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佳、趙志峰、謝曉嫣
由R公司串聯,一邊是甲地一些廢舊物資回收企業虛開專用發票騙取稅收返還,另一邊是乙地一些專業市場客戶接受虛開發票,非法抵扣進項稅款。浙江省台州市稅警聯合,出奇制勝,在48小時之內斬斷了這個虛開鏈條,查實涉案金額高達4.28億元。犯罪嫌疑人已被檢察機關提起公訴。
近日,浙江省台州市椒江區人民檢察院向當地法院提起公訴,指控林某麗等涉嫌犯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涉案金額達4.28億元。此時,林某麗等5名犯罪嫌疑人已在看守所度過多個不眠之夜,意識到等待自己的將是苦澀難挨的牢獄生涯,心中對自己當初不擇手段的牟利行為充滿了悔恨。
鏡頭一:緊急電話緊急行動
時間:2017年7月13日上午
地點:原台州市國稅局辦公樓
時間倒回至2017年。
2017年7月13日上午8:30,原台州市國稅局稽查局檢查三科工作人員葉海剛走進辦公室就接到了科長的電話:「葉老師,叫上潘老師和小王,馬上到會議室。」
葉海已從事稅務稽查工作30餘年,辦過很多大案,立過二等功,是國家稅務總局稽查人才庫成員,憑直覺他知道是有大案了。匆匆來到分管局長辦公室,幾名稽查骨幹已到場。「我剛從省局開會回來,有緊急任務,涉及咱們市的R公司,我初步看了下,疑點很大,你們馬上通過稅警協作平臺聯繫經偵隊,成立專案組,葉老師任組長,今天就下戶檢查。」時任台州市國稅局副局長郭智勇邊說邊把資料遞給了葉海。
接到任務後,葉海立即與台州市公安局經偵隊聯繫,確定當天上午案頭分析,下午入戶檢查。
通過金稅三期和增值稅專用發票查詢分析系統核查,葉海發現R公司2016年共申報銷售收入5310萬元,只繳納增值稅18.9萬元、企業所得稅7.32萬元,與同行業企業相比,稅負明顯偏低。兩位同事摸底發現,R公司日常工作人員只有3人——實際負責人林某麗、出納潘某莉、內外帳總出納王某紅,另有兼職會計沈某娟,與企業通常的人員架構不符。
鏡頭二:突擊檢查兩箱證章
時間:2017年7月13日下午
地點:台州市椒江區某小區
匆匆吃過午飯,葉海馬上帶隊同經偵人員會合,直奔R公司。路上,他們都換上了便裝。
幾經周折,專案組在椒江區一個住宅小區中找到了R公司的辦公地。一樓大門內有4人在辦公,不見R公司的標誌。詢問這是不是R公司的辦公場所,4個人都支支吾吾。
為避免打草驚蛇,葉海通過稅收管理員與R公司會計沈某娟取得了聯繫,表示只是日常檢查。
很快,有人從樓上下來,帶領檢查人員來到三樓辦公室。檢查人員履行相關執法手續後開始檢查,R公司員工一直跟在後面,稱公司是正當經營。當來到一組資料櫃前時,這位員工臉色突變。檢查人員打開櫃門,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兩個箱子內,密密麻麻地放滿了公章、銀行U盾,裡面不僅有企業公章、財務專用章和發票專用章,還有空白的江蘇省增值稅專用發票記帳聯等。
檢查人員立即將這些證據封存,連同現場取得的其他涉稅資料一道裝箱調取,同時聯繫R公司的負責人林某麗和財務人員,通知其到稅務局接受詢問。電話裡,林某麗表示自己長期在外地,對公司的情況並不了解,次日會到稅務局接受詢問。
「她會如何推脫?詢問該從哪兒突破?」葉海暗自思量。
鏡頭三:兩路行動智破防線
時間:2017年7月14日
地點:原台州市國稅局;某受票企業辦公地
由於查獲的證據太多,稽查局沒有一張辦公桌能擺得下,專案組只得借用局會議室作為辦案場所。
林某麗和R公司會計到場後,專案組按程序現場對有關封存資料拆封。經過統計,裡面包括銀行U盾37個、空白的江蘇省增值稅專用發票記帳聯4份、企業公章及發票專用章75套共計265枚。經過確認,其中部分公章系偽造,比如某知名汽車股份有限公司的公章及其法定代表人籤字章、台州市多家大型企業的公章等,這些偽造印章涉及浙江、江蘇、安徽等地企業43家。
