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歷時2年多,本刊「走進56個民族家庭」大型採訪活動在中國寶島劃上圓滿句號;
● 大陸記者第一次走進臺灣腹地、走進深山土著;
● 本刊記者帶你走近「高山族」,一個有12個成員的大家庭;一個崇拜毒蛇的民族,一個喜歡光腳板的民族,一個在傳統與現代衝突下的民族……
走近臺灣「高山族」
□ 本刊特派記者 施曉亮 邱長海/文
□ 施曉亮 林德軍/圖
阿里山連線北京,本刊記者在臺灣向北京直播
2月23日22:00,身處臺灣寶島中部阿里山的本刊記者,通過衛星電話與北京連線,與直播間裡的主持人共同主持北京人民廣播電臺的名牌節目《人生熱線》。
臺灣原著民的歷史文化、民族傳統、社會發展、民俗生活以及風土人情等,一直為祖國大陸各族人民所關注。因為《北京廣播電視報》提前一周預告了這一消息,因此本來就領首都地區收聽率之首的這一直播節目,受關注程度更高。在長達一個小時的節目時段裡,本刊記者用語言敘述帶領聽眾神遊美麗的寶島,引領數千公裡之外的同胞們第一次走近大山深處的臺灣原住民山地同胞。
此前一天,我們在臺灣高雄市攝影家劉蘭生先生的帶領下,開車進入臺灣中央山脈腹地臺灣原住民祖祖輩輩聚居的部落。劉先生說這裡剛剛對外開放不久,以前就算是臺灣人進入這裡都會受到嚴格限制,他相信我們是第一批進入的大陸人士,更是第一個進入此地的大陸媒體。
「高山族」,一個多達12個兄弟的大家族
一說起臺灣的少數民族,絕大多數人都會想到高山族。
在臺灣,根本沒有一個民族叫「高山族」,臺灣的土著民族大都生活在高山之上,因此,我們習慣於把他們籠統地稱為「高山族」或「山地同胞」。
其實,臺灣原住民原來是生活在平原上的。遠在距今五六千年前,與現在原住民族群有直接血緣關係的民族,先後、陸續的由華南或東南亞(主要是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菲律賓)移居到臺灣島,從此生息繁衍。
300多年前,大陸南部的漢人開始大量進入臺灣。從事漁事和農耕。最先進入的是福建漳州、泉州的漢人,他們用島內鮮見的菸草、棉布、釀酒等物資為交換條件,與生活在平原上的「生蕃」換取土地。臺灣土著遂逐步移居至半山。
後來大量進入的是廣東客家人。他們同樣採用物質交換的方法,從生活在半山的「蕃仔」手裡換取可耕山地。「蕃仔」進而移居山頂。
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臺灣土著民越來越醒悟過來,開始用各種方式提出抗議:我們不是山地同胞,以前我們生活在平原上,是你們「外省人」把我們騙到山上來的。
也就是從彼時起,原住民越來越積極地介入臺灣的政治、社會、文化中去,從祭典、環保、樂舞、工藝、文學、教育、人權等各個方面切入主流社會。
臺灣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前副主委孫大川先生認為:臺灣對原住民的認同,固然眾荷喧譁百家爭鳴,營造了熱絡的局面,但媒體的熱炒和過度熱心的人文關懷,也製造了許多似是而非、任意拼湊的混亂。各個部落,都在積極爭取獨立為一個單獨的族種,而政客們也紛紛打出原住民牌,以示自己對原住民的人文關懷,比如2001年陳水扁上臺後就積極認定了一個僅有283人的新族種——邵族,今年又把總統府有的「介壽路」改名為「凱特噶蘭大道」(新認定的民族中有「噶瑪蘭族」)。原來已經定義的族群內部又分化為一個甚至幾個族群。前幾年臺灣還中只有9個民族,現在已經確認為12個,最新的說法已經是16個,還有大量有待認定的新的民族。
層出不窮的族群,讓人眼花獠亂。
