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9期文化產業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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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野狼disco》刷爆社交媒體,土嗨神曲再迎熱潮,現象級爆款的背後,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它傳遍千家萬戶,引發全民狂歡?這背後存在的爭議,我們又該如何看待和解釋?
推薦 | 丁言、黃恩
撰文 |丁言、黃恩
編輯 | 周瑩茜
正文共計4149字 | 預計閱讀時間12分鐘
一首東北味說唱歌曲毫無徵兆的在2019年初秋爆火了。
這首名為《野狼Disco》的神曲先是刷爆了快手,後羅志祥在抖音上發布以歌詞為基礎的舞蹈引發用戶狂歡。緊接著,在佔領快手抖音之後,這首歌又全面佔據了騰訊音樂、網易雲音樂等各大音樂平臺榜單,成為全網關注的對象。隨著陳偉霆與老舅合唱版《野狼Disco》的發行,代替「散裝粵語」的純正粵語又讓人們感受到這首歌不一般的「土嗨神力」,更為其帶來了新一輪的流量高峰,讓這首神曲頻頻佔據微博熱搜,火爆全國。有人坦然接受,有人嗤之以鼻,無論怎麼樣,流量數據的排位依然堅如磐石,現象級土嗨,為什麼這麼火?
「土嗨」究竟是什麼
百度百科對土嗨這個網絡詞語作如下解釋:「土嗨,又叫傻樂呵,網絡流行語,是一種自以為牛成趙日天,實際上引來的都是關愛智障的眼神的深度中二屬性。多用於描述農金、喊麥等新時代曲風,及其演唱者、聽眾的精神狀態。
土嗨音樂,既土,又嗨。「土」是指這種歌曲的表現形式。和傳統主流認可的旋律音樂不同,土嗨音樂大多加入了諸如「喊麥」的過於生活化的語言形式,是比說唱更市井的表達。除此之外,土嗨音樂的歌詞也大多沒有什麼文化水平,沒有動人的辭藻修飾,使用部分方言,下裡巴人的表達。說土,更多是因為它的復古化和本土化,和現代都市的風格完全不同。
土嗨音樂的「嗨」則多歸功於節奏和它表達的樸素情感。土嗨音樂聽完後給人的洗腦印象,毋庸置疑是快節奏和混合電音的效果,這是人類的生理習性決定的,無論是職場精英,還是農村大媽,對於一些節奏本身就是有感知的,這也是土嗨可以大範圍傳播的關鍵。和傳統音樂不同,它不再是單一的聽眾對音樂的欣賞,更多地是互動性的體現,如百度百科所說,觀眾和演唱者共同的精神狀態,忘我的「嗨」。
《野狼Disco》作為最近爆火的土嗨神作,有如下特點:聽一遍就有記憶點,節奏起來就能比劃,到了高潮處你就能跟著合唱。它粗糲、生猛的歌詞背後似乎還能腦補出穿著皮大衣的老舅在歌舞廳蹦迪的畫面。依賴於快手抖音等短視頻平臺的下沉傳播,「有些人表面看著很穩重,背地裡卻把『野狼』循環了30多遍」。之前的神曲如《一人我飲酒醉》《沙漠駱駝》《學貓叫》,甚至往前追溯到《小蘋果》《最炫民族風》,無一不是以洗腦作為最顯著的特徵。
土嗨火爆的背後
「有些人表面看起來穩重的一比,背地裡已經把野狼disco循環了十八遍」最高贊的評論如此寫道。
漫畫表現野狼disco的洗腦循環
正如董寶石自己在《GQ TALK董寶石對話班宇:野狼disco不是終點,我要用老舅構建東北神奇宇宙》中所說「有一點魔幻,有一點小小的頹,還有一點曖昧,甚至會有溫柔的部分」的《野狼Disco》,是如何吸引一眾目光,讓人不自覺沉浸其中的呢?結合同類土嗨神曲,我們試從歌曲的內容、形式和市場營銷這些角度來探討。
懷舊與共鳴
