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0日,北美洲,多米尼加。
國際軍體第73屆代表大會上,
播放了一段來自武漢的宣傳片。
在1分30秒的視頻裡,
一隻叫做「兵兵」的中華鱘大展身手,
遊泳、跳傘、越野、射擊、網球、田徑……
作為第七屆世界軍人運動會的吉祥物,
靈動的「兵兵」點燃了人們的熱情。
宣傳片播放結束,
全場安靜5秒鐘後,
88個國際軍體成員國代表
送以持久的掌聲。
網絡圖,圖文無關
大會現場,
中華鱘「兵兵」
代表武漢向世界發出邀請:
2019年10月,歡迎各國朋友來中國做客,歡迎來武漢參加第七屆世界軍人運動會。
第二天,2018年4月21日,數千裡之外的武漢市漢口江灘。包括中科院院士、魚類生物學家曹文宣在內,百餘名公眾代表見證了一場特殊的放流活動。
這一天是第三個「世界魚類洄遊日」,50餘尾人工繁育的子二代中華鱘,第一次遊進了長江的懷抱。
這群一歲半的中華鱘,自由遊弋在天地之間,等待它們的將是星辰大海。
先來說說「世界魚類洄遊日」
每年冬季,遼闊的中國總要迎來一場規模浩大的周期性大遷徙,人類的春運。
殊不知,魚兒們「春運」也瘋狂。
在江河湖海中,生活著這麼一類魚,為了繁衍生息而離開故土,歷盡充滿艱辛的遷徙之旅,或往返於海水與淡水之間,或穿行於河流湖泊間,因此被稱為「洄遊魚類」。
跟人類一樣,這些洄遊魚不論走多遠,到了回家的時候,一定會義無反顧。
與人類境遇不同的是,很多洄遊魚在回家的路上面臨著各種威脅,其中人類活動的影響最為嚴重,如水壩、堰和水閘等水利設施擾亂了河流的自然流動,阻礙了魚類洄遊的通道。
然而,洄遊魚類是食物鏈中的重要一環,它維持著河流生態系統的健康和豐饒物產。
2011年,在歐盟的資助下,Living North Sea項目在大西洋北海地區舉行了一場慶祝魚兒洄遊「回家」的開放日活動。
這一天,歐洲7個國家25個地區同步開展公眾參與活動,「世界魚類洄遊日」由此應運而生。
在世界魚類洄遊基金會赫爾曼沃寧根(Herman Wanningen)的倡議下,從2014年開始,每兩年舉辦一次「世界魚類洄遊日」,旨在喚醒公眾對恢復河流生態系統和洄遊魚類通道的重視。在WWF等多個國際環保組織的共同努力下,這一國際性節日誕生。
2014年5月24日,首個「世界魚類洄遊日」獲得全球53個國家的支持。
2016年5月21日,第二個「世界魚類洄遊日」,全球共有1500多個組織參加了350多場活動。這一天,在中國農業部和全國水生野生動物分會的推動下,中華鱘保護救助聯盟正式成立。
2018年4月21日是第三個「世界魚類洄遊日」,主題為「人、水、魚,和諧共生」。
中華鱘,
正是洄遊魚類最典型的代表,
它是最古老的魚類,
曾和恐龍生活在同一個時代。
它們生在長江、長在大海,無論遊多遠,都會遵循古老的基因,在茫茫大海中找到長江口,溯江而上數千公裡,完成種群代代延續。
正是由於這樣執著的「千裡尋根」,所以人們才稱它為「中華鱘」。
我們熟悉的典故「鯉魚跳龍門」,在現實中的原型,就是以中華鱘為代表的洄遊魚類。只不過,中華鱘跳龍門不是為「騰躍成龍」,而是為了繁衍後代。
鱘魚產卵多在江河上遊的急灘地帶,而山、陝兩省交界處的黃河龍門一帶正具有以上地貌特徵,因而成為鱘魚雲集產卵的一個理想場所。
每年繁殖季節,大批鱘魚洄遊至龍門穴洞之處集結,並且在臨產卵前兩三天內頻繁跳躍。鱘魚在古代又叫「鮪魚」「鱣魚」。由於古代大鯉亦名「鱣」,故古人將「鮪鱣」與大鯉相混,傳為「鯉魚躍龍門」。
時間的長河滾滾流淌,曾經廣泛存在於黃河、長江等中國江河的中華鱘,目前只剩下長江中華鱘。
中華鱘08WWF雷進宇
科學界對中華鱘的第一次認識始於1972年。四川省長江水產資源調查組對該省境內長江段的中華鱘、達氏鱘進行調查,中國科學界對中華鱘的研究由此開啟。
中華鱘屬溯河產卵洄遊性魚類,每年10-11月,它們到長江上遊繁殖。隨後,幼苗順江而下,到長江口稍作停留,然後在大海中發育。性成熟後,中華鱘遊回長江,繼續繁殖後代,往返路徑長達5000多公裡。
中華鱘的千裡尋根之路,
近年來變得危機重重。
漁網、螺旋槳、電魚器、水電站,甚至江中一顆廢棄電池,都有可能讓中華鱘的尋根之旅變成絕命之旅。
北京海洋館裡,有一條叫「後福」的中華鱘,她是20年來發現的最大的野生中華鱘。
後福是一個「準媽媽」,她在洄遊了一千多公裡後,在武漢江段被漁民誤捕受傷,拖上岸時已是遍體鱗傷。