幸會排灣族公主
彈丸之地臺灣的交通很發達,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路,而且都是柏油路面。我們開車到達高雄縣茂林鄉多納村時,正是正午時分,大多數人們還在懶洋洋的午睡中沒有醒來。
跟我們事先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劉蘭生先生事先告訴過我們的這個「保持得最傳統」的「百分之百的原住民村落」,已經與外界社會沒有什麼區別,最扎眼的就是家家戶戶有轎車,光BMW寶馬就看到三四輛。劉先生說,原住民也也享受現代化生活的權利啊,忙點頭稱是。
這令我想到了前年拜訪鄂倫春獵戶村時的失望心情,後來我在一篇文章中反思這種大漢族主義的思想。少數民族同我們一樣,也在與時俱進。
這個群山環抱的山村只有600多人,有四個民族,以魯凱族和排灣族居多。村中的小路全部鋪了柏油,鋼筋水泥結構的洋房與傳統的石板屋比鄰相建。村中有一家正在修建石板屋,完全按照傳統工藝建造,建村除了碩大的木樑外,其他完全是就近從山上採來的頁巖——揭成一片一片的,即可做砌牆的磚,又可做蓋頂的瓦。主人說,這是為了旅遊經營而造的。近年來,隨著部落的對外開放,深山處前來探幽獵奇的人越來越多起來,旅遊漸漸成為村中的收入大項。
在村的盡頭,我們遇到了一個特殊的人物——排灣族公主,60歲的柯阿香(樂斯萊斯),她的祖父是屏東縣排灣族部落酋長,她早年嫁到多納村,丈夫家是魯凱族。公公是村裡的村長,丈夫是「鄉民代表」。
柯媽媽現在開著一個旅館——友生民宿。她說,因為公公是村長的緣故,村外來人就住在他家裡,客人臨走都會留些小費,漸漸的,這成為她家裡比較豐厚的一塊收入。1986年,向政府註冊了旅館,每間房500~1000臺幣不等,從厚厚一本客人名片冊來看,公主的生意還不錯。
旅遊改變著原住民的生活,在讓他們進一步接近現代化的同時,也讓他們有意識地保持自己有魅力的傳統。
柯媽媽家的客廳裡,有一個諾大的櫥櫃,裡面擺滿了當地原住民的手工藝品,琳琅滿目。這都是村中婦女的手工作品,是柯媽媽嫁過來後手把手地教給村中婦女的。
櫥櫃裡最醒目的是幾把當地的土刀,不甚美觀,卻極鋒利。柯媽媽小心地摘下一把,抽出來,寒光閃閃,她說,這把刀殺過日本人。日本人佔領臺灣後,為便於統治,要廢除部落首領,族人們很生氣,一合計,就把日本人殺了。
一個光著腳板走進現代文明的民族
在臺灣全程陪同我們的,是70歲的文博先生。我們都尊敬地稱他「文博士」。生在臺灣長在美國幹國近40年導遊的他也的確學識淵博,臺灣歷史和原住民文化說起來如數家珍。
文博士在南部原住民地區做過教師,教學期間,他帶過一個少年足球隊,全隊只有他一人有雙球鞋,隊員們都赤腳,異常的勇猛。
就是這樣一支「赤腳球隊」一路過關斬將,代表高雄出戰臺灣全省的比賽。高雄市政府覺得光腳丫上場不成體統,就提供給每位隊員一雙球鞋。沒想到,第一場預賽就被刷了下來。
一生下來就習慣了光腳板走路、幹活的原住民適應不了鞋子。真難想像,他們在荊棘叢生、毒蛇遍地的南部山區如何生活。
當然現在一切不同了,原住民的生活狀況得到了相當的改觀,儘管還有人住在他們傳統的石板屋了,但樓房多的是。幾乎家家都有彩電、冰箱,甚至每家都有一兩部轎車。我們在多納村,見到了好幾輛寶馬車。在這群山環抱的僻遠鄉村,真讓人大開眼界。
原住民文化保衛戰
300多年前,鄭成功收復臺灣,大批漢族人入臺定居,住在海岸平地的一些原住民逐漸融入他們的生活,居住在高山地區的原住民一如既往保留了自己的生活特性。但是,隨著現代文明的不斷擴張和發展,原住民的習俗和文化能否傳承存續受到巨大挑戰,整個臺灣,仍然保持其生活形態的原住民部落也越來越少。於是,許多保護原住民文化的活動應運而生。
