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青年節剛剛過去了一段時間了。當然這句話純屬是無營養的感嘆,我想談的「青年」和青年節的「青年」沒半毛錢關係,或者說我完全不想談任何跟「青年」有關的東西(這個詞本來就很微妙,我可以起個題目,譬如誰左右了青年,青年是一個怎樣的群體,他們有自己的發聲嗎,諸如此類的,但我不敢)。
我沒膽子蹭主流意識形態的梗,再說每年有幾個人關注過五四青年節的,大家心裡都有數。當然我這也不是一篇類似於「文藝青年語詞源流考」的文章,這個做起來老套的夠了,文藝青年在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一個貶義詞(大概是與八九十年代文化場的轉變有關,「文青」於其中生成並被討論),
它指涉的群體又發生著怎樣的變化,它和其他名詞之間發生了怎樣的關係,比如先鋒藝術,或者單純是藝術,還有憤青,解釋不清的,所以不打算給自己挖坑。
另外,我在文章中提到的電影、導演、劇情,純屬是給我當槍使的,我不否認它是一部好電影,但我需要藉助某些部分的批評導入討論,所以有偏激的地方請多原諒。最後,我想說明我不是想要解決什麼問題,更多只是提出問題或者發掘某些問題的端倪。就醬。
我開始想這個問題源於我聽到周圍的一位老師講到一部電影,顧長衛的《立春》,說每年立春那天,他們就有一群大齡文青組織在一起觀摩,然後發出一些感嘆。
話到這裡就打住了,我不明白他話裡指向的文青是怎麼樣的一批人,他們看這部電影的目的是什麼,看完又在感嘆什麼,以及那位老師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單純的陳述某個事實還是略微的嘲諷或者自嘲。
我也看了這部電影的開頭,大約女主是一名極不得志的醜女人,小縣城的音樂老師,愛唱歌劇,站在廣播大院裡,被一群呆頭呆腦的大爺大媽包圍著、嘲笑著,然後她結識了一位跳芭蕾的男同舞蹈老師,
兩人都受到社會的排擠,這位男同胞為了證明自己正常就把自己班裡的一名已婚婦女同學拉到男廁所「裝模作樣」了一番,電影進行到監獄裡男同舞蹈老師踮起布鞋翩翩起舞……
監獄舞蹈
真是悽美,底下的觀眾泣不成聲,時不時還有點義憤填膺的樣子。我沒繼續往下看了,所以我並不了解這部電影,我不好給出自己完整的評判,只是對於我看到的開頭部分,我是牴觸的,是的,我不喜歡這個部分。
我不太懂導演對文青的理解是什麼,就這裡的觀感來看,他們應該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可能又有人說我是槓精了,你都沒看完,怎麼可以評判這部電影裡導演的意思,興許後面有某種戲劇性的轉折,這種批評有道理的。
但我覺得但凡是一部預設有觀眾的電影,開頭的態度立場在某種程度上是決定性的,我在電影院裡因為這個開頭就已經坐立不安了,對,我槓了,因為我感覺不舒服。
電影女主,正在人群中唱歌劇
但是實際上去看豆瓣裡的評論,除了一群人站的女主,感嘆文青及他們正茂風華的艱難,其他的觀感似乎和我是接近的,為什么女主要設計的那麼醜,歌劇的水平也是一般般,她真的懂藝術嗎,她的醜、倔和被孤立是為了凸顯她對藝術的堅持,還是說她對藝術的某種執念源於她的自卑?
她偏偏要在瞧不上她的人群中唱歌,她是表明態度還是故意討人嫌,或是故作文青的姿態嗎?到這裡,文青在電影裡絕對不是一個積極的立場了(雖然電影裡沒有直接把標籤貼在主角們的頭上,但根據觀影感受來看,至少它導向了文青這個話題,回應甚至加強誇張了觀眾對文青的印象)。
更弔詭的是,這位不討喜的女主旁邊還被安排上一位男同舞蹈老師,他生活的艱難當然多半是他「非正常」的性取向帶來的,但偏偏要和芭蕾藝術搭上關係,和一個唱歌劇的女主搭上關係,到底是什麼樣的匠心獨運哦,
性少數和所謂的藝術群體要被劃成同盟,他們的確是人群中的邊緣,是少數群體,並且在當代話語空間中愈來愈以自己受排斥的位置而驕傲,與普羅大眾劃清界限,並做出對抗的姿態,那麼為什麼在這部電影裡面,為少數群體做代言的是一個很難讓人理解或者同情的醜女人,是暗示藝術曾經的審醜傾向嗎(笑)……
我已經無力再去理解導演的用心了,也許是一種扭曲的反諷?我或許該看看觀眾的感受。攝影機掃過空地裡遺世獨立卻被醜化的女主,掃過粗魯平庸且模糊的大眾的面孔,已經是一種惡意了,它甚至還誘引一批青年人為此而哭泣,是不是一個閃閃發光的文青的血色美夢在他們的眼淚裡冉冉升起了?
