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2日,兩位內蒙古患者在北京朝陽醫院被確認為肺鼠疫病例。今天早上,北京兒童醫院地下一層被封的消息不脛而走,不過在下午1點左右,該消息被官方闢謠——醫院工作人員表示沒有接到封閉通知,可以正常就診。
可見,「鼠疫病人來北京」這一事件在被各大媒體報導一番之後,依然沒有消解大眾對其的恐慌。《中華人民共和國傳染病防治法》按照疾病的嚴重程度、公眾危害等,將法定傳染病分成了甲、乙、丙三類,甲類傳染病只有兩個,分別是鼠疫和霍亂。事實上,這兩類疾病不但從未退出過歷史舞臺,鼠疫疫情更是每隔幾年會發生一次。
「目前為止,真正退出歷史舞臺的是天花。它過去也是甲類傳染病,但上世紀80年代人們就不再需要接種天花的疫苗了。霍亂與鼠疫依然存在,只是發病人數少,大部分是散發的案例,牧民或者非法捕獵人群為主。」北京佑安醫院感染科綜合科醫生李侗曾告訴本刊。
與陰森恐怖大範圍死亡的歷史事件相比,你我所面臨的現狀是,鼠疫的死亡率高,但並不是疑難雜症。它的治療方式成熟,基礎的抗生素鏈黴素、慶大黴素、四環素都可使用。雖然草原疫區時常會有鼠疫感染者,也處於可檢測可控範圍內。查詢過往每年監測的鼠疫死亡數據就可得知:上世紀80年代,我國平均每年報告約20例病例,2010年以來每年只有個位數的病例報告,2018年報告數則為0。李侗曾說,「甲型傳染病的確是可怕,比如肺鼠疫的患者,如果不治療幾乎是100%的病死率。但霍亂的患者,現在就很少會死亡了。這兩個病的嚴重性都沒有過去重了。」
此次發病的牧民夫妻,來自內蒙古錫林郭勒盟蘇尼特左旗的一個村鎮。有媒體報導稱,這對夫妻曾自行滅鼠,但到底怎麼會感染鼠疫尚未知情。蘇尼特左旗的北部與蒙古國接壤,是一個3.4萬平方公裡純牧業的邊境。本刊聯繫到蘇尼特左旗當地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員,他說,「牧民平時在草原上和牛羊相處,自然會遇到在野外跑著的老鼠,不過鼠疫也是好多年沒有聽說的事了,大家目前都在正常上班」。問及大眾目前是否有做特殊防護措施等,他則以非典為例,「鼠疫確實很可怕,但這次沒對我們產生影響。當年的非典,我們這裡都有封路,現在什麼措施都沒有」。一位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員指出,此次鼠疫疫情的傳染源與2000年廣西地區爆發的隆林鼠疫不同,那次主要以「家鼠」為主,此次則為「野鼠」。
鼠疫是「自然疫源性」疾病,攜帶鼠疫菌的動物主要是鼠、土撥鼠等動物。換句話說,即便沒有人類患上鼠疫,這種疾病也不會消失,而是持續不斷地在各種嚙齒類動物和其他哺乳動物之間傳播,鼠類也會生病,但受鼠疫的威脅不如人類所受的情況嚴重。「這也是為何稱此次的鼠疫病例為『輸入性病例』的原因,北京不是自然疫源地,自然環境和鼠類中不存在鼠疫菌。通常情況是患者在外地感染,病人本人來到本地。」李侗曾告訴本刊。
圖 | 攝圖網一般情況下,在自然疫源地的鼠間鼠疫(鼠類之間)流行後,就會有跳蚤充當媒介把病傳給土撥鼠,有人揀到死土撥鼠想要其皮毛,在剝皮的時候被帶菌跳蚤叮咬發病。人感染鼠疫桿菌後,率先被攻擊的是淋巴系統,「通過皮膚感染的患者得的是腺鼠疫,病菌先進入淋巴或者血液,這種病治癒率高一些。但如果之後進入肺,就會轉變為肺鼠疫,歷史上所有的大規模傳播和死亡都是因為肺鼠疫,因為肺鼠疫才是人與人之間通過飛沫傳播的。」李侗曾說道。
