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實踐在行動】「扶海書香」雲誦讀第29期‖如東縣文聯、如東縣賓山小學:一碗新米飯

2021-01-20 書香如東

一碗新米飯

作者:顧新紅


1.秋天剛來的時候,母親就常常在電話那頭描述著稻子的長勢。稻子灌漿了,稻子成穗了,稻穗垂頭了,稻子要割了……稻子不是秋風吹熟的,是媽媽的念叨把它們喚熟的。當秋風開始發緊,當陽光下的那片片稻田泛起金光,母親就跟我說,等收了稻子就送新米來給我們嘗新鮮。雖然,家裡還有不少陳年大米,我們還是在媽媽的叨念裡多了一份期待,在想像裡咀嚼著新米飯的色香味美。

2.一個月之後,終於吃上新米飯了!母親說,剛收的稻子先要擱一擱,以防農藥殘留。桌上的新米飯,盛在青花瓷碗裡,潔白晶瑩的米粒粘連在一起,冒著熱氣,透著糯香,閃著清幽的光,完美得有點不忍動筷子,仿佛一動就會破壞那份美。終究還是要吃的,扒一口飯粒,含在嘴裡仔細咀嚼,唇齒間恍惚流淌著泥土的清香,陽光的溫暖,還有風吹稻花的香甜,一種別樣的柔軟從嘴裡滑到心裡。捧著一碗新米飯,那晶瑩的光,那醇香的味,那溫暖的氣息,混合在一起,似電影裡蒙太奇鏡頭,忽然間一陣模糊,待漸漸清晰,鏡頭已經轉換成回憶……

3.小時候,雖然家裡條件不好,但也很少挨餓。雖然很少挨餓,可粗糧淡菜填充的胃總也難以滿足。雞鴨魚肉那是不敢想的,每次揭開鍋蓋,都幻想著能有一鍋白米飯,把熱氣、香氣塗滿臉。可是,每次看到的都是大麥粯子飯,泛黃的粯子溢得鍋邊、鍋蓋上都是,那少得可憐的米粒被藏在某個角落。母親為了讓我和哥哥多吃點米飯,總是在灑粯子前用鏟刀將米粒劃到一邊。每次開飯前,我和哥哥都會搶著去盛飯,生怕那點米粒被一個人獨吞。儘管母親為我們團了飯,可盛在碗裡依然覺得米少粯子多,粯子的土黃色掩蓋了米粒的白。那時,幼稚的我們很討厭大麥粯子,一來它口感粗糙難吃,二來是它糟蹋了一鍋白米飯。每次母親捧著幾乎滿是粯子的飯卻吃得很香,邊吃邊看著正在長身體卻猴精似的兄妹倆,目光裡滿是愛憐和無奈。母親常常微笑著對我們說:「等隊裡收了新稻,就有新米飯吃了。」

4.於是,秋成了一份念想,我們總盼望著玉米熟、紅薯老,盼望著割稻子、打新米,盼望著某天放學後揭開鍋蓋,眼前是一鍋純米飯。但是在「分田到戶」前,我們始終沒有實現這樣的願望,倒是真的吃過一回純白的新米飯。

5.記得那是秋收的日子,田裡的稻子仿佛一夜間遭了魔法,全都匍匐倒地。村民們粗獷嘹亮的勞動號子點燃了整個村子,青澀的稻草香瀰漫,氤氳每一顆滿含期待的心。中午放學回到家,母親遞給哥哥一個「三紅碗」,讓哥哥去村部旁的王二叔家盛回一碗新米飯。原來,村上開夜工用脫粒機「打稻」,派人先取了些稻穀去磨坊脫殼加工,然後在王二家開「半夜飯」犒勞開夜工的人。母親的一碗飯夜裡沒捨得吃,寄存在那裡。聽說有新米飯,頓時來了勁,哪容得哥哥一人去取?哥哥在前,我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邊,哥哥也樂得我做他的小尾巴。王二家的灶臺上果然有一碗白米飯,王二叔將飯倒進哥哥手中的碗裡,我們便飛快地「撤離」了。這是怎樣的一碗飯啊!潔白的米粒泛著青色的光,透明晶瑩,粘連的飯粒被成一個半圓扣在碗裡,溫潤如玉。陣陣飯香是看不見的手,撓得鼻子、嘴巴、胃奇癢難耐。沒有商量,我們便開始抓飯吃,髒不溜秋的手抓著飯糰往嘴裡塞。飯是冷的,吃在嘴裡卻是難以描述的軟糯、香甜。我們用年少時永遠裝不滿的胃,吞噬陽光、土地,吞噬鳥鳴、谷香,吞噬整夜的機器聲和歡笑,吞噬母親敖紅的雙眼和額角的汗滴……這是天底下最好味道!它是時間和勞作的傑作,是珍惜和捨得的調和,是愛和信念的加持。記憶裡定格下一幅永恆的油畫——深秋的陽光在一望無垠稻根樁上跳躍,彎曲的鄉間小路上,一個青楞頭,一個羊角辮,捧著一個白瓷藍邊碗,用手抓著飯粒,把嘴塞得滿滿的,把滿足的幸福漾滿黝黑的臉蛋……

6.到家時,飯碗裡已經沒有一個米粒了。含著最後一口沒捨得噎下的飯,哥哥支支吾吾地說:「飯,飯挨我和妹吃光了……」「媽,新米飯真好吃!」我抹抹嘴巴搶著說。母親用她那粗糙的手拍拍我的後腦勺:「這麼好吃,就沒給媽媽留一口?」媽媽沒有責怪我們,看著我們兄妹滿足快樂的神情,臉上漾起一抹笑容,那笑容有些婉轉,有些苦澀。望著母親疲倦、溫厚的笑臉,一時間,我真的有些後悔了:母親勞累了一夜,都沒捨得吃一口夜宵,我們怎麼沒有抵擋住那碗純新米飯的誘惑,怎麼沒有給母親留下一口……直到今天,童年的那碗新米飯在我的記憶裡依舊晶瑩剔透、光鮮如初。

7. 時隔多年,母親已七十多歲了,她還在田間勞作。斑白的頭髮,彎曲的身影,粗糙的大手,是鐫刻心間的一道風景。為了孩子能吃上自家種的新米、菜油、新鮮蔬菜、瓜果,母親不接受我們的建議,始終不願把田過給人家種。於是,我們總能吃到母親陸續送來的新鮮「田貨」。這一袋新米,我們會吃很久,也會回味很久。我告訴自己,在享受優裕生活的時候,不要忘記母親曾經和現在一直在給予的愛,還要感恩這個再也不缺衣少食的新時代。

相關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