於是又一批了不得的豆瓣青年站出來了,其中有一篇就搬出了魯迅先生,借他老人家的嘴道出黃皮膚藝術家骨子裡的造作,我嚴重懷疑這篇文章的立場。
原先他的立論是很有說服力,他看到的是被先鋒藝術毒害的青年,這一批青年每年一批接著一批的被生產,他們站在文青的前列,高舉藝術和人生的大旗,
但實際組織他們的導演很多是不成熟的所謂藝術片導演,青年不過是為人利用後又丟棄的可憐信徒(這就讓人開始反思青年這個群體,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一批人,被迫工具化的嗎)。
罵的真叫人痛快!但搬出黃皮膚還是沒必要的,搬出國族問題還是過於偏激了,這無疑是站高高在上的在西方立場向下對中國藝術現狀的高傲審視,這還是過分了,整個藝術圈子裡有多少迷人又迷惑人的勾當,我們普通人不清楚,也沒功夫操這個閒心,未必就有誰比誰高尚的話。
所謂文青和所謂藝術之間到底是怎樣的距離,究竟是藝術的某種蠱惑力還是別的什麼,比如無處消耗的精力和熱血,比如需要得到價值認可卻無處施展或者毫無能力施展的社會空間,究竟哪些真正誘引了文青,可能更需要我們思考。可能我們還是不可避免地需要考慮「青年」這個詞。
那麼我們該把文青打入地獄,去觀賞和崇拜一些草根藝術家嗎,或者更進一步的,某些流量明星嗎?當然也沒這必要,所謂的草根藝術家更多呈現在舞臺上的,已經被某種體制製造加工過了,他們也炒作新聞,
也擺出一些與眾不同的姿態了,然而還要帶著草帽,穿著所謂象徵農民的花布棉襖(某種民眾審美的惡意象徵,而絕不是某種立場的展示),他們已經不能代表大眾了。
很抱歉,我很不客氣的用了草帽姐的照片,我對她個人沒有任何惡意,她也是體制運作內的人,她並不能決定自己的出場,沒有草帽姐,也會有千萬個草帽人物取代她
那流量明星呢,哦,對於消遣娛樂來講,他們再合適不過,他們的名字可以成為某種風向標,為我們指明信息流匯聚的方向,再講,玩B站的誰不愛打籃球的坤坤呢?但他們的意義僅限於此就好,不需要再進一步強化了,
比如成為新一代青年的模範,榮登大舞臺,發出青春的響亮號角什麼的,不過反過來,或許這樣也可以的,他們製造出的理想或者烏託邦可能更單純平和,他們的粉絲即使會動不動就公開宣戰、開罵,
罵到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遍,戰況尤其激烈,他們畢竟也站不到憤青的行列裡面去(說破了大天,他們又能激化怎樣的社會矛盾),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和平且安全。至少比宣言打倒一切反同者甚至高舉其他什麼口號的青年更和平且安全。
坤坤律師函警告!
那我們該如何看待文青呢?我還得援引豆瓣熱心網友的某些答案(被我當作靶子真是萬分抱歉),他們有不少的一批宣言要以出世的態度來入世,我如果說這一批人還沒能真正入得了社會就顯得我也是擺作一副了不起的姿態了,
所以我只能說,我不懂「入世」和「出世」的具體意涵,應該是古代文學詩歌裡面入世出世的翩翩君子嗎,他們的「世」多大程度上是政治傾向上的而不是所謂藝術的「世」就不說了,但我們可以嘗試思考,
詩歌裡面的東西流傳到現在究竟被多少代藝術家嚼成什麼樣了,寫作者在想什麼,當時的境況究竟是什麼樣的,為我們註解的評論家藝術家到底是我們中的人,還是我們外的人,文
化傳播的每一環節是誰在操控,以及我們該如何看待歷史和詩歌,實證主義式的還是浪漫主義式的,這種浪漫是否含有一種誤導,而實證或許也是一種永遠到達不了的徒勞?
陶淵明像
說出這種話的骨子裡還是標榜自己是個「文青」,入世的文青算作文青嗎。順帶我們也可以思考一下人生的意義、梳理一下歷史的進程,然後就會發現,沒有文青群體存在的人生或者歷史似乎有點不對勁了(如果我們拿現在這種被擴張變形的文青概念去套的話),
我們只能單純的認為他們/我們被毒害了嗎,就到此為止了嗎,可笑的文青式孤傲與激情褪去,剩下的瑣碎和真實給人什麼樣的空虛,流量和抖音代表的另一種全民狂歡又在什麼時候偷渡進來,文青與流量之間什麼時候是合謀,什麼時候成為彼此對抗和平衡的力量?
或許我們該下一個文青式的結論,不然問題就問不完了——文青是可笑的,人生也是,就圖一樂吧,然而這也是困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