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重溫舊片《剪刀手愛德華》,突然產生一個疑問:為什麼沒有人把它推為20世紀最好的科幻電影之一呢?
我讀到過一些媒體評選的科幻片前10名或前50名的排行榜,都不包括《剪刀手愛德華》,在我看來,它如此獨特有味,可以讓人銘記終生,這樣的幻想電影故事少之又少。「為什麼天會下雪呢?」小鎮雪夜,
小孫女在床上問老奶奶。老奶奶陷入深深的回憶,透過窗玻璃能看到遠處山上的陰暗城堡,城堡中有一個雙手是剪刀的人,「這裡以前從不下雪,自從他回到城堡以後,就每年都會下雪了……」「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當老奶奶還是一個高中女生Kim時,有一天,她的母親佩格,一位雅芳化妝品的直銷員,推開陰暗城堡塵封的大門。她本來想發展一個新客戶,卻發現城堡中只有一個頭髮如亂草、無人照料的大男孩愛德華,他面色蒼白,臉上布滿被自己的「手指」劃破的傷痕,那雙手與眾不同,是一副剪刀。城堡中原來住過一位發明家,發明家製造了愛德華,教給他禮儀、詩歌等人間的種種,卻在給他換上人手之前猝死。善良的佩格將半成品的「人造人」愛德華帶回家,給他家庭般的溫暖及融入人類生活的機會。愛德華愛上了Kim,被人嫉妒和中傷,人們原先的好奇和熱情突然變成了敵意。聖誕前夜,愛德華在小鎮人群起攻之的憤怒和警察的追擊中驚惶逃回城堡,再也沒有出現。
逃亡之前,他曾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揮動雙手切割冰塊,為心中的天使雕塑,Kim則在飛揚的冰屑中陶醉起舞。「後來這兒便常常飄雪,」滿臉皺紋的Kim在窗前低語,「而你也能看到我在雪中起舞」。
你注意到了,我使用「人造人」這個詞,而不願使用「機器人」。愛德華與後來很多科幻片中的「機器人」、「半機器人」、「基因改造人」、「生化人」不同。後來的科幻故事中,這些人工優化改進的造物比未經改良的「自然人」更「完美」,也更無情。愛德華正好相反,他有缺陷,連一般的健康人都比不上。他的「殘疾」不單體現在他與眾不同的剪刀手上,更體現在他不懂人間的世故、貪婪和虛偽。他單純,富有童心,因為心中有愛,也會嫉妒和悲傷。
整部故事中,導演和編劇提姆?伯頓沒有費心用什麼幻想的技術來說服我們―――關於愛德華是如何製造出來的,他的心中如何產生愛與創造的衝動,除了愛德華腦中閃回的那些有關城堡內機器運作的黑色喜劇畫面外,沒有任何解說。
愛德華從未脫下他身上滑稽的黑色緊身服,從未像《終結者》中的施瓦辛格一樣讓我們一睹他皮下的機械電子裝置。提姆?伯頓似乎不在乎這些,或許正因為此,很多人不把這部電影歸類為科幻片。
剪刀手愛德華太像人了,他身上有太多人性,就機器人技術而言,他太高級;剪刀手愛德華又太不像人了,就世俗社會而言,他缺少人性中的虛偽和世故,像遠山上他居住的城堡那樣不真實。
我試著猜想愛德華愛心與純潔的來源,那是因為他從小所接受的教育及他接受教育的方式。這個機器人,人造之人,從小聽老發明家念詩歌和禮儀,他把這些美好的東西當做信仰和教條,老發明家還沒來得及交給他更多就撒手人寰。愛德華是一個孤獨中長大的機器人男孩,60年後,他愛的那個人老了,他依然是那個大男孩。他的智能終究有限,而且終年一個人待在城堡中,永遠學不會人類那些曲折複雜的心思和表達。
從《剪刀手愛德華》到《火星人進攻地球》、《人猿星球》,包括蝙蝠俠系列等,提姆?伯頓的電影世界中,陰暗與鮮亮、詭異與浪漫、幻想與真實總是交錯鑲嵌。讓我覺得,未來就是這樣的。
我們都是人造之人,只不過我們中的大多數走出城堡後便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