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當地時間4月15日晚上19時,北京時間 4月16日凌晨,巴黎聖母院失火,引起世界惋惜。但在歷史上,這不是巴黎聖母院第一次著火,也遠遠不是最嚴重的一次。早在兩百多年前,它就差點被毀,是法國文豪雨果拯救了它。歷經法國大革命、王政復闢、巴黎公社、兩次世界大戰,一部巴黎聖母院歷史,就是一部法蘭西民族的微縮史。
巴黎聖母院損毀史
文 宗城
法國當地時間4月15日晚上19時,北京時間 4月16日凌晨,巴黎聖母院失火,引起世界惋惜。巴黎聖母院是法國的地標性建築,也是全人類最寶貴的精神遺產之一,多年以前,雨果在大革命的歲月書寫了巴黎聖母院的美麗容顏,而今卡西莫多和艾斯美拉達遠去,巴黎聖母院的塔尖也毀於一旦。但這並不是巴黎聖母院歷史上最大的劫難,這座哥德式建築的歷史,本身就是一部傷痕史。
如今我們看到的巴黎聖母院聳立在塞納河的西堤島上,是法國首都巴黎的地標性建築之一,也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確認的世界文化遺產。這座大教堂始建造於1163年到1250年間,於1345年最終建成。是歐洲歷史上第一座完全哥德式的教堂。
它的修建者是聖史蒂芬教堂的時任主教蘇利(Maurice de Sully),在這位出身工人家庭的神學教授的主導下,法國人砍伐了21公頃森林,一座哥特風大教堂拔地而起。1239年,「完美怪物」路易九世在此加冕,波旁王朝時期,國王路易十三將巴黎聖母院從主教座堂升級為大主教座堂。巴黎聖母院成為王權政治的象徵,這為它帶來了榮耀,也埋下了厄運。
1789年,法國大革命爆發。君主被拉下,皇后赴斷頭臺,巴黎聖母院也被暴徒洗劫。最嚴重的時候,這裡被改名為「理性神殿」,好用來宣揚新共和主義。在教堂內部,聖母瑪利亞的塑像被自由女神像取而代之,十字架也被移走,暴亂時期,巴黎聖母院甚至成了藏酒的倉庫,直到1801年,它才重新成為教堂,並見證了拿破崙的加冕儀式。
那次劫難幾乎損毀了巴黎聖母院內部的主體,許許多多神像被盜走,只有低音大鐘伊曼紐爾(Emmanuel)幸運地保留。
劇作家呂克·普拉蒙東在音樂劇《巴黎聖母院》裡寫道:「大教堂撐起這信仰的時代/世界進入了一個新的紀元/人類企圖攀及星星的高度/鏤刻下自己的事跡/在彩色玻璃和石塊上面。」雨果的《巴黎聖母院》創作於1831年,當時七月革命剛剛結束,法蘭西建立了以路易·菲利浦為首的七月王朝。
作者:[法]雨果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
原作名:Notre-Dame de Paris
譯者:陳敬容
小說《巴黎聖母院》描繪了一個中世紀法國的故事:「巴黎聖母院副主教克羅德道貌岸然、蛇蠍心腸,先愛後恨,迫害吉ト賽女郎艾斯美拉達。面目醜陋、心地善良的敲鐘人卡西莫多為救女郎捨身。」
「卡西莫多」在法語原作《巴黎聖母院》中以Notre-Dame de Paris的名字登場,但後來改成了人們耳熟能詳的這個名字。它是一個棄嬰,一個有著「幾何形的臉,四面體的鼻子,馬蹄形的嘴,參差不齊的牙齒,獨眼,耳聾,駝背,難聽而忠厚的聲音」的畸形兒,象徵了階層分化的法國社會裡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底層,但在他的身上卻有神性的影子,他為艾斯美拉達所做的獻身,感動了一代又一代法國人。
雨果拯救了巴黎聖母院,他成功把這個一度被法國人遺棄的建築,重新搬進法蘭西民族的精神聖殿。
19世紀,建築師歐仁·維奧萊-勒-杜克(Eugène Viollet-le-Duc)負責全面修繕教堂,這也是今日巴黎聖母院的源流,而此刻毀滅的塔尖,就重建於1860年。所以,其實我們現在看到的巴黎聖母院,早已不是最初那個巴黎聖母院,但它的精神客體,早已長留人們心中,伴隨著著千百年來人們對卡西莫多的詠嘆,永存於法蘭西民族的靈魂深處。
巴黎聖母院內景,圖源《巴黎聖母院的故事——感受滄桑的歷史傳奇》但危險還沒有結束。巴黎公社時期,曾經有狂人意圖縱火焚燒巴黎聖母院,好在大火被及時撲滅,聖母院的主體建築得以保存。
從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巴黎聖母院的歷史,成為革命與復闢間的隱喻,這座建築從一開始就無法純粹,君主的賞賜,教徒的歌頌,到革命者的洗劫,它成為一個濃鬱的政治符號,微縮了法國民族的血與鐵。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巴黎聖母院又險些毀於一旦。作家科林斯的傑作《巴黎燒了嗎》曾記錄這樣一個片段:「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五日,巴黎解放那天,阿道夫·希特勒在東普魯士「狼穴」的地堡裡,向他的總參謀長約德爾上將氣急敗壞地責問——巴黎燒了嗎?」好在在反法西斯陣線的頑強抵抗下,希特勒的野心最終沒有實現。巴黎聖母院也得以留存下來。