2015年它被送到北京療養,人們當時給它取名「後福」,意思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但,「後福」二字,在現實面前卻顯得那麼無力。
野生中華鱘的命運,甚至比大熊貓還令人堪憂。2015年的調查數據顯示,野生大熊貓數量有1864隻,而每年洄遊到長江產卵的中華鱘不足百尾。
相關科研機構數據顯示:20世紀70年代,長江裡的繁殖群體能達到1萬餘尾。葛洲壩截流的上世紀80年代,驟減到2176尾。2000年僅有363尾,2010年估算只剩57尾。目前,中華鱘已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列為極危物種。
歷史上,中華鱘會溯江而上一直到金沙江,長江上遊有十幾處天然產卵場。上世紀80年代葛洲壩的修建,截斷了這一古老物種億萬年來的洄遊通道。中華鱘在長江的洄遊路徑縮短近一半,其命運也由此被徹底改變。
野生中華鱘正常產卵期為每年10月至11月,2013年,科研人員首次未在葛洲壩下遊監測到野生中華鱘產卵行為。2014年,仍然沒有。直到2015年春,上海長江口出現大批中華鱘幼魚。
中華鱘幼苗08長江三峽集團中華鱘研究所
這意味著,中華鱘的自然產卵場可能發生了轉移。同時也意味著,野生中華鱘種群仍然在頑強地生存。
2015年10月,農業部組織相關科研機構,啟動中華鱘新產卵場大型科考,墨墨隨隊採訪。200多名專家,歷時4個多月,沿著湖北宜昌至安徽安慶1041公裡江段搜尋,試圖尋找野生中華鱘產卵的跡象,然而,一無所獲。
人們沒有放棄尋找。
2016年11月初開始,上述幾家科研機構繼續在葛洲壩下江段展開中華鱘繁殖監測工作。2016年11月24日終於監測到中華鱘產卵。
然而,這樣的歡喜未能持續。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長江水產研究所研究員危起偉告訴墨墨,2017年冬至今,尚未監測到中華鱘自然產卵。
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東海水產研究所的趙峰博士說,今年長江入海口也還沒有監測到野生中華鱘幼魚。
在今年4月21日的「世界魚類洄遊日」武漢活動現場,來自北京、上海、武漢等地的水生生物研究專家,還與公眾分享了長江大保護的前沿科研報告。
復旦大學教授陳家寬說,中華鱘正常不正常,直接反映了長江健康不健康。他建議,儘快出臺《長江流域管理法》,並把洄遊魚類的保護作為長江大保護的突破口。
2015年10月,農業部發布《中華鱘拯救行動計劃(2015-2030年)》,2015年底尋找新產卵場的大型科考便是該計劃的首個行動。
08WWF
《中華鱘拯救行動計劃》提出了就地保護、遷地保護、遺傳資源保護和支撐保障的總體行動方案,以期緩解不利影響、減緩中華鱘的衰退趨勢、實現物種延續。
拯救的前提是,找到洄遊中華鱘的所有可能的棲息地,儘快成立保護區。全國水生野生動物分會會長李彥亮透露,相關部門正積極推動中華鱘保護區升級,位於上遊宜昌及上海長江口的兩個中華鱘保護區,有望在年內由省級保護區升級為國家級保護區。
提及一直呼籲的「長江流域全面禁捕十年」,中科院院士曹文宣表示充滿信心。今年1月,長江全流域全面禁捕已邁出突破性一步,率先在長江流域水生生物保護區實行全面禁捕,涉及長江流域的天然水面接近三分之一,涉及近60%的漁民。
據透露,根據目前的計劃,預計2022年宣布長江全流域全面禁捕,自然保護區永久禁捕,其他水域10年禁捕。
古老的中華鱘,
自遙遠的白堊紀遊來,
已歷1.4億年,
它們親歷了長江的形成和變遷,
也見證了恐龍的繁盛與滅亡。
在我們的時代,
中華鱘的命運何去何從?
中華鱘研究者王成友曾告訴墨墨,中華鱘很神奇:
它們不僅能精準地在茫茫大海中找到長江口,逆江而上完成種群代代延續,並且在一年多時間、3000多公裡的長途跋涉過程中,粒食不進,表現出驚人的耐飢、耐勞、辨別方向的能力。這個謎底,至今仍未解開。
王成友不希望,長江中的另一個古老精靈白鱘的命運重演:
我們還沒了解白鱘的時候,
它就已經沒有了。
2002年前後,
白鱘也是突然消失一年,
第二年又出現,
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來源:楚天都市報原創
記者:陳凌墨
編輯:肖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