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父母,誰不盼子女成龍成鳳!假使兒女們不遂父母心願,成不了大氣候,或是做出不孝順的事情,父母們總喜歡以旁人家的兒女們為楷模,羨慕人家,責罵自己的子女是「虎養一條當道臥,豬養一窩拱牆根」把自己親生兒女們比做豬來辱罵,連自己也罵進去,實在是夠狠的。這雖然是父母生氣時罵子女們的一句常話,可在大同地區民間還流傳著有關這句話的一個故事哩。
很久以前,在一個村子裡,有夫妻二人,四十開外方得一子,起名叫喜罕。喜罕從小嬌生慣養,父母凡事都得百依百順,稍不如意,就打爹罵娘。老夫妻節衣縮食,甘願受盡世上苦難,供養兒子長大成人。這喜罕偏不學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喜歡讀書,頑皮出了名。父母雖然兩顆心都拴在他一個人身上,可還是受不完他的氣,操不盡他的心。
喜罕遊手好閒慣了,從不幫父母下田幹活。好吃懶做,把家裡值幾個錢的東西都變賣了喝酒吃肉。一天,老夫妻倆頂著炎炎赤日從地裡鋤田回來,看見喜罕正抱著他們的舊棉被典進當鋪,然後又下了酒館。老倆口誰也不敢上前阻攔,回家後便躺在炕上,懶得做飯吃,餓著肚子生氣。
正巧,鄰居人家這天給兒子過生日,那大嬸給送來兩個饃饃一碗菜。老頭子地裡幹了半天活,早已餓得忍受不住。況且平時家裡有點細糧,都給喜罕吃了小鍋飯,很少吃過白面。如今,看見熱騰騰的白饃,饞得舌頭直往肚裡咽。他見老伴把送來的東西又要往喜罕的小鍋裡放,就流著涎水對老伴說:「咱喜罕也十七大八的後生了,又經常家裡外頭吃好的。今兒他不在家,這點東西咱老倆口就解解饞吃了吧。」
老伴聽老頭子說的可憐,就遞給一個,又把碗裡的菜一撥兩半。老兩口頭一次美口地吃了半頓好飯。吃晚飯時分,喜罕喝得醉醺醺回到家裡。老夫妻倆已經睡了。老太太見兒子回來,忙穿上衣裳下地,生著灶火,在小鍋裡把從自己口裡打省下的那個饃饃烤熱,放在喜罕手裡讓他吃。喜罕三嚼兩咽吞下肚,伸手又要。老太太心中作難地向兒子說:「喜罕啊,咱家裡已沒隔夜糧啦。這個饃還是隔壁你大嬸家給兒子過生日送來的。」
喜罕聽說,追問道:「大嬸給送來多少?都哪裡去了?」
老太太不敢隱隱,如實告訴說:「送來兩個饃一碗菜,那個饃和菜我跟你爹吃了。」
喜罕聽說爹奶吃菜沒給他留,怒衝衝罵道:「你這兩老東西,就知道吃、吃,今兒我就給你們吃個好東西!」罵完,從案板上拿了一把刀子,就在磨石上「嚓、嚓」磨起刃口來。
老太太見兒子磨刀,就感到驚恐不安:「喜兒啊,你磨刀幹什麼?」
「我今要殺只老公雞和一隻老母羊。」喜兒試試鋒刃,向他媽比劃著,「給你倆吃個涼生生的好東西,痛痛快快地解解饞。」說罷,又去磨刀,磨了一陣扔在案板底下,出去串門走了。
喜罕說的話,老倆口越想越害怕,他們知道,兒子只要說得出來就幹得出來。在家裡怕得不行,老倆口就躲到鄰居那大嬸家。那嬸子是個聰明的女人,她雖知喜兒的為人處事,卻也半信半疑,安慰老倆口說:「不管怎說,先要防備,要不也試看一下,他要真殺害父母,那良心就壞了,以後就當沒那樣的兒。」那大嬸替老倆口說著寬心話,做了一場安排。
這天夜裡,喜罕從街上串門回來,借著破紙照進的月光,他看見老羊皮子底下,靠炕沿的地方露出兩顆頭,一個戴著氈帽,一個圍著布手帕。他知道那是爹媽,順手從案板下抄起刀子,撲上去照著脖頸處,兩刀連砍下去,口中罵道:「叫你兩個東西在偷吃:」月光下,他看見紅紅的血水溢出,賤得滿臉滿手,頓時心驚膽顫,急忙扔下刀子,逃出家門。
第二天大早,鄰居大嬸過來一看,見昨晚放在炕沿邊,戴著帽子、圍上手帕頂替人頭的兩顆窩瓜,都被劈成了兩瓣,裝在瓜殼裡的紅水流下半炕,心裡就全明白。了她回家對藏著的老夫妻一說,老倆口立時嚇得渾身發抖。老頭子一口氣換不上來,就此氣絕身亡,那大嬸把兒子虎生叫到跟前,讓虎生認了老太太做乾娘,從此養活在家,度著日子。
事隔幾年以後。喜罕畏罪潛逃在外地,卻也娶妻生子。他探到父親已去世,母親仍健在,就想回去看一看。
