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財經大學「農二代」心理健康問題調研團隊的同學們,在走訪過程中記錄了一個個生動故事。透過這些故事,「農二代」的形象變得更加鮮活起來;透過這些故事,也許能更好地了解「農二代」的內心世界,獲知他們的所想所思和所盼……
訪談對象:林,出生在聊城農村,家裡有兩個妹妹。高中畢業後外出闖蕩,選擇了調酒師的職業。
在好友陳的幫助下,我約到了林。他所在的公司位於濟南市市中區的一座寫字樓裡。辦公室裡只有簡單的幾張辦公桌,林白天的工作就是在網上發帖子接活。
林帶著我進入另一個房間。十幾平米,除了堆得滿滿的物品和一張床,幾乎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林就住在這裡。林說,住宿條件對他來說不重要,住的房子大了反而覺得更寂寞。林說他一個月的收入並不少,除了在公司上班,晚上還會去酒吧兼職,加起來每月要七八千元。除了每個月攢下1000元寄回農村老家,其餘的應付生活綽綽有餘了。
林自豪地將他的調酒師高級職業資格證書拿給我看。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我也笑了。林告訴我,兩天後有一個調酒表演,我和他約定一定會來看他的表演。
兩天後,我如約來到林的公司。下午2點,表演開始。林表演了調製雞尾酒的過程。只見他一手握著一隻酒瓶,兩臂交叉甩出酒瓶,再收手,酒瓶如同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圍繞著他上下翻飛。最後,他左手持杯隱於身後,右手高舉酒瓶,頃刻間酒水仿佛細細的飛瀑一般,伴著輕輕的水聲落於杯中。麻利、連貫、瀟灑的動作,在淡淡的藍色柔和燈光映襯下,散發著別樣的魅力。
曲終人散,活動結束,一切又回到原點,收拾好東西,天已經黑了,但林和同事們還沒吃晚飯。他告訴我,由於今天公司比較忙,他沒有去酒吧接活,明天晚上,他會在酒吧表演。
第二天晚上10點,我和陳來到了林兼職的酒吧。一進酒吧,我就看到了林,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明星,穿著酒吧的黑衫子,還有特意染成紅色的頭髮惹人注目。在酒吧表演的林,面帶笑容,但嘴角深處,時常會流露出瞬間的落寞。
陳告訴我,林來濟南時有些質樸,但是生活的壓力和艱辛也讓林學會了抽菸、喝酒。我問陳,30歲的林為什麼還沒有結婚,陳說,雖然林的女友換了一個又一個,但他好像並不快樂,基本上沒有什麼朋友。陳告訴我,林在濟南基本上不接觸其他行業的人,很少與城裡人交往,朋友主要是老鄉,而陳就是其中之一。
已是凌晨,林下班了,在回來的路上,我們一起去吃宵夜。褪去舞臺上的無數光芒籠罩,林又做回了那個沉默寡言的真實的自己。我問林,為什麼會選擇調酒師的職業。林說,一如當年去深圳學調酒技術一樣,他希望掌握一門技能,找到一份工作,在這個城市贏得自己的一席之地。林又無奈地嘆氣說,調酒師是吃青春飯的,或許再幹兩三年,他會換一個工作。作息時間顛倒,經常白天上班,晚上兼職,已讓林力不從心,不知道處於亞健康狀態的他又能堅持多久。
在迷茫中生活的女孩
訪談對象:謝某,第一代農民工。謝某的女兒敏,第二代農民工,自願失業者。
有天清晨,我在散步,一個推著破舊自行車的中年男子走上來搭訕。一開始我以為他居心不良,但漸漸從談話中了解到他與我交談純粹是因為我與他的女兒年齡相仿,他認為或許能從我這裡找到解決他女兒問題的答案。
謝某說他的女兒19歲了,由於家裡條件不好,加上敏的成績不佳,高中畢業後便在家待業。我問謝,敏的問題就是不想找工作嗎?他說若她能安安分分地在家呆著,以後找個好婆家,那就砸鍋賣鐵也值了。
這時我感到敏的問題有些複雜了,到底什麼問題使父母對子女的要求如此之低?謝說敏一開始經常白天不在家,後來偶爾連晚上也不回家了,問她也是支支吾吾。這時謝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四處打探查後得知:敏在高中就戀愛了,並一直持續到現在。
謝從敏處了解到,由於上了不理想的中學,校中的風氣也不好,敏便談了戀愛,男方時常送她禮物。敏也知道這樣不好,幾次想分手,男方用「混混」的身份威脅她。我問謝,為什麼不報警呢?謝說:警察能保護敏一時,但能保護一輩子嗎?
謝說敏不上學以後天天與那些社會青年一起,或出入歌舞廳,或泡在網吧度日。這時我看了謝一眼,發現他眼中滿滿的無奈與自責。謝不斷地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對女兒關心不夠才導致女兒的今天。他告訴了敏,父母是多麼愛她,多麼希望她能好好的過。他說敏說已經習慣的這樣的生活,不知道該怎樣改變。他和敏一起哭了好久好久。
之後我通過謝約了敏出來。初見敏,就發現她不同於謝某的寒酸。敏衣著光鮮、時尚,畫著漂亮的妝,全無鄉下女孩子的氣息。我問敏,當時出於怎樣的想法找了男朋友呢?敏說她從小就很孤單,父母每天為了家庭而外出打工奔波,很少管她。而且由於她家家境不好,周圍又都是城市孩子,生出了不少自卑。在學校裡敏遇到了現在的男友明,明很會討女孩子歡心,懂得浪漫,敏很渴望這種被人疼的感覺,便答應了與明的交往。
我問敏你想從中走出,過正常生活嗎?敏說她和明提出過分手,但每次明都拒絕了她。而且,敏說她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每天泡在網吧,打打網遊;或打扮得很漂亮,和明及其他朋友四處閒逛,再去KTV唱唱歌。敏認為這樣的日子比窩在家裡或外出打工要快活的多,而且讓她不再感到自己是鄉下來的土鴨子。
我又問敏,你是否考慮過你的父母?這一次,敏沉默了,好半天才幽幽地說,我沒本事,不這樣又能怎麼辦呢?最後,我問敏,你今後的打算呢?會不會找一份安定的工作?敏說或許會的,如果明不再糾纏她,如果她放棄了對網遊的迷戀,如果她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標,她會的。
(本版稿件皆由本報記者李佔江、張春曉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