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作者 語境,編輯 石燦,36氪經授權發布。
今年的中秋夜,有人合家團圓,有人夜整夜未眠。
睡不著的,正是西遊記《敢問路在何方》的作曲家許鏡清,究其原因,是他發現自己的作品被「糟蹋」了。
在今年央視中秋晚會上,歌手譚維維翻唱了一首搖滾版的《敢問路在何方》。 晚會一經播出,讓不少觀眾大呼「毀經典」,也讓許鏡清徹夜未眠。 第二天下午,許鏡清發了一條微博,公開表示對歌曲未取得授權和胡亂改編的強烈不滿,措辭嚴厲,稱自己「不能接受,也非常不喜歡」。
圖片來源:新浪微博@新浪娛樂
截自譚維維新浪微博
譚維維的「道歉信」是一個非常得體而誠懇的聲明,但細心的網友發現,她並沒有回應許鏡清微博提出的一項質疑,那就是關於「版權」。
回顧一下許鏡清的訴求意見,其中包含了兩層意思: 其一,是編曲未經原作者同意,屬於不尊重版權的行為; 其二,改編歪曲了作品本意,他個人不接受、不喜歡。
這兩層意思,其實涉及兩個不同的問題,因為問題本身的性質是截然不同的。
首先來討論一下,譚維維真的不尊重版權嗎? 這首改編有侵權嗎?
在許鏡清發微博後,「西遊記片尾曲作者批譚維維改編」登上微博熱搜話題榜,但這個熱搜毫無疑問是「取巧」的。
許鏡清在微博中批評的是作品改編,但是並沒有把矛頭直指演唱者譚維維。 此外,中秋晚會上的曲目改編,並不是由譚維維完成的,非要追根溯源的話,編曲人郭峻江承擔的責任顯然要更大。 只不過,譚維維同時作為觀眾熟知的明星、站在臺前的演繹者,這樣的身份讓她不可避免地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截自中秋晚會視頻
一首歌的音樂版權通常分為兩種: 詞曲著作權和錄音製作者權,也就是平臺需要「打通」的兩關。
簡單來說,詞曲著作權,指的就是一首歌的詞曲歸誰所有。 管理一首歌詞曲著作權的人,可以是創作者本人,也可以是創作者專屬授權的版權公司,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OP(Original Publisher)。
錄音製作者權,指的就是「詞曲」演繹成的這首歌歸誰所有。 管理一首歌錄音製作者權的,一般都是唱片公司,負責出錢錄歌、出版、發行,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SP(Sub Publisher)。
只要分別向SP和OP方打通這兩項版權,就可以對他人已有作品進行表演。
由此一來,如果許鏡清有授權的版權公司,只要央視向版權公司購買版權,並不需要再徵得他本人的意見; 但如果許鏡清本人仍擁有這首歌的詞曲著作權,而他並未授權在中秋晚會上改編,那麼這確實屬於侵權行為。
去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李志毛不易」事件,和此次情況相似。
2018年7月3日,音樂人李志在個人微博發表聲明,向《明日之子》索賠300萬,和《明日之子》製作公司之一的哇唧唧哇展開了一場維權大戰。
李志聲明部分內容
李志和毛不易方面的版權糾紛始於2018年1月,毛不易在一場《明日之子》巡演中,未經授權翻唱了李志的原創作品《關於鄭州的記憶》,因為是商業演出,所以涉及到了侵權。
此後,2018年6月,《明日之子》第二季選手邱虹凱,又未經授權現場翻唱了李志的原創作品《天空之城》,不僅如此,《明日之子》中的歌曲翻唱還涉侵權包括趙雷在內的其他音樂人。
儘管矛盾在哇唧唧哇的責任推卸下愈演愈烈,但李志團隊明確表示,選擇翻唱的毛不易等人並無責任,版權問題的責任要歸咎於演出主辦方與節目製作公司。
圖片來源:芒果媽媽
這樣的版權糾紛在綜藝節目中屢見不鮮。
2012年《中國好聲音》第一季熱播時,熱門選手李代沫就遭遇環球唱片公司一紙律師函,被控侵權。 他對曲婉婷《我的歌聲裡》的重新演繹,雖打動人心,卻並未取得曲婉婷或環球方面的歌曲授權。
不授權的翻唱容易,但音樂人維權耗費的精力成本高。 隨著各類音樂綜藝的興起,「先上車後補票」的音樂版權糾紛更加頻繁。 《歌手 》《夢想的聲音》《跨界歌王》等音樂節目均陷入過版權糾紛,有些節目還屢次陷入侵權風波。
例如,2013年,羽泉組合在《我是歌手》中演唱《燭光裡的媽媽》涉嫌侵犯歌曲詞曲著作權; 2017年,迪瑪希在《歌手》未獲授權的情況下,演唱了維塔斯的著名曲目《Opera2》; 2019年,《歌手》半決賽舞臺上演唱的4首皇后樂隊歌曲——《Love Of My Life》《We Will Rock You》《Bohemian Rhapsody》《We Are The Champions》,也同樣未經皇后樂隊版權方索雅音樂授權......