面對密密麻麻鋪滿整張會議桌的證物,林某麗看起來有些疲憊,但並不怎麼慌張。「這些東西我是第一次看到,不是我的,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可能是別人寄存在我公司職工那裡的。」林某麗回答檢查人員的,翻來覆去就是這些話。
葉海並不著急,林某麗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對林某麗說:「現在的確沒有證據證明這些東西是你的,不排除別人寄存的可能性。」之後,他同林某麗聊了一些其他話題,中午還自掏腰包帶林某麗和其會計到國稅局食堂吃了飯。
林某麗慢慢放鬆下來。在下午的談話中,她一直在盤算讓誰充當這些東西的主人。
她不知道,就在這當口,由其他稅務人員和公安經偵人員組成的外調組已趕往R公司的一個主要受票企業——浙江某華化工進出口有限公司調查取證。
外調過程順利,調查組很快就證實了某華公司是向一個叫王某明的人購買了R公司的發票,並提取了證據資料,印證了R公司涉嫌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的事實。
此後,外調組再次對現場調取的紙質資料、電子文檔進行分析梳理和核查,並通過人民銀行調取了相關當事人的資金往來信息。利用資金流分析軟體分析,外調組發現了R公司與受票企業之間資金回流的軌跡:受票企業的款項打到R公司,R公司再打款到江蘇的開票公司,資金再回流給王某明、章某連等人,扣手續費9.5%左右。至此,R公司涉嫌虛開增值稅發票的行為被證實。
這時,仍在台州市稅務局會議室接受詢問的林某麗不知道外調組已經掌握了R公司虛開發票的違法證據,還欣然應邀再次在稅務局食堂用了餐。
當晚19時,掌握了初步證據的公安經偵部門依法傳喚了該案主要嫌疑人林某麗等4人。當晚10時,林某麗被依法刑事拘留。
鏡頭四:證據攻心揭開真相
時間:2017年7月15日凌晨
地點:台州市公安局拘留室
「交鋒」現場,當事人林某麗(左三)接受辦案人員詢問時,望著鋪滿會議桌的印章表情複雜。
次日凌晨3時,經過幾個小時的交鋒,林某麗和出納員潘某莉面對專案組接連出具的證據,放棄抵抗,交代了R公司虛開發票的事實。
據兩人供述,R公司自2013年起就無真實業務發生,公司實際控制人是林某麗的丈夫王某軍。王某軍一次在江蘇省沭陽縣談生意時了解到,江蘇的廢舊物資回收企業在開具增值稅專用發票後,可以按照一定比例享受稅收返還優惠。得知這一消息後,他在沭陽開辦了一家再生資源公司,幹起通過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騙取稅收返還的非法生意。他與林某麗合謀,在通過自己沭陽公司向R公司虛開專用發票的同時,聯繫江蘇多家廢舊物資回收企業向R公司虛開專用發票,R公司向開票公司支付8.5%的開票費;R公司取得進項發票後,再向其他企業虛開銷項發票,收取9.5%的開票費。這些受票企業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當地塑化市場一些個體經營戶的客戶,這些個體經營戶一般在購貨時無法取得增值稅進項發票,當客戶向其索取增值稅專用發票時,不願到稅務局代開,以支付開票費的方式找R公司向客戶開具。章某連、王某明等個體經營戶與R公司之間進行了多次這樣的操作。
就這樣,由R公司作串聯,一邊是江蘇的一些廢舊物資回收企業通過虛開專用發票騙取財政返還,另一邊是浙江台州的一些企業接受虛開發票,非法抵扣進項稅款,形成了虛開、騙取財政返還的非法鏈條。
經核實,R公司通過這種方式,由自己或者設立的空殼公司先後買入進項發票2126份,虛開銷項發票2856份,合計金額高達4.28億元。
此案中,不法分子雖然費盡心機,自以為編織了一個天衣無縫的斂財之網,但稅警雙方緊密協作,出其不意,僅用不到48小時就將此網撕破。
目前相關嫌疑人已有5人被依法刑拘,其中1人被批捕,4人取保候審,台州市椒江區檢察院已對有關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訴,外地涉案人員另案處理。
(備註:文中所涉人員及企業名稱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