土嗨神曲在歌詞內容上能喚起很多人的回憶和共鳴。一如文章《為什麼土嗨到了心裡?》描繪的:上世紀90年代的東北,經濟形勢一片大好,年輕的時髦青年們追逐著香港流行歌和蹦迪,一盤稱為《野狼王迪斯科》的合集佔據了東北歌舞廳、錄像廳和遊戲廳,成為了娛樂場所的標配BGM。就像歌曲裡寫的一樣,「大背頭,BB機,舞池裡的007,不管多熱都不能脫下我的皮大衣」。文章《GQ TALK董寶石對話班宇:野狼disco不是終點,我要用老舅構建東北神奇宇宙》提到,網友將自己的家鄉東北形容為「廢土」,表示是曾經想逃離的地方,《野狼Disco》中東北傷痕文學、賽博朋克的感覺又帶給漂泊在外的人們一種強烈的家鄉歸屬感,讓他們回想起自己兒時街邊燈牌破舊的景象。
對於作家班宇來說,每一句歌詞對應的意象都讓他想起很多事情,在《GQ TALK董寶石對話班宇:野狼disco不是終點,我要用老舅構建東北神奇宇宙》中他說道,對於更多的聽眾來說,這首歌更像是一種喚醒,喚醒某一部分的情感記憶,或者生活經歷和閱歷,從而引發很大的認同。因為這首歌幾乎將十年或者十五年前的整個社會青年生活的狀態完全呈現出來了,這可能不只是北方青年的狀態,當時全國都會有這樣的一點記憶。所以說這首歌會有這麼多人喜歡。
同為「土嗨神曲」的《沙漠駱駝》《我們不一樣》等歌曲,與野狼disco類似,《我們不一樣》唱給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追憶回不去的帶著稜角的青春歲月;《沙漠駱駝》的西域風情,讓人想起年少時候對於廣闊世界的流浪生活的嚮往……他們往往都帶著所謂的江湖腔調,帶著流氣的社會感,帶著男性化的對於成功的想像。暫時拋開女性主義批評的角度,縱觀這些爆紅的「土嗨神曲」,它們共同的特點是背後的懷舊機制,進而成功引起大眾多元的情感共鳴。文章《「土嗨」神曲走紅,是大眾審美降低?》如此分析。
從某種程度上講,「土嗨」之所以「嗨」,是因為這種懷舊機制能帶來高度的情感共鳴,在社交媒體時代,更是成了一場集體的共情體驗,席捲了我們的生活。
陳偉霆版《野狼Disco》短視頻截圖
真實
「土」是「真土」,「真」是「很真」。除了內容的真實,這首說唱歌曲在形式上也做到了極大程度的本土化。文章《:「土嗨」神曲走紅,是大眾審美降低?》指出,說唱有著來自美國底層黑人文化的根基,許多元素難以與本土文化耦合。但是董寶石拋棄了舶來的homie、skr、swag(國外說唱圈常用詞彙),用中國說唱塑造了「老舅」,一個後工業時代的落寞路人,一個帶著典型東北幽默的「慫剛」的普通人,一個很土但是很真實的人。這種真實,比起學習東海岸、致敬西海岸的中文說唱,反而更加呼應了原本嘻哈文化中的「real」。而這種「真實」,更可以說是《野狼Disco》最寶貴的特點。
很草根、很直白,卻也很有記憶點
文章《幹完這杯上頭酒,爆款神曲還能香多久》提到,無論是《野狼Disco》《我們不一樣》,還是其他大火的《學貓叫》《海草舞》等等這類爆款土嗨神曲,都有著共同的特徵:準確表達用戶的情緒,它不需要整首歌都是精華,只用在關鍵的15秒副歌部分發揮巨大的感染力,讓一個五音不全的用戶,聽一遍也能立馬跟著哼起來。並且神曲都非常接地氣,一下子拉近與受眾的距離。這恰恰說明了神曲草根、直白的特點。
文章《為什麼,土嗨到了心裡?》這樣描述這首神曲:聽一遍就有記憶點,節奏起來就能比劃,到了高潮處你就能跟著合唱。它粗糲、生猛的歌詞背後似乎還能腦補出穿著皮大衣的老舅在歌舞廳蹦迪的畫面感。另外,其特有的「散裝粵語」的魅力、混雜著「蒸汽波」音樂風格的朦朧、頹廢、放鬆之感、董寶石創造的「老舅」人設……都讓你不知不覺走進土嗨這一神奇的世界,無論你是否成長於東北,都能在其中找到讓自己愉悅狂歡的點。而音樂製作人李廣平在《抵達內心的歌謠》寫的這樣一段話更是形象地表達了這種特點:(神曲)音樂的懷舊氛圍和歌詞的時尚內核包裹、糾纏在一起……效果就是讓你一遍聽懂、兩遍記住!