一天,他對妻子說:「咱們下這份好光景,也該有個侍奉的人了。我想回老家去看看,順便也給你僱個上鍋臺的女僕回來。」
喜罕回到老家,在鄰居大嬸家尋著他的老媽媽。他見老太太身板健壯,料理家務還能幹,心中不免大喜。他對老媽左認錯,右悔過,樂的老媽媽歡天喜地,說:「還是親生兒子骨肉,哪有母親記兒子仇的道理。」他又讓媽媽跟他去享老來福,老太太喜不自禁地跟他上了路。
路上, 喜罕對老媽媽說:「兒子在外這幾年,吃盡千般苦,好不容易才娶過妻子。」老媽媽聽了心痛的落下眼淚。
「唉,往後的日子就過不去了。」喜罕說,「我那媳婦是大戶人家出身,需要人經常侍奉。我那家裡僱不起傭人,媳婦不和我好好過光景,要是有個上鍋頭女僕就好了。」他等著媽媽答話。
老媽媽疼兒子,就說「要是有個上鍋臺的,你媳婦就和你好好過日子,那媽就給你上鍋臺。」
母子倆談妥了。喜罕心裡美滋滋的。不幾日,喜罕帶著他老媽,趕路回到鎮裡。走至鎮口,喜罕對他媽媽說:「咱們相跟著進村,讓人看見我沒法答應,你就跟在我馬後吧!」
老媽為了兒子過好光景,聽了兒子的話,她跟在馬後走,喜罕騎著馬進了鎮。
「見了我媳婦,你得叫我老爺,叫她太太,要不然,讓看出來,我的光景還是過不成。壞了事,我絕不會輕饒你!」喜罕以絕情斷義的話恐嚇。老媽媽走到這個地步,也只好成了啞巴。從此後,老媽媽在兒子家,變成了老奴。她一天到晚洗鍋做飯,看孩子、洗尿布,打雞餵豬,還得叫兒子媳婦「姥爺、太太」,忍受著挨打挨罵,苦度歲月。
一日,老媽病了,仍扎掙著去餵豬。院牆被豬拱塌了,她和泥、搬石頭重壘起來,累得渾身癱軟爬在牆頭上喘氣。看裡那圈裡的老母豬給小豬餵奶,小豬們搶著吃奶,老母豬的奶頭披咬出了血。它已經被吮得骨瘦如柴,但仍然把乾巴的奶頭讓小豬們吸吮。小豬們全吃喝飽了,就不再理氣息奄奄的老豬,一個個蹦跳著又去拱牆根。老媽媽看著那老母豬,十分傷感,不禁悽慘地念叨起來:「豬呀,豬呀,你養兒,拱牆根呀,我養兒,叫老爺呀!……」
就在此時,兒媳婦出來,聽得老媽媽念叨,甚是懷疑,便追問不體。老媽媽初時害怕不敢說,到後來聽媳婦說出「你要再不說,我就讓老爺拷問你,看你開口不開」這樣的話,她聽著也怕,便作了真主意,把她和兒子的關係,始由根末哭訴了一番。媳婦聽老婆母說得可憐悲涼,陪著痛哭了一場,媳婦知道被丈夫矇騙多年,給親婆母當了主人,自覺羞慚,愧見世人。她本是良家女子,天性聰明善良,她害怕從此落下千古罵名,至此整日坐立不安,一心想著要替婆母出這口惡氣。
這媳婦盤量過多日後,便找鎮中德高望重的教書老先生,寫了一幅狀紙,替婆母上大同府正堂喊冤。知府太爺看畢狀詞,驚堂木一拍,喝道:「此等禽獸,實實可惡,本府定判不饒」立即傳出火籤,拘拿喜罕問罪。
這一天,喜罕正從外地做買賣賺了錢回到家,進門便被公差拿住,押往大同府大堂。府太爺又把喜罕的老媽、媳婦傳到公堂聽審。喜罕被判重打二十大板,發配邊關充軍。那老太太聽得發配兒子充軍,顫巍巍地雙膝脆下,苦苦向知府太爺替兒子討饒:「青天大老爺呀,看在我這快進棺材的老太婆份上,就饒了他吧!讓他守在我跟前,也好有個養老送終的人。」
知府太爺走下公案,將老太太雙手攙起,勸道:「老媽媽,似這般忘恩負義之人,不認親生爹娘,日後怎能孝順。本府懲治他,實是為禁示後人。老媽不是還有一個乾兒子嗎?他定會養活您老人家的。」
當日善罷公務,知府太爺將老媽媽引至後堂,倒頭便拜,口中親親熱熱叫了聲:「乾媽」,老太太仔細辯認,原來正是自己的乾兒子虎生,如今讀書高中進士,當了知府。虎生又叫出夫人公子,認過婆母、奶奶,一家人歡歡喜喜,自不必提。喜罕媳婦重回娘家,知府太爺給她送了一塊「忠孝節義」的門匾。
這件公案一了結,大同百姓到處傳揚。當時曾替喜罕媳婦寫過狀詞的教書老先生,還編一副對聯,上聯是「虎養一隻當道臥」,下聯是「豬養一窩拱牆根」,貼在鎮中戲臺的露明柱上。因為這對聯很有教育意義,做父母的就常用它教訓、告誡子女,因此,這個故事也就在大同地區一直流傳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