臺灣最著名的兩個旅遊景點都與原住民文化有關。一個是日明潭邊的「九族文化村」,一個是屏東縣的「臺灣原住民文化園區」。極其類似於北京的「中華民族園」,深圳的「中華民族村」。這裡,一個個原住民自然村落的重現,一群群身著各自傳統服裝的男女的執帚飲炊,逼真地再現了寶島上原住民的生活和習俗,濃縮了他們的歷史和文化。雖然商業化的味道頗濃,但能把原住民文化融於娛樂觀光之中,讓更多的人了解原住民,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相對於政府的保護,原住民的自我文化保衛更讓人感動。43歲的潘廣雄(阿娃高)在茂林多納村國小(相當於大陸的小學)教母語,也就是土著語言。他說,普及九年義務教育才是10多年前的事情。儘管全島原住民出了26位博士,但都流落省外甚至國外。母語已經教了3年,但直到今天政府還沒有規劃、通過。各個學校的教師都是根據漢文教材直接翻譯成母語教學。由於土著只有語言沒有文字,每個村的教案都不一樣,五花八門,有些甚至互不相通。
與原住民原始質樸的「村落」形成鮮明對照的是,離這些「村落」不遠,便是典雅華貴的歐洲宮廷花園、義大利式噴泉、羅馬式雕刻和巴洛克式建築,將遙遠的歐式建築搬來做鄰居,看似生硬彆扭,但兩相對照,原住民文化的與眾不同立即呼之欲出,人類發展的許多課題也躍上腦際,在現代化的今天,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如何共存共榮、共同發展,一個和諧的社會,多元和共融又是多麼重要。
如果不保存民族符號,民族如何生存。難道只能靠一個個「民族園區」來展示給人們,他們曾經的故事與訴說?
潘廣雄也承認,他們的作為其實一種努力,原住民文化的消逝是遲早的事。
一個令人感喟的歷史故事
進入阿里山必經嘉義縣。嘉義古稱諸羅城,阿里山古稱諸羅山,生活在山上土著被稱為諸羅族或曹族。這就是現在的鄒族。
雖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文化水準低落的「蕃夷」土著一直是明、清中央政府鞭長莫及頗傷腦筋的一塊心病。就拿諸羅城為例,土著未經開化,粗野狂放,部落之間常有火拼,血雨腥風,尤其「獵人頭祭火山」的野蠻風俗令人不寒而慄。朝廷不知派駐過多少通事,都是「秀才遇到兵」,最終落荒北去。
直到吳鳳來了。
吳鳳當年被清廷派來做通事時,年方廿七,意氣風發。他通醫理,為病患開方取藥,而不必再佔卜求籤;他明事理,善於調解糾紛,化解部族之間的幹戈;他推行先進的農耕技術,使百姓生活大為改善,因而非常受當地土著百性擁戴,吳鳳執政諸羅半個世紀,政績蜚然,諸羅城民風訓化,安定康寧。他甚至耗數十年精力,培養諸羅族酋長的兒子,希望他能帶領全族走向文明、融入社會。
只有一件事他改變不了,那就是「獵人頭祭火山」。
這是諸羅人千百年的傳統信仰。諸羅山是座活火山,諸羅人對頻繁的火山地震驚恐萬端,他們認為有一個嗜血成性的山神,因此,每年都需要一個成年男丁的頭臚祭拜山神以保一年平安。
這個祭山神的男子,抽籤選出。
吳鳳執政差一年就50年時,他傾盡畢生精力培養的愛徒、諸羅酋長的兒子不幸抽中祭籤。吳鳳百般勸說不成,就對執行祭祠的長老們說:「其實他真的不適合祭祠。明天中午有一個騎白馬著紅衣頭扎英雄巾的人從此經過,那是老天派來的最適合祭典的人。用他的人頭祭了,以後就永保平安,你們就再也不用獵人頭了。」
族人信其言,次日選數十壯丁埋伏於吳鳳所說之地。正午時分,果然有一騎白馬由遠而近,族人亂箭將馬上紅衣英雄射殺,上前砍頭時卻大驚失色:此公正是他們尊敬的吳鳳!
