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叢樹
來源|魯商儒風
40年來，中國的養豬史就是一部富豪的生產史。
1959年10月31日一大清早，坐在奔馳的專列上，領袖思緒萬千，全國解放整整10年了，很多人仍吃不飽，尤其是這一年糧食大減產，老百姓日子更難過了，吃肉更是奢侈。
他剛看到一篇文章，說河北吳橋縣一個很窮的生產隊，通過養豬，不僅解決了吃肉問題，還解決了農肥的問題。
領袖出生在農村，青年又做過農村社會調查，對農村了如指掌，知道了養豬對於農民的重要性。於是提筆，刷刷刷，用行書而不是草書給新華社社長吳冷西寫了一封信，其間有多次塗改，說對養豬：
全國都應大辦而特辦。要把此事看得和糧食同等重要。
他還舉雙手同意把豬升到六畜之首的建議，稱「 一人一豬，一畝一豬，如果能辦到了，肥料的主要來源就解決了」。
這封信很快以《關於發展養豬業的一封信》下發，隨後全國興起了一個大辦養豬的運動，養馬、牛、驢要被作為「尾巴」割掉，養豬卻被大大鼓勵。
領導不僅僅考慮吃飯問題，還養豬已被上升到了「業」，涉及肥料等綜合問題，是致富的問題。
20年後，養豬出了中國第一個「萬元戶」，45年後， 一家養豬企業有43人富豪一夜間財富超過1億元，60年後，一個河南人靠養豬財富達到2000億元。
1、中國第一個萬元戶
1978年底，著名的三中全會召開。
這年冬天，廣東中山縣委辦公室調查研究科副科長凌志坤和同事王樹平，一起到小欖鎮一個叫黃新文的農戶家，查看了他負責的生產隊的桑基、魚塘，還有自建的豬場、雞場、蘑菇種植場，以及在他家自留地和屋前屋後空地上種的荔枝、木瓜等果苗。他們一邊看，一邊給他算細帳，養豬、種植收入，加上給大隊上的交養豬的糞肥， 計了21000多個工分，折合成3000多元，他們一家8口3個勞動力總收入為：
10504元！
扣除生產成本後，純收入2873元。
回去後，凌志坤和王樹平寫了一篇調查報告——《依靠辛勤勞動致富的萬元戶——黃新文》，在內部刊物上發表，第二年2月，在中山的一次大會上，黃新文作為典型被表彰，還發了言。發言稿是凌志坤幫這個農民寫的。
1979年2月19日，《人民日報》發表了《靠辛勤勞動過上富裕生活》。黃新文成為中國第一個公開報導的「萬元戶」。
當時，一個普通工人的工資才28元左右。「萬元戶」是名副其實的富豪。
黃新文主要靠養豬，1978年，他養了25頭豬，他有自己的一套，別人養到150斤需要1年，他只需要半年。
那是40多年前了，如今的豬100天就能出欄，達到二三百斤。
1979年，黃新文把養豬數量增加到了70頭，這一年，全家的純收入超過了1萬元，他成為真正的萬元戶。
他還把自己的技術傾囊相授，在他的帶動下，當年他所在的大隊有30戶成為萬元戶，全公社有100多戶。
2、43人一夜財富過億元
領袖在專列上寫信的那年，廣東雲浮新興縣簕竹鎮石頭衝村的溫北英，已經從肇慶師範學校畢業4年，正在四會縣小學當老師。
他出生於一個書香門第，也正是因此，1957年他被錯劃成了Y派，1962年，學校不敢再讓他教書，溫北英只能回到家裡務農。 一邊務農，他一邊鑽研怎麼孵小雞。
他的經歷又一次證明了一點，是金子在哪都能發光。
溫北英的孵雞、養雞的技術，逐漸在公社傳開，1972 年，公社借調他到公社指導各大隊養雞。
1978年黃新文成為中國第一個萬元戶時，他獲平反，回到了小學當老師。
廣東是中國改革開放的最前沿，熱潮主要集中在珠三角，和華僑比較多的東部潮汕，雲浮位於中西部，西鄰廣西梧州，至今屬於廣東發展相對滯後的地區。
不過，溫北英畢竟是文化人，還有一門手藝。1983年，他和21歲的大兒子溫鵬程，以及其他6個村民，各出1000元，辦起了一個小養雞場——簕竹雞場。
他很重視技術，6年之後，二兒子溫志芬參加高考時， 他執意讓兒子報告農業大學的畜牧類專業，好將來給自己助把力。
溫志芬不僅成功考上華南農學院（現華南理工大學），還在上學時，就牽線學校和父親、哥哥的雞場進行了合作。溫北英拿出10%的股權，讓華南農學院技術入股，當時名字還叫簕竹雞場。1993年，溫志芬畢業後留校任教，被派回到父親的企業任職。
也就是這一年，簕竹雞場改名為新興縣溫氏食品集團有限公司
