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見」白虎背負了人類的偏愛、貪婪,和近親繁殖的痛苦

2021-01-08 澎湃新聞

原創 核桃苗 果殼

你或許也在動物園看到過白虎，它們常常被封為「明星動物」。

自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人工飼養白虎的血脈從印度分散到世界各地。人類的獵奇心理，催生出一隻又一隻的白虎，甚至還有金虎、雪虎，但這早已讓它們陷入了近親繁殖的痛苦。

白虎Kenny是近親繁殖的後代，面部呈現明顯畸形，10歲時死於黑色素瘤 | Turpentine Creek WildlifeI Refuge

白虎金虎銀虎，從何而來？

白虎是基因變異的結果。控制毛髮顏色的基因叫做 SLC45A2，它影響了紅色和黃色色素的合成；發生基因突變後，這兩種色素無法合成，橘色的毛髮就會變成白色。除了改變色彩之外，目前還沒有發現這一基因變異的其他影響。所以，白虎和它們橘色的同族比起來沒有其他的特別之處——它們依舊是孟加拉虎，連一個亞種都算不上。

如果用W代表橘色基因，w代表白色基因，顯性純合子WW或雜合子Ww都表現為橘色毛髮，只有隱性純合子ww才是白虎 | 原圖來自參考資料[1]，有改動

所謂的金虎、雪虎也是類似，它們身上還有另一個控制黑色素合成的基因發生變異，導致黑色條紋變淺。金虎有著普通的橘色毛髮，以及變淺的黑色條紋；而如果同時具有兩個基因突變，白色毛髮疊加黑色條紋變淺，就成了全身白色的雪虎，也被叫作銀虎。

相比於正常的黑色條紋基因（S），條紋變淺的突變基因也是隱性的（s），只有湊齊一對條紋變淺基因（ss）的老虎才會具有淺色條紋 | 原圖來自參考資料[1]，有改動

近親繁殖讓它生，致它死

白色毛髮和淺色條紋都是隱性基因控制的性狀，在正常的繁殖中，它們出現的概率非常低，在野外非常少見。人類為了保存下這些罕見的特點，對白虎進行了喪心病狂的近親繁殖。換句話說，現在已知的白虎都是近親繁殖的畸形產物，它們的祖先是一頭名叫莫罕（Mohan）的白虎。

白虎莫罕 | Wikimedia Commons

這是一頭雄性的孟加拉虎，1951 年它在野外被抓，成為印度一位貴族的收藏。他希望能夠得到更多白虎，便讓莫罕與一隻普通毛色的孟加拉虎交配。它們的後代都是雜合子，同時攜帶正常基因和突變基因，但不會擁有白色的毛髮。想要生下白虎，只能讓另一隻擁有突變基因的老虎與莫罕交配；當時最容易找到的候選虎，自然就是莫罕的女兒……於是，莫罕開始和女兒拉達（Radha）配對，在 1958 年產生了最早的人工繁育的白虎。

莫罕的後代們通過各種途徑來到了其他國家，有些進入動物園，很多則到了馬戲團和私人飼養者的手中。不管在動物園還是馬戲團，白虎都更吸引遊人，這讓它們身價倍漲。六、七十年代是人工繁育白虎歷史中最黑暗的時代，為了以最快的速度獲得大量白虎，人們讓白虎與白虎繁殖，絲毫不顧及它們的血緣關係有多近。

紀錄片《養虎為患》中，主人公 Joe Exotic 經營的私人動物園也繁育白虎。影片中 Jeff Lowe 身旁的這隻白虎則出現了對眼的問題 | 《養虎為患》

嚴重的近親繁殖導致了近交衰退，天生斜視或對眼在白虎中十分常見，也有許多白虎承受著骨骼畸形、神經系統和腎臟異常等疾病。同時，許多飼養者無法為老虎提供理想的飼養環境，又常常將出生不久的白虎幼崽交給遊人觀賞把玩以謀取利益。惡劣的飼養和展示方式，加上近交造成的遺傳疾病，動物園裡有書面記錄的白虎死亡率便已很高，更不必提馬戲團和私人老虎飼養機構中那些缺乏記錄的個體。