本刊查詢國家標準文獻,目前中國有11個自然疫源地,大部分都屬於「牧區」。其中,位列第八的「錫林郭勒高原布氏田鼠鼠疫自然疫源地」便在兩例鼠疫患者的家鄉附近。「牧區病」一般由於聚落小,人口分散,當地人習慣遷徙,傳染病不會造成特別大的影響。如今,由於人口的流動性,傳染源進入城市後的威力則不堪設想。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的兩位鼠疫患者在當地治療效果不佳的情況下,於11月3日由救護車轉至北京朝陽醫院急診室搶救。這也是這些年鼠疫防控的新課題:隨著人類活動的流動性增加,該如何加強源頭的監控。李侗曾告訴本刊,「在自然疫源地,每個部門間會監測不同野生動物間的鼠疫情況,哪些動物會攜帶鼠疫,比如看到屍體就會立即進行處理。傳染病也有網絡直報體系,比如患者去看病,需要及時和醫護人員提到是否接觸過野生動物,如果有,就要報『疑似』病例,立馬做隔離措施。但這兩個案例比較特殊,一開始只按照肺炎進行的治療」。傳染性疾病一般的傳播途徑分別是呼吸道、消化道和血液。作為感染科的醫生,李侗曾需要將所有的患者當成潛在的傳染病患者。就拿此次的肺鼠疫患者為例,由於肺鼠疫通過呼吸道傳播,醫生們必備的防護措施就是N95的口罩以及勤洗手——口罩為了防止飛沫,手部清潔是為了防止手碰觸其他可接觸到呼吸道的部位,比如鼻子等。 而針對鼠疫病人的隔離,醫院也有專門的「負壓病房」。李侗曾說,「這個病房有內外的壓力差,病人呼吸的氣體出不了這個房間,也就做到了徹底隔離。如果醫護人員要去有鼠疫的疫區,則需要穿全身的防護服,避免被跳蚤咬。」抗生素的存在,也是對現代鼠疫可控的有力武器。「潛伏期的病人就會有傳染性,所以潛伏期就應該要吃抗生素。但過去沒有藥,只是把密切接觸者做隔離罷了,現在是既吃藥又隔離。而且通過抗生素,傳染性都會得到控制,比如肺鼠疫病人的肺可能沒法保住,但細菌可以被消滅」,李侗曾說。此外,如今旅遊景區的土撥鼠(旱獺)成為新晉網紅動物也是讓人擔心的一點,鼠皮毛裡普遍存在的昆蟲很容易叮咬人類,而現在散發的病例主要和土撥鼠有關。2014年,甘肅玉門市的鼠疫爆發中,患者於同年7月16日死亡,原因也是將土撥鼠抓來剁碎了餵狗。當時玉門當地排查出與患者密切接觸過的151人,進行全部隔離。雖然生吃生剁土撥鼠的行為較為罕見,但僅僅是接觸野生鼠類,也會帶來風險。
我們採訪了一位2016年9月在玉門參與馬拉松的「跑友」於翮,當時已經是玉門鼠疫結束後的第二年,但他在入住酒店後發現房間桌子上的紙條上赫然寫著:此地發生過肺鼠疫的疫情,希望各住宿人員注意環境和衛生情況。他告訴我,「一分鐘前我還覺得這個酒店乾淨整潔,一轉眼就立馬感知到空氣中布滿了看不見的各種細菌。」他聯繫前臺後被告知,現在疫情早已受控制,一切沒問題。他心裡依然忐忑不安,去小賣部買東西時又在牆上看到了鼠疫的宣傳畫,大小不一,都在科普鼠疫的傳播途徑以及之前的鼠疫疫情因何而起等等,於翮放鬆了下來,「尤其是當地人滿不在乎的態度,降低了我的恐懼感。」
來源: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