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焦大曾為賈府立下大功,不能自強自立反而自取其辱

2021-01-20 伴讀紅樓

#紅樓夢評點#

焦大出場是在第七回。焦大被派送秦鍾回家,黑燈瞎火去送人不是好差事,他喝醉了,於是就開罵。焦大先罵大總管賴二,說他:「不公道,欺軟怕硬!有好差使派了別人,這樣黑更半夜送人就派我……」當著鳳姐寶玉的面,讓尤氏和賈蓉很沒面子。

焦大越罵越沒邊,「蓉哥兒,你別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兒!別說你這樣兒的,就是你爹、你爺爺,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呢。不是焦大一個人,你們作官兒,享榮華,受富貴!你祖宗九死一生掙下這個家業,到如今不報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來了。不和我說別的還可; 再說別的,咱們『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

一、焦大居功自傲,目中無人,口無遮攔

焦大年輕的時候跟著老太爺出過兵,把賈家老祖宗從死人堆裡背回來。焦大自以為功勞太大。本該受到寧國府上下的尊敬和愛護,仗著寧國公的恩寵,得意驕縱。最後卻落得人見人嫌,自己鬱悶失意。

《紅樓夢》中有很多人名都是人物特點的諧音。焦大就是驕狂自大。焦大救主的功勞賈府主子都清楚。如今老太爺沒了,就沒人給他面子了。他又不把其他主子放在眼裡。喜歡喝醉酒就亂罵。

焦大對寧國公忠心耿耿,有救命之恩,寧國公對他另眼相待,卻不委以重任,足見焦大只有一腔忠義,並無經世之才,否則寧國府的管家之位,哪兒還輪得到賴家。

換個角度來說,寧國府並沒有厚報他的恩德。焦大救的是寧府的太爺,到了賈珍成為寧國府的主人時,對焦大已經毫無感情。連脂硯齋也批評寧國府的忘恩負義。焦大對寧國府有大恩,卻貧賤一世,寧國府擁有巨大的財富,給焦大治房治產,令其衣食無憂,並不難。可是沒有,只允許他任意驕恣妄為。這個優待給焦大帶來一時痛快,卻也為他伏下人見人厭的惡果。

焦大自身也有問題。這麼大年紀了,就算不受待見,也該安分守己,頤養天年。尤氏這樣評價他: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顧體面,一味的嗜酒,一吃醉了無人不罵。意思是說焦大不知道自重,倚老賣老,口無遮攔。也是,「爬灰和養小叔子」這樣的事雖然在賈府是公開的秘密,卻從來無人敢說,焦大偏偏要給人家曝光。怎不叫人厭。

二、焦大的冤屈

焦大在《紅樓夢》前八十回只出場一次。焦大和賈府太爺們出過兵,經歷過生死搏殺,掙得賈家一門二公,成為望族。

有人說他若能獨善其身、老老實實地混吃混喝,別人也不會為難他。但是他卻做出和他的身份地位不相符的事,所以自取其辱。

我不贊成這種說法。首先我們來看焦大為什麼罵。

第一,在第四十三回提到,「賈府風俗,年高伏侍過父母的家人,比年輕的主子還有體面。」就算焦大沒有救主之功,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被派去大半夜送人,這能怪焦大不獨善其身?這賴二難道不該罵?真的沒人可派嗎?況且家裡有客,賴二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第二,難道寧府就缺焦大這麼一個奴才?不安排他工作,把他養起來,是養不起,還是怕別人和他攀比?都不是,這就難怪焦大罵。

第三,焦大心系寧府的榮辱興衰。他眼見寧府的後人一個個只知安富尊榮,家業逐步凋零。焦大內心有一種難言的悲哀與痛苦,他覺得賈家這些後代子孫太不成器了,遲早會葬送祖先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焦大滿腔憂慮,沒有更好的表達方式,就知道罵。罵完管家罵主子。焦大怎麼能不落得人人不待見呢?

第四,焦大嫉惡如仇。他希望看到寧公子孫一代比一代強,可是他看到寧府烏煙瘴氣,一個個都是畜牲,偷狗戲雞,養小叔子,爬灰,焦大罵起來毫不猶豫。在他的心裡,寧府就是他的家,他希望寧府綿延不絕到永遠。儘管他說的都是事實,「扒灰的扒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這些事實豈是隨便說得的?

