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京劇,雖然衰落不再繁榮,這是從整體的大環境來講。但就其本身來說,還是門派繁盛的。比如,老生的流派今天的傳人裡,學習餘派、楊派、馬派、譚派、奚派、言派甚至麒派、高派都不乏其人,那麼旦角就更是如此,學習繼承梅派,程派、荀派、張派的那是大有人在。也就是說,行當裡流派紛呈。那麼唯獨花臉不是這樣,它是個什麼情況呢?百分之九十九的花臉演員,都是學的裘派,其他流派幾乎沒有人學,這又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種局面呢?眾說紛紜。
花臉這一行當,在京劇裡,最早也不是作為主要行當存在的。甚至那時候,有很多的老生演員,也兼唱花臉,花臉演員也唱老生。在譚鑫培時代以前呢,那更是如此。和譚大王同一時代的劉鴻聲就即唱老生戲,同時也唱花臉戲。
大家知道,京劇的花臉行當分銅錘和架子,銅錘主要是以唱功為主;架子以表演為主。為什麼叫銅錘呢?《大保國》裡的徐彥昭就是這個名稱的來歷。他是唱功花臉,且手裡拿著一把銅錘,因此而約定俗成,人們把唱功花臉稱作銅錘花臉,也有叫黑頭的,那是來源於包公戲,因為作為唱功花臉的包公,就是個大黑腦袋嘛。
最早以銅錘花臉著名的,是花臉藝人何桂山,那麼,比何桂山稍微晚些,還出現了很多的銅錘優秀的花臉藝人。比如:裘桂仙、金秀山。為什麼要提這二位呢?因為他們的兒子太響亮了。裘桂仙生了兒子裘盛戎;金秀山生了兒子金少山。當然,裘盛戎還稍微晚一些,金少山在以後成為花臉的三大家之一。
早期的京劇花臉也是以力大聲宏為最高追求境界的。即使不能達到,也是他們想要達到的目標。因此,金少山的出現,就特別受到觀眾的歡迎。但是,力大聲宏,唱念響亮打堂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直白而不能委婉,有些細部那就不能夠很好地呈現給聽者,雖然古樸,但韻味稍差。
進入民國,觀眾對京劇的唱念標準以及審美要求,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在譚鑫培之前的京劇皮黃,是以「喊如雷」為最終的審美標準的。可是到了譚鑫培,這種東西,就得到了改變。譚以他超高的藝術敏感度,察覺到了老百姓審美的逐步改變,他根據自己的情況,逐漸的走婉約、細膩的路子,唱念注意字音,講求韻味兒,不是特別追求那種力大聲洪,洪鐘大呂的喊叫法。
那麼,譚的這種藝術方向的改變,首先影響的是旦角風格的變化,旦角也由過去老青衣的那種直而高的唱法,逐漸的改變成婉約細膩的風格,而且除了尚小雲還大部分保持著老的唱法,其他的大部分藝人的風格都開始接受這種細膩派的風格了。
由於花臉行當的這種特殊性,花臉行當受到這種風格的波及還是比較晚的,因為本身花臉就應該力大聲宏,當時的人們也沒有想到,花臉還能怎麼樣的婉約,怎麼樣的細膩,因此,金少山那種蓋著嗩吶唱,把房梁上的土都能震下來的唱法,還是非常受歡迎的,就是當時的花臉藝人也沒有想著怎麼樣還能突破。
所以,整個社會對花臉的要求還是那種力大聲宏的標準。這也是當時花臉藝人的最終追求,但是這種東西直白地以力度和音量取勝的唱法,比較而言,敏感的人還是覺察出一絲絲的不夠和遺憾。因此,裘盛戎的出現,恰恰彌補了這種不足。他把花臉的演唱藝術提升了一個臺階,由簡單逐步往複雜方面走,這也適應了當時人們的審美追求,所以他的出現以及他的唱法、唱腔越來越受到人們的歡迎。
其實裘派的形成也是有家學淵源的。裘盛戎父親裘桂仙,這位老先生在聲腔方面就有很多的想法,造詣也深厚。他結合本身的條件,在聲腔和唱法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也為以後他的兒子,在唱法上突破前輩起到了很大的引領作用。
裘盛戎是一位非常有想法的藝人。他對前輩的那種唱法非常熟知,但由於個人的先天條件的限制,使他如若完全按照老先生的來,那他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麼突破和出息,因為他的個頭不高,身材瘦削。這些劣勢去和身材高大,嗓音洪亮的金少山比,那是完全沒有優勢和可比性的。
因此,他從科班開始,就琢磨著走一條自己的道路,總覺得應該在個人的唱法上有所突破和建樹。當然,他這種想法並不是簡單的粗暴的,沒有根據地進行無釐頭的所謂改變。他在富連成坐科的時候,就特別地吸收和學習前輩的藝術和成就,甚至老生周信芳的麒派藝術也給了他很大的啟發和滋養。後來搭班兒的時候,又和許多的著名藝人合作,比如金少山,當時就有很多人就說他的韻味比金要好得多。
裘盛戎的嗓音先天條件比不了金少山,但是他能夠另闢蹊徑。並不和前輩去比優勢,而是在前輩沒有的地方,另尋他路。他的嗓音現在聽,雖然比不了金少山,但也很高亢激越,這也是和現在的一些藝人比較。
現在的某些藝人學習裘派。他們已經把裘派理解偏了,他們過分地強調追求裘派婉約迂迴,細膩的一面。結果,鼻音越來越重,腔越來越委婉,唱得越來越像妹子。這樣倒是細膩了,可是花臉的剛猛一面被嚴重弱化,當時就有人說裘盛戎是「妹妹花臉」。結果他的學生方榮祥更加的「妹妹」。現在大家聽他們師徒的錄音,一比較就一目了然。那麼到了方先生的徒弟,那就更加嚴重,這到底是「好事」還是讓人唏噓的事情呢,真也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