市場
除了歌曲本身的魅力之外,土嗨神曲火遍全國更離不開市場的助推。從野狼disco的神曲之路中可以看到,抖音快手這類短視頻平臺製造了極大一部分流量爆點,同為土嗨神曲的《沙漠駱駝》也是通過短視頻平臺進入無數人的視野。
此外,文章《幹完這杯上頭酒,爆款神曲還能香多久》還指出,在內容消費發生巨變的今天,音樂實現了再生產式和裂變式傳播。不論是以微博、微信為代表的社交平臺,還是音樂播放平臺或各種視頻播放平臺,在這些社區裡,音樂成為了連接用戶和內容的橋梁,短視頻和背景音樂,常常搭配「食用」。仍然以《野狼Disco》為例,用戶不僅能通過抖音觀看各種版本演繹,還可以在B站上搜到相關的鬼畜搞怪剪輯,甚至學會這首歌的流行玩法,再將自己的二次創作轉發出去。通過一次次的模仿、加工、轉發,爆款歌曲脫離了創作者本身,實現了多節點的傳播。
在營銷手段上,KOL的轉發和互動,很大程度上助推了土嗨神曲野狼disco流量的引爆,而無論是歌曲本身、對於歌曲的模仿和改編,還是伴隨著歌曲的手勢舞,引爆流量有時候比歌曲本身更重要。在流量的世界裡,沒有人想花費時間挺嚴肅的道理、探討人生的哲學,輕鬆愉悅,是疲憊生活之外的唯一追求。正如文章《「土嗨」神曲走紅,是大眾審美降低?》所總結的:在流量主導的時代,誰都難以逃脫流量法則的支配,當越來越多的當紅明星選擇短視頻平臺宣發新歌時,市場的下沉需求已經不可阻擋。
「土嗨」追求,應該被批判嗎?
文章《「土嗨」神曲走紅,是大眾審美降低?》還說到,一個作品或者一種風格,有人喜歡,自然有人難以接受,特別是「土嗨」這樣極具爭議的表達形式,觀點更是兩種極端。在一些評論者和媒體對董寶石給予「通透了生活」「現實主義的藝術家」的同時,不少人質疑「作者是不是收錢了」「這就是油膩大叔」。難以接受董寶石的人們或許會問:「土嗨」的走紅,是大眾的審美水平變低了嗎?
其實類似的討論,在歷史上已經有過無數次的追問。當唱片、收音機、電影和電視在西方出現時,許多評論家認為商業和科技削弱了文化,人們應該抵制低劣的大眾娛樂,用文學拯救道德;當大陸初識鄧麗君時,不少保守者認為流行音樂的「靡靡之音」將毀掉一代人;當民謠、搖滾、說唱紛紛通過選秀節目「出圈」,一些人認為「小眾」的審美正在被商業和大眾的俗氣摧毀。這些批評和擔憂的出發點並沒有錯,文化工業的標準化帶來的偽個性,將人捲入消費主義的漩渦,為了迎合商業和更廣泛的受眾,作品的審美妥協無可避免。「認真寫了三個月的作品沒人聽,隨手兩小時寫的『老舅』大家都喜歡」,董寶石的成功敘事,並不是個例。
但這是土嗨音樂應該被批判的理由嗎?在這個生活壓力日益增大的現代社會,土嗨更像是一種心靈釋放的具象表達,是摩登時代的叛逆宣言。所謂和都市格格不入的鄉土氣是真是存在於廣袤的中國土地上的,它來源於當代的鄉村,來源於都市人過去的記憶,藉助短視頻平臺下沉的東風,真切代表了流量大眾的選擇。音樂是審美的體現,同樣也是生活的印記,聽土嗨音樂的人不能否認土嗨音樂的土和嗨,也同樣不能否認交響樂的高和雅,大眾對事物有清晰的認知,但這和市場選擇不甚掛鈎。土嗨音樂自有它的可取之處,流量時代pick出了大眾,也記錄了小眾。
小結
一年又一年,土嗨神曲不斷出現在人們視野中,它是現代人精神世界裡一道獨特的風景線,承載著這個時代特有的文化意蘊。最後,用網易雲音樂@徐跋山的一段文字作為結束,或許你能從中再次品味到「土」和「嗨」結合的要義:
「老舅,一位來自祖國寒冷地區的無情虎B,開創東北蒸汽波說唱方式,flow具有濃烈的後現代賽博朋克風格,就像柔順的雪花啤,他的韻腳總有一句會押中你的笑穴,熱愛他的人會騎著二手山葉穿梭在各個農貿市場裡傳播love&pe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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