寧國府賈敬出家,賈珍不好好做官,好好一份家業整成這樣,焦大痛心疾首,所以才罵,還要哭太爺去。從賈氏家族利益上講,焦大也是恨鐵不成鋼,是對賈氏的維護。但是病從口入,禍從口岀。結果,焦大被小廝捆了起來,用土和馬糞填了他一嘴。馬溺、馬糞,這對焦大真是好羞辱,好諷刺。焦大後來再也沒有出現。大概真如鳳姐所言,被遠遠的打發到莊子上去了。

魯迅說:焦大以奴才的身分,仗著酒醉,從主子罵起,直到別的一切奴才,……結果是主子深惡,奴才痛嫉,給他塞了一嘴馬糞。其實是,焦大的罵,並非要打倒賈府,倒是要賈府好,不過說主奴如此,賈府就要弄不下去罷了。然而得到的報酬是馬糞。所以這焦大,實在是賈府的屈原,假使他能做文章,我想,恐怕也會有一篇《離騷》之類。(《偽自由書·言論自由的界限》)

三、作者寫焦大這個人物的深意

焦大罵的是寧國府,其實也揭示了整個賈府的命運。

第一,《紅樓夢》沒有閒筆,哪怕只出現一次,也有其作用,甚至有深意。焦大在整部《紅樓夢》八十回裡就只出現這麼一次。在這之後,焦大就消失了。賈府大廈的傾頹也不遠了。高鶚續書讓焦大在賈府被抄家時再度出現。更見當初他罵得有理。

第二,焦大當年跟著老太爺南徵北戰,還救過老太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老太爺被封為寧國公。不忘曾經的救命之恩。

反觀寧、榮二公兄弟兩個,當年披荊斬棘幫皇帝打天下。因為有功皇帝獎賞他們。賈府對朝廷的恩情,不啻焦大對賈府的恩情。焦大的下場,何嘗不是賈府的下場。焦大被拖進了馬棚,塞一嘴馬糞。並且將他打發到遠遠的莊子上去。後來的賈府被抄了家,曾經輝煌一時的賈府最終沒落。賈府和焦大的命運如出一轍。賈府的衰落悲劇又何嘗不是如此,老皇帝在時倍受國恩,新帝繼位漸被疏遠,不思再立新功,卻結黨營私,紙醉金迷,縱容家奴,最後落個抄家流放的結局,與焦大何其相似!

賈府自持功高,為所欲為。《紅樓夢》讓人不要一直沉浸在美好的夢裡,而要清醒地生活在現實中。懂得居安思危才是長久之計。

第三,作者借焦大之口說出寧府最大的醜聞:賈珍與秦可卿的通姦。這樣的事只能借別人之口隱晦地說出。大家族中出現這樣的醜事,離破敗滅亡還會遠嗎?

第四,焦大不得人愛,其實也蠻可憐的。和老太爺一起辛辛苦苦打下這賈府的家業,賈家雖已富貴至極。就是這樣年紀大的僕人,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明知道他喝醉了酒,三更半夜還給他安排工作,難怪他大發雷霆,趁著醉意,講出了別人不敢講,或者不為人知的家醜。家醜不可外揚,特別是寧國府這樣顯赫的家族。焦大和賈府的關係從馬尿開始,到馬糞結束。這灰色的幽默,未免有幾分悽涼。

四、焦大的故事隱藏著做人的學問,對我們有良好的啟迪

當年兵荒馬亂, 焦大與寧國公出生入死,他並不聰慧但是絕對忠誠,可以豁出性命救主。這種主僕關係感情深厚。焦大與賈家的利益形成捆綁,他習慣寄生於賈府。賈老太爺感恩把他養起來,就像農民不殺老邁的耕牛。焦大若以自由身生活,未必自在。焦大得到應有的禮遇。焦大與新主子就隔代了,大體的虛面也若有若無了。

一、人要自強,靠誰也不如靠自己。練就一身真本事,才能活得滋潤,活得有尊嚴。焦大一生,除了年輕的時候跟著賈老太爺捆人,年老了喝酒、罵人、被人捆,再也沒有什麼本事了。人要明確自己的位置,把握適當時機英雄退伍。焦大如今是老了,當年賈老太爺在時,他若有本事,不依附於賈府,求得自由應該不難。焦大是奴隸,他卻自以為可以插嘴主人家的事。有忠心又管不住嘴,最終走向屈辱。

二、現代社會可能更殘酷。即使你不像焦大那樣口無遮攔。個人不適應企業需求的時候,也可能會被掃地出門。除了一種工作獲取工資外,你的生存能力不足,難免成為現代版焦大。現代的自由人,更要全面發展。你不努力提高自身素質,時代拋棄人一點都不比賈府差。一旦被時代拋棄,恐怕噁心程度絕不亞於嘴裡塞馬糞。

不管古代還是現代都非常忌諱居功自傲,功高蓋主。功勞越大越應該謙虛,主子(領導)才會高興。反之如果有點功勞就沾沾自喜,甚至目中無人、狂妄自大,那麼不受人待見是遲早的事。

三、別人對你有恩,要知道感恩報恩。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是中華傳統美德;如果你曾對別人有恩,最好忘掉,否則這會變成你的痛苦,覺得人忘恩負義。施恩不言才是真君子。焦大總不忘救過賈太爺,因為自己不再受重視,就認為賈家子孫忘恩負義,憤憤不平,喝酒醉罵,只能一再自尋煩惱,惹得人人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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