痛定思痛,族人一致決定廢止「獵人頭祭火山」惡習。
這段故事一直在民間流傳,從日本佔領時代到八十年代,皆收錄在小學課本中,嘉義地區甚至豎有吳鳳銅像,各地還興蓋吳鳳廟,並取名吳鳳南路、北路等路名,以示對其之感念。
這個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歷史故事,刻畫出民族英雄壯烈成仁的精神;但對原住民來說,卻背負上「忘恩負義」「野蠻落後」的罵名,成為心靈的陰影。上世紀八十年代,曹族後人上書提案,要求小學課本中的這段文字,以免累及漢族和土著的友好關係。
走進張惠妹的故鄉
「連綿的青山百裡長呀,巍巍聳起像屏障呀餵;青青的山嶺穿雲霄呀,白雲片片天蒼蒼呀餵……」
在開車進入高雄縣茂林鄉多納村的路上,細心的劉蘭生先生事先給我們準備好了熟悉的音樂。耳邊就飄蕩著阿妹那些熱辣的歌聲,劉先生說,阿妹就是我們要去拜訪的卑南族,臺灣原住民中的一個民族。
進山的路曲折漫長。在進山之前,我們先去了最近剛剛建成開放的「臺灣原住民文化園區」。生活在這裡集中進行文化展示的,是阿妹的12族兄弟姐妹。
純樸、熱情、奔放,是臺灣原住民歌舞獨特的魅力,也是其民族性格的真實反映。在「原住民文化園區」,伴著衣著豔麗、頭飾獨特的各原住民的身影,便是婉轉熱烈、悠揚奔放的歌聲。這些以獵漁、農耕為主要生活內容的原住民,大多能歌善舞。那健碩的體態,奔放的舞姿,純樸的歌聲再現了原住民的生活情趣。
文化園區中的娜魯灣劇場既是原住民歌舞藝術的薈萃之所,又是原住民歌舞藝術的展示之地。其中,布農族的祈祝豐收舞是世界聞名的「八音合部」,排灣族的男女竹竿舞節奏明快、熱烈奔放,泰雅人的竹筒琴、竹片琴雖然音階簡單,但敲起來卻不是那麼容易。
雅美族,在蘭嶼島上過著半漁半農的生活。由於蘭嶼的氣候屬於「長夏無冬」,歷史上的雅美族人幾乎都是裸體的,於是,相當於比基尼的「丁字帶」算是男人們的一種服裝了。喜慶的日子裡,婦女們常常排成一隊,跳一種甩髮舞,自娛自樂。
卑南族性格開放、喜好習武,鞦韆舞就充分表現出他們性格的一面:一位小夥子爬上鞦韆,並不是為了鍛鍊臂力,他是為了向少女表達自己的愛。少女被高高拋起而不見她恐懼驚叫,這表示他們的愛情將會堅貞不渝。
阿美族的歌舞熱情奔放,有如他們的性格。阿美族是這些民族當中人口最多的一族,他們還實行著母系社會制度,家族的演化,是以女性為中心的。
賽夏人有一個特殊的祭奠儀式叫「矮靈祭」。它告訴人們這樣一個傳說:有一群身高只有三尺的矮人,常常來往於賽夏人部落中,教他們耕種、唱歌和舞蹈,但同時也經常騷擾賽夏族女性,使賽夏人在感激他們的同時又十分憎恨他們。一次,賽夏人便設計使矮人們掉下深淵而亡。一些倖免於難的矮人一邊逃跑一邊詛咒賽夏人,日後將遭天災人禍。為此,賽夏人兩年一小祭,十年一大祭,祭奠矮人的亡靈,以求得人壽年豐……
儘管類似的民族文化園看得太多了,儘管是我們不喜歡這種浮於表面的盆景式的展示,但對這個文化園區的印象還是不錯。觀看表演,我們一個勁兒地鼓掌,走下山的時候甚至唱起了「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之類的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