這樣的生活,對別人來說會是個錯誤。對好人,聰明人。
《巴黎評論》:許多作家談論寫作怎麼困難。寫詩難嗎?
吉爾伯特:他們應該試試在匹茲堡鋼廠工作。這是認識世界的一種非常微妙的方式——如此脆弱,你忍受不了不寫詩。有那麼多人只是為謀生,就真的很麻煩了,他們的生活真的艱難。而且,你寫詩,你是在為你自己寫。其他人那樣做是因為他們必須養孩子。但我也明白,寫作很難,尤其是如果你有家庭的話。
《巴黎評論》:對寫詩,什麼是最重要的,描述還是擠壓?
吉爾伯特:都不是。我要說的是呈現、感覺、激情——不是激情,是愛。我通常說浪漫的愛情,但我在這裡不是說激動。我指的是去愛另一個人也被另一個人愛的深刻體驗。但不僅僅是喜歡一個人或者想著他們讓你快樂。
《巴黎評論》:在你的詩中,句法和轉行的重要性如何?
吉爾伯特:我不這麼想。我憑本能和智力工作索。憑狡猾憑聰明、情感、探固執。憑幸運。憑嚴肅。憑安靜的激情。憑魔法一樣的東西。
《巴黎評論》:你最依戀哪一首詩?
吉爾伯特:這個像在問:你愛過的女人中,哪個是你最依戀的,最好的。
《巴黎評論》:你修改得多嗎?
吉爾伯特:是的。
《巴黎評論》:你扔掉許多詩嗎?
吉爾伯特:比我想扔的要多。
《巴黎評論》:有沒有一段時間,你不寫?
吉爾伯特:沒有。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發表。
《巴黎評論》:有沒有過特別想發表更多詩?
吉爾伯特:有時。但我對出名不感興趣。
《巴黎評論》:你寫日記、信和文章嗎?
吉爾伯待:是。我有一個房間堆兩了紙。
《巴黎評論》:你希望或害怕有一天會出版嗎?
吉爾伯特:我將把這些交給琳達。她可以隨她的想法處理。我倒希望能賣掉,她能用這筆錢。
《巴黎評論》:如果你只能憑一本書被人記住,你選哪一本?
吉爾伯特:目前這本,《拒絕天堂》
《巴黎評論》:你會把作品給你交往的什麼人看嗎?
吉爾伯特:不。嗯,偶爾給我愛的女人和朋友們看。
《巴黎評論》:把你的作品讀給聽眾,對你重要嗎?
吉爾伯特:要看什麼時期。我以前參加讀詩會很興奮。跟任何一個表演者一樣,我虛榮—非常虛榮。又驕傲,這是另一回事。我想讓觀眾印象深刻。感覺詩在每個觀眾身上的影響,令人陶醉。我會感覺醉了一樣。我睡不著。像爵士樂手一樣—他們表演後都睡不著,所以他們聚在一起玩音樂。這不只是虛榮。似乎你生下了什麼,無法放下。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的能力而欣喜,但也像是一個藝術家與他所做的融為一體。所以不只是虛榮。是一種快樂——不只是快樂。
一個真正的好演員不只得到掌聲,甚至到了對觀眾有權力的地步。他可以讓第二排穿紅外套的女人把頭轉向右邊。我不知道如何解釋,但你對觀眾有控制能力——不是以一種廉價的方式,是以一種奇妙的方式。這就是我過去的感受。給觀念、情感、感知或欲望賦予存在的形式——這對我才是重要的。我不在乎觀眾。一個活著的機會,體驗活著的意義。給某人留下印象或者讓人鼓掌—我還喜歡,但如果沒有,我也不懷念。
《巴黎評論》:你認為詩歌應該表演嗎?
吉爾伯特:不,老天,不。但它必須被創造出來,這樣你才能讓什麼事發生。你不只是愚弄受眾——讓他們愛你之類的。讓受眾體驗你正在談東西,這是門藝術。
《巴黎評論》:你寫作時,會把你的詩大聲讀出來嗎?
吉爾伯特:有時。如果我的直覺告訴我說,詩的節奏出了問題,那我就會繼續修改,但幾乎總是無意識的。
對於我,難的是發現詩—首重要的詩。發現詩所知道的特別的東西。我可能會想著寫每個人都寫的東西,但我真正想寫的是一首沒人寫過的詩。我不是說它的樣子。我想體驗或發現新的感覺方式。當我覺察到對於人或對於快樂有了新的感受時,我就喜歡它。
艾茲拉·龐德說:「使之新。」這句話的大悲劇是他漏掉了關鍵詞。應該是讓它新得有意義。太多時候人們只是瞄準新奇、驚喜。我想我已經明白了:我學到了一些重要的東西——世界應該如何,生活應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