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眾模式對電影才意味著健康成長,因為影迷文青總是小眾。
方勵
勞雷影業總裁方勵2014年拍了一部片子叫《後會無期》。作為這一類影片的典型代表,它贏得6.5億元票房,估計回報率超過350%。
方勵曾被稱為「地下電影教父」,他更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其實是《紅顏》《頤和園》《蘋果》《觀音山》《二次曝光》這些帶有文藝氣質的影片。
《觀音山》上映前,韓寒給這個「韓寒背後的男人」發了條簡訊,「商品是可悲的,藝術品是可憐的,商品中的藝術品是可貴的。」方勵深以為然,並稱之為自己作為製片人的追求。
年輕人的共鳴也需要改造
《瞭望東方周刊》:我們做了統計,最近這些年一些題材興起、一些題材沒落,你在題材上有偏好嗎?
方勵:我們在題材上沒有偏好,其實是看機遇。現在開發的劇本什麼題材都有,包括《消失在印度洋》這樣的海難片,黑色喜劇、科幻片等等都在啟動。但是有一點很清楚,不是說投觀眾的喜好,而是給觀眾驚喜。
要想著觀眾,不要自說自話,不能自戀,要不然就是自取滅亡。首先我們要活在觀眾裡面,我們自己日常的生活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我們其實是跟大家在一起的,我們的呼吸、節奏是一樣的。
我們只能感覺觀眾,同時去超越觀眾已經能看到的東西,給觀眾不一樣的新奇。
比如說一部電影,連一個人物的職業背景都需要反覆考慮。這個背景能不能給觀眾帶來一些額外的禮物?設計一個職業恰恰能給觀眾一個驚喜,順帶獲得一些新知,看到一些神秘和傳奇。
《瞭望東方周刊》:青春片的成功是怎麼回事?
方勵:我們每個人都年輕過。人類的大量情感是有共鳴的,我永遠在尋找共鳴點。市面上青春片出現過一系列跟風的電影,從《失戀33天》到《致青春》都是小清新,但我們覺得這只是一類青春,青春遠遠超出了小清新,青春是很豐富的。
比如《萬物生長》,我們定位為青春愛情片。這個青春是非常真實的,是立體、活力、飽滿的青春,而不是單一的小情調的。充滿了青春期的各種特點,欲望、迷茫、東張西望、放肆……
無論是哪一個時代的人,不管是曾經青春、還是正在青春,都能找到共鳴。李玉和編劇在改編創作的時候,把馮唐原小說的時代改變了,更有普適性了。
韓寒拒絕修改劇本
《瞭望東方周刊》:《後會無期》這類影片已經成為中國電影市場的一種現象,如果不是韓寒導演能成功嗎?
方勵:不可能,絕不可能。首先票房有一半都來自他的粉絲,有一半來自於他自己。其實這個電影的模式很特殊,劇情很弱、戲劇化很弱、故事性也差。我曾提出要他修改劇本,他很軸,我提的意見我想他接受了一半吧,有一半根本沒搭理我。
我做劇本做了這麼多年,也參與寫劇本,熟悉劇本規律。《後會無期》中本來有很強的故事性,但他不願意要,那就是他的風格。他寫小說也是這樣的,他喜歡寫隨感、寫雜文,他這種片段式的東西很多。
但是從開機我盯了一個禮拜,看他的調度,看演員的表演,覺得影像和演員狀態呈現出來不差。我擔心的是結構,所以電影拍攝前三分之一時間我在,後三分之一時間我在,中間的我就溜了。
《瞭望東方周刊》:你如何看韓寒、郭敬明這樣的作家轉型導演現象?
方勵:所有人都是跨界的。現在中國電影協會三分之二會員都是跨界的,導演科班出身的真的不多,真正學導演最後變成導演的寥寥無幾。
其實電影是在實踐中成長起來的。我召集過很多人做電影,都是非電影專業出身。所以只要熱愛電影,從實踐中學習都能成長起來,我鼓勵所有熱愛電影的人都可以來做電影。
我自己就是跨界的。我從小喜歡電影,喜歡攝影,喜歡文學,好奇心很強。剛開始做電影,那時候純玩票。真正開始熱愛這一行,是在我投資完《安陽嬰兒》,我去了坎城,被電影觀眾的熱情、對電影的尊重和喜愛所打動,覺得還值得繼續做,就一直做下去了。
拍電影要動腦子
《瞭望東方周刊》:說說正在沒落的題材,比如歷史片、嚴肅片。你的電影歷程分為商業電影時期和之前的地下電影時期,你怎麼看現在對於審查制度的抱怨?