作者:拉萊·科林斯/ 多米尼克·拉皮埃爾出版社:譯林出版社
原作名:Is Paris Burning
譯者:董樂山
1944年,法國光復,戴高樂率部下親臨聖母院,感謝神靈的恩惠,讓法蘭西民族免於傾覆,也祈禱這「一部規模宏大的石頭交響樂」,能夠永世長存。
戰後和平歲月,巴黎聖母院不必再經受革命與戰爭的考驗,但由於潮溼、空氣汙染乃至年久失修,巴黎聖母院遲遲沒有得到妥善維護。記者王磬在《法國人痛失巴黎聖母院屋頂,是什麼毀滅了教堂的塔尖?》一文中寫道:「直到2018年,法國國家才決定為修復聖母院出資4000萬歐元,聖母院自身則需另外尋找2000萬歐元。首期修復的重點是塔尖部分,並於2018年11月完成了腳手架的搭建。如若沒有遭遇火災,塔尖部分將在未來四年內得到修復。」
巴黎聖母院著火景象
火災發生後,法國總統馬克龍取消了原計劃的國民講話,趕赴現場視察火情。他在推特上惋惜道:「正如我所有的國民一樣,看到我們的一部分被燒掉了,我感到難過。」
馬克龍的推特頁面到了午夜時分,當火情得到控制,馬克龍在臨時講話中說:
「巴黎聖母院是我們的歷史、我們的文學,是我們生活的中心,是我們測量距離的起點。是無數書籍、油畫。是所有法國人的大教堂,即使是從未來過的人。它的歷史就是我們的歷史... 這座教堂,我們要重建它,因為這是我們的命運,因為這是法國人期待的。」
美國總統川普、德國總理默克爾、英國首相德蕾莎·梅伊等,都紛紛對巴黎聖母院損壞表達了遺憾,許多巴黎市民自發聚在大教堂前,虔誠地吟唱祈禱詩,對他們來說,巴黎聖母院就是法蘭西乃至自身的一部分,當塔尖消失,有些東西就失去了。
大火中的巴黎聖母院,塔尖折斷在《巴黎聖母院》裡,雨果在鍊金術士Claude Frollo的鍊金房風箱上寫下一句銘言:「Spira, Spera」(只要還有氣息,就還有希望)。此時此刻,就以雨果在《巴黎聖母院》中的動人篇章結尾吧:
「毋庸置疑,巴黎聖母院至今仍然是一幢雄偉壯麗的建築。然而,儘管它不減當年的風採,但當您看見歲月和人力共同對這令人肅然起敬的豐碑給予無情的損壞,完全不顧奠定給它第一塊基石的查理大帝和安放最後一個石塊的菲利浦—奧古斯都,您不慨然長嘆很難的,感慨萬千。
在這個堪稱所有大教堂的年邁王后的臉上,每一道皺紋的旁邊都有一道傷疤。時毀人噬,我情願將這句話這樣譯:時間有眼無珠,人則愚不可及。
如果我們有時間同您一起,一一察看這座古老教堂所受的破壞,發現這一切將不難:時間所造成的破壞很小,而人為的破壞卻極其慘重,尤其是藝術家的破壞。我之所以要說藝術家,那是因為近二百年來他們有不少人成了建築家。
如要舉幾個最嚴重的例子,首先要數聖母院的正面,那是建築史上少有的璀璨篇章。那三道尖頂拱門,雕刻著二十八座列王雕像神龕的鋸齒狀束帶層,巨大的花瓣格子窗戶在正中,兩側有兩扇如同助祭和副助祭站在祭師兩旁的側窗,以及用秀氣的小圓柱支撐著厚重平臺的又高又削的梅花拱廊,還有兩座巍然屹立的鐘樓,石板的前簷,上下共六大層,都是那雄偉壯麗整體中的和諧部分,所有這一切,連同依附於這莊嚴肅穆整體的那無數浮雕。
雕塑鏤鏨細部,都相繼而又同時地,成群地展現在眼前而又有條不紊。可以說,它是一曲用石頭譜寫成的雄壯的交響樂;是一個人和一個民族的巨大傑作,它既繁雜又統一,如同它的姐妹《伊利亞特》和《羅芒斯羅》;是一個時代的所有力量通力合作的非凡產物,每塊石頭上都可以看到在天才藝術家薰陶下,那些嫻熟的工匠迸發出來的奇思妙想。
總而言之,它是人類的創造,雄渾,富饒;仿佛是神的創造,竊取了神造的雙重特徵:永恆性和多樣性。
我們在這對這座建築物的正面所做的描述,應適合於整座教堂;而我們對巴黎這座主教堂的描述,也應適合於中世紀基督教的所有教堂。藝術之中一切都包含在這來自造化。邏輯嚴密、比例精當的,只要量一下足趾的大小,也就是量了巨人的身高。
言歸正傳,再說一說聖母院的正門吧。這座令人驚駭雄偉莊嚴的主教堂,正如它的編年史學家所說:見到它的宏偉,遊人無不目瞪口呆。而當我們虔誠地去瞻仰時,它呈現在我們面前是個什麼樣子,我們在這裡再做些描述吧。
如今這個正面缺少了三樣重要的東西。首先是原來把那十一級臺階從地面上加高了;其次是三座拱門神龕裡下方的一系列雕像;還有裝飾著二樓長廊。神龕上方從前歷代二十八位法蘭西國王的一系列雕像,從希勒德貝爾起,到手執」皇柄」的菲利浦-奧古斯都。
那座臺階的消失是光陰所致,因為在緩慢而又不可抗拒的過程中,老城的地面上升了。然而,隨著漲潮般的巴黎地面上升,那十一級把主教堂增高到如此巍峨的臺階一級接一級地被吞沒了。儘管如此,時間給了這座教堂的,也許遠比取自它的要多得多,因為時間在主教堂的正面塗上了一層多少世紀以來風化所形成的深暗顏色,把那些古老紀念物經歷的悠悠歲月變成了其光彩照人的年華。」
責編 | 卡拉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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