情況到八十年代才有改觀。在當時擁有最多白虎的美國，動物園這類正規的飼養機構意識到不斷近交的危害，開始引入更多健康的普通老虎與白虎進行繁殖。雖然產生白色毛髮後代的數量大大降低，但它們的死亡率也終於降低到與普通老虎接近的水平。

不是保護，而是傷害

數量十分有限的祖先，永遠是白虎頭頂的陰霾。

它們的基因多樣性很低，繁殖白虎就意味著要將它們與近親配對，這與物種繁育的目的背道而馳。尤其在基因多樣性本來就有限的人工飼養群體中，為了動物的健康，人工繁育更應當儘量在親緣關係遠的個體間進行。此外，繁殖得到的白虎「血統」複雜，大多數不能被野放。除了印度動物園中的白虎是純粹的孟加拉虎亞種之外，世界上其他人工飼養的白虎都是東北虎和孟加拉虎兩個亞種的雜交虎後代。保證各亞種獨立存在，仍是目前野生動物人工繁育放歸標準之一。

白虎繁育仍未停止（原微博已刪除）

人工繁育出來的白虎，只能生活在人工環境裡，滿足人類對稀有毛色的獵奇心理。而強調它們的罕見獨特，也無法讓公眾準確地認知現實世界中的老虎，甚至會擠壓其他動物所能獲得的保護資源。與其將公眾的注意力引導到特殊的毛色上，不如好好講解老虎的一生，無論它們是普通的橘色老虎，還是白虎、金虎、雪虎。宣傳白虎，並不能讓現代動物園達成保護繁育珍稀動物、為公眾提供自然教育的目的，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悖的。

基於這些理由，美國動物園和水族館協會（Association of Zoos and Aquariums）已經要求加盟動物園停止繁育白虎。然而，在許多地方，白虎繁育仍未停止。在連家譜記錄都不完整的私人飼養場，近交繁殖白虎仍是一門大生意，在其中死於惡劣飼養條件和近交衰退的白虎，已經無法統計。為了吸引遊人，全世界也仍有許多動物園在讓白虎與白虎配對，甚至讓兄妹交配，以獲得更多個體。中國最早引進並進行人工繁殖的白虎也在此列，那對白虎是來自瑞典的一對表兄妹，而它們的後代現在已經成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白虎群體——但這樣的世界第一併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成就。

不少動物園仍以擁有白虎為榮 | 長隆野生世界官方網站

在老虎中，特殊毛色基因並非畸形的、有害的。但人類對於特殊毛色老虎的無意義的喜愛，給這些大貓帶來了痛苦與死亡。只有人們放下對毛色的偏好，將所有老虎平等看待，白色毛髮的基因才能自然而然地融入老虎的基因池中。那時，偶然出現的白色個體，才能讓我們看到自然的奇妙美麗之處，而非人類私慾造成的畸形與傷疤。

參考文獻

[1] Xu, X., Dong, G.-X., Schmidt-Küntzel, A., Zhang, X.-L., Zhuang, Y., Fang, R., Sun, X., Hu, X.-S., Zhang, T.-Y., Yang, H.-D., Zhang, D.-L., Marker, L., Jiang, Z.-F., Li, R., & Luo, S.-J. (2017). The genetics of tiger pelage color variations. Cell Research, 27(7), 954–957. https://doi.org/10.1038/cr.2017.32

[2] https://www.britannica.com/explore/savingearth/white-tigers-conserving-misery

[3] 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save-the-white-tigers/

[4] http://news.sohu.com/20100122/n269757660.shtml

[5]https://www.cctv.com/science/special/C14009/20070212/104642.shtml

[6] http://messybeast.com/genetics/hybrid-cats.htm

作者：核桃苗

編輯：麥麥

一個AI

如果調換身份，動物會把人類繁育成什麼樣子。

本文來自果殼，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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