1994年，溫北英去世，養雞場交由大兒子溫鵬程，第二年，溫鵬程在父親的基礎上更進一步，開始養豬。
多年之後，溫氏成為中國最大的養豬企業。2015年，溫氏每年出欄生豬超過1500萬頭。
當年，溫氏股份在深交所上市，一夜間之間，溫氏有43人股票市值超過1億元，少的1.7億元，多的超過17億元。
溫北英沒有看到這一天，但除了40多個億萬富豪，當時還有7000多名員工持有股份，不少也成為千萬富豪。他還留下了後來在中國養殖行業相當通用的「公司+農戶」的「溫氏模式」。
但溫氏不是第一家靠養豬上市的企業。
3、養豬第一股和河南最年輕的富豪榜上榜者
溫北英開始養雞時，河南省新鄭市薛店，一個叫侯建芳的少年，剛剛踏入高中校門。
1986年，他參加了人生的第一次高考，落榜了；第二年第二次參加高考，仍然落榜；第三年還是落榜。後來也參加了三次高考的馬老師說， 他的高考分數超過所有高考狀元，不過是三次高考加起來的總分數，估計侯建芳的高考總分數也超過了高考狀元，據說最後一次只差了1分。
最後一次落榜後，侯建芳借了200塊錢，到鄭州參加了一個養雞培訓班，回到老家後，辦起了養雞場。後來，他採取的模式，就是前輩溫北英的「溫氏模式」。
而且，他像溫氏一樣，養雞優則養豬，2004年，侯建芳也開始養豬，他還建起了一名為「豬公館」的展館，外人到企業的第一件事是先去看豬，解說的小姐姐會介紹說，「我們這裡展的全是豬」。
後來者居上，比溫氏早5年，2010年，侯建芳的雛鷹農牧在A股中小板上市。由於是第一家上市的養豬企業，雛鷹農牧被稱為中國養豬第一股。
當年，侯建芳就上了胡潤百富榜和福布斯中國富豪榜，在胡潤百富榜上的財富是42億元，在福布斯富豪榜上的財富是34.7億元，他那年43歲，是河南歷史上最年輕的上榜者。
不過，侯建芳不是中國第一位登上富豪榜的豬倌。
4、中國第一位登上富豪榜的豬倌
早在2001年，一位吉林的豬倌，就已經登上了由胡潤編制的2001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他叫韓真發。
說明一下，最初的福布斯中國富豪榜是由英國青年胡潤編制的，後來雙方鬧翻，胡潤才單獨編制了胡潤百富榜，幾年後，福布斯雜誌也編了一個中國富豪榜。
韓真發1953年出生，16歲初中畢業，下鄉到吉林榆樹縣閔家公社當了一名知青，1年多後回城進入長春鐵路局工作，先是宣傳部的宣傳幹事，後來到貨場處當副主任，14年後調到吉林省稅務局，先後幹過人事、辦公室等工作。
1992年，中國改革開放的春風第二次吹來，韓真發成為當年體制內人員辭職下海大軍中的一員。日後，這批人被稱為「92派」 ，是中國企業史上最著名的一個群體。
韓真發先是投資房地產，還開過酒店，做過商業， 1998年，正式開始養豬。
所以，2001年登上富豪榜時，他的主業應該不是養豬。
當時共有100位富豪上榜， 韓真發排第33位，財富是12億元。那屆的中國首富是劉永行、劉永好及其兄弟，財富是83億元。劉永好那時候也還沒有養豬，他是賺養豬的人的錢——生產飼料。
隨後20年，韓真發幾乎沒有缺席過中國各類富豪，可以說是中國最老牌的上榜富豪之一。在2020年胡潤百富榜上，韓真發的財富是75億元，在不僅在富豪榜上，在養豬富豪裡，也已經不算起眼。
這時，更扎眼的是和他同年起步的一個河南青年。
5、養豬首富， 財富達2000億元
韓真發辭職的1992年，還有一位河南青年，也成為1992年辭職大潮中的一員。他是南陽肉聯廠的韓英林。
他可能是中國最執著，且後來取得成功的豬倌。
1983年，溫北英剛建起養雞場，剛讀高一的秦英林，鼓動父親養豬。父親可能認為上高的秦英林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講得有道理，覺得「總比賣糧食強」。
可見，養豬在中國的廣大農村，一直被當作致富的一個路門。
他拿出所有積蓄，買來20頭小豬——還不如1978年黃新發，以為自己從此將開啟一條致富之路。然後，現實比他的理想要殘酷得多，很快19頭小豬死了，僅1頭倖存。日後，幾乎所有養豬、養雞的人，都遭遇過類似的慘劇。
可能，這個次慘劇唯一的正面作用，是讓秦英林不服氣。
