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輝發現的莽山烙鐵頭
陳遠輝
大洋網訊 從「陳醫生」到「蛇博士」,今年69歲的陳遠輝,為保護莽山烙鐵頭蛇,依然奔波在莽山的山水間。
這位自稱「不務正業」的醫專畢業生,在年輕時因研究蛇傷防治,「被迫」研究上了毒蛇,直到發現中國第50種毒蛇——莽山烙鐵頭。
「之前可能是愛好,如今更多是一種責任。」陳遠輝說,自從發現了莽山烙鐵頭之後,有關這種蛇的研究,甚至對當地的經濟都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當地百姓靠蛇脫貧致富,主動去保護蛇,保護林區」。
「靠著這一條蛇,保護了一片山。」陳遠輝說。
「我這個『博士』也要打假,我最高學歷其實只是中專而已。」陳遠輝自嘲地對記者說,他已記不清從何時開始,媒體就將他冠以「蛇博士」的稱呼。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對於「蛇博士」這個名字很熟悉,對他的原名卻沒那麼在意了。熟悉陳遠輝的人都會親切地稱他為「陳博士」,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遊客碰到了陳遠輝,則會驚呼著要和「蛇博士」合影。
最偏遠的生產隊
1949年出生的陳遠輝今年已年近70歲,滿頭白髮隨意地散在腦後,鬍鬚花白,雙目炯炯有神。他的裝扮與莽山當地人相比,更像是個喜歡戶外活動的遊客。
從湖南宜章縣城到莽山七十公裡左右的路程,幾乎所有加油站的員工,都認得出這個特點鮮明的老人,一頭標誌性的白髮,左手中指只有半根手指,都成為了陳遠輝的「標誌」。有些不確定陳遠輝身份的員工,則會詢問與他同行的記者,「那個人是不是……」當看到記者點頭時,加油站員工馬上露出驚喜的表情,然後重重地也點了點頭。
1968年底,19歲的陳遠輝從湖南郴州衛生學校畢業,來到郴州最偏遠的一個生產隊進行勞動。「那個縣叫桂東縣,縣有個最偏遠的公社叫青山公社,現在叫青山鄉,我又到了這個公社最偏遠的生產隊。」陳遠輝回憶說,當時生產隊距離最近的公路都有45公裡山路,要翻過四座大山才能到。
「當時我算是把最難吃的苦都吃了,所以之後我再到莽山的無人區裡做調查,就什麼苦都不算苦了。」陳遠輝告訴記者,當時在生產隊,一年中吃野菜、稀飯的日子幾乎佔了大半,到過年的時候,才會分到一塊豬肉,他通常將豬肉醃起來,每到饞得受不了的時候,才拿出來做上一小塊,算是有了點葷腥。
我是名醫生
「我的最高學歷就是衛校中專。」陳遠輝告訴記者,學歷固然很重要,但那其實也只是個「門檻」,後來人生當中的「學習」,是比學歷更重要的經歷。陳遠輝說,他如今已經出了三四本學術方面的作品了,並沒有受到學歷的限制。
從1968年到1977年,近十年的時間,陳遠輝在桂東縣研究起了蛇。他解釋說,由於山區裡有不少蛇,他作為醫生經常會接觸到被蛇咬傷的村民,他開始了解蛇的種類、毒性,嘗試用中草藥治療蛇傷。「我的父親是名西醫,母親是名中醫,所以小時候也接觸到了不少中醫方面的知識。」陳遠輝說,當時全國各地都在推廣研究中草藥,所以,他當時也研究了不少中草藥治療蛇傷方面的問題。
在1977年,郴州市成立蛇傷防治研究所,一直「下放」到桂東縣的陳遠輝被抽調到郴州進行蛇傷的防治研究。
1982年,蛇傷防治研究所解散,陳遠輝面臨選擇,要麼留在郴州到醫科所進行腫瘤方面的研究,要麼到莽山的林管局職工醫院,繼續研究蛇傷防治。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後者,「搞腫瘤研究不是我的特長領域,我還是比較適合研究蛇傷」。
陳遠輝知道莽山地區的蛇比較多,肯定有研究蛇傷的機會,「我那時就打算寫一本書,把這麼多年蛇傷防治的研究留下來,如果讓我改行,我不捨得」。
發現莽山烙鐵頭
「能夠碰到莽山烙鐵頭蛇,是一個機遇。」陳遠輝說,很多人會問他:「究竟是莽山烙鐵頭因為你出的名,還是你因為莽山烙鐵頭出的名?」他會回答說:「這就和雞生了蛋,蛋又孵了雞一個道理。」
1983年,在莽山林管局職工醫院上班後,他就開始了蛇傷研究。「我去莽山實際是研究蛇傷的,研究蛇是生物專家幹的事,而我的職業是醫生。」
1984年,陳遠輝碰到了一個被莽山烙鐵頭咬傷的病人。「當時根據病人的描述,我發現這種蛇不是我認識的任何一種蛇。」他介紹說,當時中國有49種毒蛇,但是沒有一種毒蛇符合「草綠色、頭大、尾巴白」的描述,他當時就覺得這可能是一種之前沒被發現的蛇。
此後,他就有了新的「業餘愛好」——周末會騎著自行車,沿著莽山的路邊一路騎過去,尋找這種蛇,但直到1989年,他才看到了莽山烙鐵頭。