圖片 來源:新京報
除了版權問題,音樂綜藝的流行同樣引爆了對「經典作品」改編的爭議。
這也是許鏡清控訴的另一個重要原因,他認為「唱功再好,風格再炫」,也不能抵消它「歪曲原作品本意」的不合時宜,大多數網友也不太能接受這樣的改編,表示為什麼不請原唱來表演。
其實,這不是《敢問路在何方》第一次被改為搖滾,不知道許鏡清老師有沒有聽過2008年痛仰樂隊的翻唱? 在中秋晚會事件後,在網易雲音樂平臺上,很多網友紛紛來痛仰樂隊翻唱的評論區打卡,操心是否清了版權。
評論區對痛仰樂隊的翻唱也褒貶不一,有人認為是改得最好的一版,「原版唱的是結局,是修成正果的輕鬆愉悅愉悅; 痛仰唱的是路上,是睜眼便是困苦艱難」; 有人覺得意境不對,「聽得出來師徒四人其實非常不想取經」。
截自痛仰樂隊《敢問路在何方》的網易雲音樂評論區
這首歌所屬專輯《你在紅樓 我在西遊》,包含《西遊記》《紅樓夢》部分曲目的改編,大概率沒有版權問題
這也不是譚維維第一次陷入「金曲改編」風波。
2018年12月,譚維維在《夢想的聲音》節目中改編金曲《刀劍如夢》致敬金庸,在林俊傑等一眾導師歡呼捧場的同時,也受到了部分網友的「怒聲」質疑。
12月8日晚,譚維維髮長文回應此事,無數個讀者心中必然有無數個令狐衝,新的改編,就是她對武俠、對人物的重新解讀。 在音樂上,她希望不斷突破自我,努力不被定義,「音樂創作是需要態度的,無論成敗,再好的經典再好的旋律,如果沒有具備可進化性的核心旋律以及態度,也不會永遠的屹立不倒的」。
圖片來源:網易娛樂
有突破和創新的勇氣,精神可嘉。 但對經典歌曲的改編,總是高收益和高風險並存。
它的風險來自於兩個方面。 一是,經典歌曲之所以成為經典,首先它的藝術水平肯定達到了一定高度,想要有所突破肯定是不容易的,而且「博眼球」、譁眾取寵一類的改編還會適得其反,失去民心。 不過這也意味著,改編一旦有了突破,就會成為新的經典。
二是,經典往往伴隨著情懷。 情懷是什麼呢? 就是周杰倫出了新歌《說好不哭》,就算有人說不好聽你還是毅然決然地打錢支持。 對人有情懷,對歌也是一樣,更何況歌曲背後通常也有人(一般是原唱)的因素在。 一首經典的歌可能會對一代人或某個群體有很深的影響,前奏一響起,聽眾會不自覺有先入為主的印象,更難走出原版的「舒適圈」。
2014年,《中國好歌曲》的一期節目對霍尊的《卷珠簾》進行了改編,新作品一改婉約的風格,但觀眾對「大氣」的編曲並不買帳。 現場樂評團的成員丁博認為,「大家會覺得這首歌是江南小鎮那邊對情人的感情,比較輕柔」,而加了新的配器之後,就對失去了原本的清新婉約。
即使到了現在,音樂風格元素越來越豐富多元,改編曲目也已經不再是什麼新鮮的操作,但是無論是音樂人還是聽眾對一些歌曲仍會有自己根深蒂固的「Sterotype」,類似於刻板印象。
比如《聲入人心2》最新一期(第九期)的節目中,徐均朔演唱組帶來了四重唱《生長》,改編自美國搖滾樂隊夢龍樂隊(Imagine Dragons)的《Beliver》。
圖片來源:新浪微博@均朔
歌曲進行了重新編排和中文譯配,也配合節目特點加入了美聲元素。 無論從編曲本身還是和聲效果來說,都是一首質量不錯的作品。 在節目第9期的QQ音樂榜單中,這首歌在六組競演歌曲中名列第二,受到觀眾的喜愛。
但在視頻播放時,有夢龍的歌迷,甚至在歌曲前奏剛響起,還沒聽到歌詞的情況下,就刷起了彈幕「亂改」「難聽」「垃圾」一類的評論。
一首歌曲,特別是經典歌曲,需要被定義為「應該是這樣」嗎? 它應該有一個「應該的樣子」,但同樣可以被打破重塑。 只不過最難的是,重塑該有一個「尺度」,但它又很難定義,因為這個度在不同人的眼中的標準是不同的。
許鏡清堅持的經典沒錯,但是在嚴肅對待作品的基礎上,進行改編也沒錯,只要版權問題解決了。 最後還能在爭議中留下來的改編,不會離經典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