方勵:就拿我長期合作的搭檔李玉來說。從《紅顏》《蘋果》《觀音山》,到《二次曝光》,每個電影可拍性都挺強的,即使是文藝電影也有很多娛樂成分。
但仔細想起來,我們有三次反省。《紅顏》反省的是明星效應。拍《紅顏》時完全忽略了這一點,結果我們路演的時候沒有媒體號召力。那時我們意識到,一個電影需要營銷、需要知名度。我們從《蘋果》開始,用全明星陣容,明星也給我們很多免費的資源。
但拍《蘋果》時,我開始反思對體制的理解,怎麼把握創作的度。《蘋果》是個慘痛的教訓,因為尺度的問題被禁了兩年,公司關了兩年。我們開始把握尺度,研究怎樣在允許的範圍內去提高可看性。
《觀音山》原來的劇本被斃了,我們做了顛覆性的修改,最後成功在院線上映了,居然還賺到錢了。我們嘗到了甜頭,原來在尺度內,也可以有藝術追求;在有限的政策裡面,還是可以追求自由表達,就看自己的智慧了。後來《二次曝光》,從劇本到出片完全順利。
第三次反思是在《觀音山》之後。《蘋果》因為成本有限,使用肩扛手提的移動鏡頭。移動鏡頭的優勢是生動、真實,但我有朋友反映說看吐了,鏡頭太晃了。《二次曝光》解決了這個問題,不晃了,我們的電影製作投入和工藝每一步都在提高,讓電影更好看更精緻。
我們自己在成長,電影市場在成長,成本在成長,周期也在成長,這是自動的、不斷調節的過程。我們的經歷也反映出中國市場的成長。
現在很多人說電影做不好是電影審查的原因。其實根本不是,跟那個沒關係。電影質量的高低根本不是因為審查制度,只是說如果標準更寬泛一點,會更精彩,而不是說因為審查制度,所以質量很差。
質量很差,是因為把做電影的初衷丟了。
大眾消費才是健康成長
《瞭望東方周刊》:「中國式大片」為什麼就不能獲得和好萊塢一樣的成功,比如特效製作,為什麼宣稱花錢越多、看起來越粗糙?
方勵:特效是很重要的支撐點之一,但不是所有。特效能在有限的成本下展現無限的想像力,但是特效不是用來炫技的,炫技走不長。
我們現在做的《消失在印度洋》,就是大量特效製作。其實我也總是不服氣,為什麼只有好萊塢能做這種效果?
國內目前一些特效電影技術完成度不錯,說到底還是故事差。談到國內的特技團隊,也並不差,缺少特效和劇情的關係。中國電影如果要越走越遠,要做成產業,在劇本創意階段,全線人員都得參加。不是說只有編劇才能寫劇本,有可能有一個人是執筆,但創意是整個團隊的,聲音、後期、畫面、特技、特效、拍攝、營銷團隊、發行團隊等等,所有人的意見都需要考慮。
《瞭望東方周刊》:國產電影以後會是什麼樣子?我們在國際分工上,就是青春片、某類喜劇片的生產地嗎?
方勵:因為中國電影才剛剛在起步,還沒有成熟,沒有達到市場細分和理性的運作模式,是混亂階段。大量熱錢莫名其妙投入,擾亂市場,水漲船高,電影製作成本越來越高。
畢竟電影首先是做文化,一個電影產業要有生命力,要靠內容;另一方面,如果這個內容沒有好的商業模式來支撐,就越做越爛,越做越垮,越來越蕭條了。兩個都不能丟,二者從來就沒矛盾過。
中國電影快速增長應該是在2005年、2006年,高速增長是從2009年一批都市愛情片如《非常完美》起來之後。我是整個過程的參與者。
我記得很清楚,2005年我發行《蘋果》的時候,走過很多城市,那時在豪華購物中心裡的現代多廳影院寥寥無幾。到現在,萬達已經成為標杆性企業,逐漸把年輕人的生活模式改變了。
2007年、2008年以後,看電影才成為大眾的一個常態消費模式。大家逛商場逛累了,去看個電影,然後消費各種美食,電影的變化就很大了。大眾消費模式對電影才意味著健康成長,讓電影出現有序成長的可能,因為影迷文青總是小眾的。(覃柳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