當時有蛇販子抓到了一種怪蛇,打算拿到外地賣,他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趕到了蛇販子那裡,花了400元買下了兩條他沒見過的毒蛇,「當時這些錢是我們兩口子攢著買冰箱的錢,相當於我們夫妻近半年的工資了。」
在給這兩條蛇拍了照片之後,他就把照片發給生物專家,告訴他們:「我發現了蛇類的新種。」
「當時那些專家都不信,說你個醫生怎麼還會發現蛇類的新種。」陳遠輝說,可能由於照片是黑白的,沒有辦法反映出這種蛇的特徵,所以專家們都不相信。
1990年,莽山烙鐵頭的事通過媒體曝光,引起了中科院專家的注意。根據中科院兩棲爬行動物專家趙爾密的建議,陳遠輝把這種怪蛇命名為「莽山烙鐵頭」。莽山烙鐵頭蛇,全世界只有300~500條,比大熊貓更瀕危,1996年該蛇被國際保護組織列入IUCN(世界自然保護同盟)紅色名錄。
是我耽誤了女兒
「我以前也怕蛇的,但是由於研究蛇傷,『不得已』要去了解更多的蛇。」陳遠輝說,當地有人被蛇咬傷後,一般都會將蛇打死,然後拿著蛇的屍體找到他,「陳醫生,我就是被這種蛇咬傷的,怎麼治」,如果他不知道是什麼蛇咬傷的,就不能確定要下什麼藥,這逼著陳遠輝必須研究毒蛇。
慢慢地,他從被迫研究蛇,到了真正從內心喜歡蛇。「蛇是典型的冷血動物,完全沒有感情。」陳遠輝說,自己儘管多年在與莽山烙鐵頭「為伍」,但依然面臨著許多回被蛇咬之後「命懸一線」的時刻。
他指著自己左手中指的半根手指說:「這就是我有一次在放生莽山烙鐵頭時,被那條蛇咬傷的。」那次放生時,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將小蛇甩開,而是慢地把它放在草叢裡,卻被猛然回頭的小蛇咬傷了手指。
對於毒蛇的研究者來說,新鮮的咬痕是最重要的研究資料。陳遠輝第一時間拿著相機對著傷口拍攝,結果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間。他經歷了一場生死考驗,昏迷了兩天兩夜。醒來的他不願意去醫院,想用自己的身體再做次試驗,以證明他做的蛇藥的療效。
因為手指傷口處理不及時,指頭嚴重壞死,陳遠輝只好上醫院,這讓他失去了半根手指。
「現在我女兒也跟著我研究莽山烙鐵頭,我對她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不要讓我死在了野外。」陳遠輝說,女兒醫專畢業之後,本來也可以到外面找工作,但他堅持將女兒留在身邊,和他一起研究莽山烙鐵頭,開始4年時間,沒有任何收入,為此,他妻子也和他吵了許多次架。
「是我耽誤了女兒。」陳遠輝頗為感嘆地說。
建議造野外繁育基地
陳遠輝發現莽山烙鐵頭之後,先後撰寫了40多篇學術論文。他說,通過系列保護,2008年之前,莽山烙鐵頭的種群數量達600~800條。但2008年湖南遭遇罕見的冰災,陳遠輝當年數十次進山,均未發現一條莽山烙鐵頭蛇,直到2009年才有發現。
「冰災對莽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影響很大,當時很多地方都成了『竹子林』,樹都凍死了,只剩下一根根被壓斷的樹幹立在地上。」陳遠輝介紹說,2010年起,華南瀕危動物研究所、中南林業科技大學與他進入無人區,開展了多次大規模科考,結論是冰災造成莽山烙鐵頭種群數量下降30%~60%,僅有300多條。
如今,通過10年時間的恢復,莽山國家自然保護區已經基本恢復到了冰災之前的情況,而莽山烙鐵頭的種群數量如今約為300~500條。
「最好能野外繁育,保持蛇的野性,建立野外繁殖基地、研究中心等。」陳遠輝說,他與一些專家的觀點不同,覺得建立野外的繁育基地要比建立人工繁育基地更加有意義。
當地百姓「靠蛇致富」
「作為一個醫生,反而去研究蛇,這有點『不務正業』了。」陳遠輝笑著說,如今,他將研究蛇作為了一種「責任」。
之前,儘管莽山烙鐵頭數量稀少,他也多次提出要保護這種蛇,但是,當地人並不理會。後來因為這條蛇,莽山出名了,成了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當地政府就用莽山烙鐵頭的名氣開展旅遊,自然而然來莽山旅遊的人就多了。
以前,莽山當地種的菜、土特產賣不出去,現在,人們開酒店、開農家樂,養豬、種菜全部直接供應給酒店,當地人還能到酒店打工。「他們的收入多了,現在再叫他們到山上去砍樹,他們都覺得苦了。」
「可以說,老百姓因蛇脫貧致富了,這條蛇,對推動當地經濟發展有了作用。」陳遠輝說,如今他已經近70歲了,他還在研究莽山烙鐵頭,在他看來,也是為當地的經濟發展再做一點事情,發揮「餘熱」。
文、圖/廣報全媒體記者張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