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
先跟大家講一個跟這一則內容相關的故事。
《唐詩鑑賞辭典》中有賞析過這樣兩首詩——
元和四年(809年),元稹奉使去東川。白居易在長安,與他的弟弟白行簡和李杓直(即李十一)一同到曲江、慈恩寺春遊,又到杓直家飲酒,席上憶念元稹,就寫了這首《同李十一醉憶元九》的詩,詩曰:
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籌。
忽憶故人天際去,計程今日到梁州。
意思是說——
花開時我們一同醉酒以銷春之愁緒,醉酒後攀折了花枝當做喝酒之籌碼。
突然間,想到老友遠去他鄉不可見,屈指算來,你今天行程該到梁州了吧。
白居易對元稹行程的計算是很準確的。當他寫這首《醉憶元九》詩時,元稹正在梁州,而且寫了一首《梁州夢》的詩,詩云:「夢君同繞曲江頭,也向慈恩院院遊。亭吏呼人排去馬,忽驚身在古梁州。」
意思是說——
夢見與李建和白居易一起遊覽曲江,併到了慈恩寺裡的各個僧院。
後來突然驚醒,換乘的馬已牽到階下,送公文書信的使節已呼叫天亮了,這才知道自己身在古老的梁州。
元稹對這首詩的說明是:「是夜宿漢川驛,夢與杓直、樂天同遊曲江,兼入慈恩寺諸院,倏然而寤,則遞乘及階,郵吏已傳呼報曉矣。」巧的是,白居易詩中寫的真事竟與元稹寫的夢境兩相吻合。
這件事,表面上有一層神秘色彩,其實是生活中完全可能出現的巧合,而這一巧合正是以元稹、白居易平日的友情為基礎的。
唐代長安城東南的慈恩寺和曲江是當時的遊賞勝地。而且,進士登科後,皇帝就在曲江賜宴;慈恩寺塔即雁塔,又是新進士題名之處。他們兩人應當常到這兩處共同遊宴。對元稹說來,當他在孤寂的旅途中懷念故人、追思昔遊時,這兩處長安名勝,不僅在日間會時時浮上他的心頭,當然也會在夜間進入他的夢境。由於這樣一個夢原本來自對故人、對長安、對舊遊的朝夕憶念,他也只是如實寫來,未事渲染,而無限相思、一片真情已全在其中。其情深意真,是可以與白居易的詩比美的。
讀者更可見兩人的交誼之篤,也更可見白居易的這首詩雖像是偶然動念,隨筆成篇,卻有其深厚真摯的感情基礎。如果把兩人的詩合起來看:一寫於長安,一寫於梁州;一寫居者之憶,一寫行人之思;一寫真事,一寫夢境;詩中情事卻如《本事詩》所說,「合若符契」。而且,兩詩寫於同一天,又用的是同一韻。這是兩情的異地交流和相互感應。讀者不僅可以領略詩篇的藝術魅力,而且可以從它的感情內容得到真和美的享受。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居易的詩,元稹的這個夢,見證的是他們的真摯友情。而與此相似的是,孔子對自己要求很高,對理想抱負念念不忘,這種心理也曾在夢裡有所體現。
周公是中國古代的「聖人」之一,孔子自稱他繼承了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以來的道統,肩負著光大古代經典文化,傳承中華文明的重任。孔子對周公充滿崇敬。
古代民間流傳一本書叫《周公解夢》,傳說孔子學周禮時,非常勤奮,一到晚上就夢見周公在給他講禮,仿佛孔子學說的很多靈感都是從周公那兒學來的一樣。後來孔子年老,歲數大了,但他對自己在學習上的要求仍不懈怠,對理想仍不放棄,就慨嘆說自己好久沒有夢見周公了。
孔子奔走一生,卻不能實現自己行周公之道的理想,垂暮之年心中的遺憾誰又能明白呢?
程子曰:「孔子盛時,寤寐常存行周公之道;及其老也,則志慮衰而不可以有為矣。蓋存道者心,無老少之異;而行道者身,老則衰也。」
《呂氏春秋·博志篇》中講:「蓋聞孔子、墨翟dí晝日諷誦習業,夜親見文王、周公旦而問焉。用志如此其精也,何事而不達?何為而不成?故曰精而熟之,鬼將告之。非鬼告之也,精而熟之也。」
很顯然,孔子夢見周公是想與聖人交流,不是為了虛名,不是為了功利,是問道悟道的意思。孔子一生都在志於道,長久都在守仁,並不會因年老體衰而衰減、停止。也正是源於此,他才對自己的絲毫鬆懈都不能容忍。
「夢見周公」,與周公學周公之道,學之勤乃而夢見,「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是孔子對自己學不夠精進的自鞭。「衰」,在這裡不只是指年齡上的衰老,還指學習上的衰退,退步,是未盡力學。這是孔子自責自己學習鬆懈了,也是他有「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之憂的體現。
孔子說:「我衰老得很快,很厲害啊!我已經好久沒有再夢見周公了。」
最後,我們大家一起再讀一遍: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