1985年高考前，他獲得保送河南大學的機會，但他跑去找校長，說自己想考農業大學，主動放棄了保送機會。還好，他如願考上了河南農業大學的畜牧專業。
1989年畢業分配時，他確實被分配到和豬打交道的單位，但不是養豬，而是殺豬。
幹了3年，他想想還是不服氣，決定辭職回老家養豬，還帶著自己的妻子錢瑛。他們倒是養豬的好搭檔。錢瑛畢業於鄭州牧業工程高等專科學校獸醫專業。
秦英林顯然會遭到家人和朋友的反對，他鐵定了心，還把弟弟本來準備用來做彩禮的1萬2千塊錢借來，蓋了豬圈。第二年，他買來22頭小豬，這次比10年前父親的那次還慘，死得不頭不剩。
很多美好的結局，其實開始的時候並不好，關鍵看能不能堅持到美好來的那一天。
現在的秦英林，大家都看到了，他創辦的牧原股份2020年賣了1800多萬頭豬，第一次超過溫氏， 成為中國最大的養豬企業。牧原股份2014年1月在深交所上市，比溫氏股份要早1年多。今年前三季度，牧原股份光淨利潤就超過200億元，而銷售收入才剛過400億元。
淨利率超過50%，堪比和茅臺，專業養豬就是不一樣。
而在富豪榜上，他已經成為豬倌首富多年，2019年的財富是1000億元，2020年翻了一倍，達2000億元，在胡潤百富榜上排第10位，很多互聯多、大佬，都被他甩在身後。
在他的後面，還有一群富豪。
其中有一人，僅次於秦英林，財富達1600億元。
大家對他很熟悉。
6、來來往往的養豬富豪，悲情的兩個第一
他就是韓真發登上富豪榜的2001年的首富，新希望劉永好。2020年，他的財富也翻了一倍。
和其他人比起來，已經69歲的劉永好和3個哥哥的故事，可能要更加精彩，也為外界更熟知。在養殖上，劉永好是前輩，但在養豬這件事上，其實他是後輩。
1980年代兄弟4人養鵪鶉開始創業，1990年代分家，一直到2016年初，本來賺養豬人的錢的劉永好，才決定自己親自下場養豬。首富畢竟是首富，出手都是大手筆，到2020年，新希望的出欄量超過了800萬頭，排中國第四。他正在向女兒劉暢交班。
還有一位與劉永好很相似，也是做飼料優則養豬——江西正邦的林印孫。他開始養豬的時間比劉永好正好早了10年，林印孫2006年開始培養種豬，2020年出欄生豬950多萬頭。在2020年胡潤百富榜上，他的財富是320億元。
溫氏已經掉到第3位，去年出欄的生豬也是950多萬頭。 不過，他們的造富能力仍相當強，有9人登上2020年胡潤百富榜。其中就包括溫鵬程和溫志芬兄弟，財富分別是150億元和38億元。
溫志芬已經於2017年從哥哥手中接過董事長之位，在華南農業大學任教時，他又讀了華南理工大學的碩士。2015年溫氏上市，他是重要推手。
第一個上榜的韓真發的正業集團，養豬仍然只是其眾多業務中的一塊，而且不僅養豬，還殺豬，每年要屠宰300萬頭豬左右。75億元的財富也無法和秦英琳、劉永好相比。
但已經很幸運了，有人早把一手好牌打臭了。曾經的養豬富豪，有的已經煙消雲散。
做出養豬第一股的侯建芳，2014年後想玩更大的，投資開線上店等等， 兒子還和王首富的公子一樣投資電競，他竟然沒有挨過豬周期，以致於沒錢買飼料，豬被活活餓死。2019年10月，雛鷹農牧被強制退市。
正是從2019年開始，豬肉價格飛漲，雛鷹農牧退市時比上一年漲了1倍。但這已經和侯建芳無關了，他倒在了黎明前。
當年的萬元戶黃新文，很快蓋起了大房子，早早購齊了三大件：黑白電視、自行車、縫紉機。但這也是他的頂峰，萬元戶很快不再光彩照人，他也重新做回了普通的農民。
2000年，他幫鄰居蓋房子時，一不小心踩空，從房上墜落，命是保住了，但之後神志不清，還花光了積蓄，一切回到了原點。
這中間，中國的養豬從原來的散養，逐漸到專業化養殖，再到規模越來越大，其間經歷了一個又一個豬周期，每一輪周期約為1400~1500天，中間不知道有多少人暴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血本無歸。
這是一部造富史，可能也是一部分人的酸辛史。
呈現在老百姓面前的，是豬肉越來越貴，直到現在的豬肉不自由。#豬肉價格還在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