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窗花落/文
按照我們這裡的鄉俗，明天就要安葬媽媽。今天是祭奠媽媽的日子，所有的親友集會在老家送別媽媽。雖然今天的天氣特別晴朗，但我的心裡特別陰沉，我的心空一直在下著暴雨，這哪是暴雨，分明是淚的海洋。
2020年4月11日9點50分左右，我至親至愛至敬的媽媽永遠地離開了我。這一刻，讓我瞬間跌入萬丈深淵，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無助和恐懼包圍著，抬頭只有一線雲天，找不到任何出口！
從此，我魂不守舍，每天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恍恍惚惚不知去向，十萬個不相信媽媽就這樣極速快步地離開我們，離開我！這些天，天天寢食不安，手足無措，拖著沉重的軀殼身不由己，到處亂跑亂轉。我的心真的無處安放，我要回老家再陪兩天媽媽。16天前媽媽回到了那兒，帶著遊絲一般微弱的氣息回到了那裡。那裡，是她生活了七十多年地方。在那裡，她勞動過，悲傷過，也快樂過，但我竟然想不到她是以這種方式回去的。
我來到大門口不遠處，那是一段緩坡，我顧不得這些，便迫不及待地大步流星往回趕。心想：我很快就可以看到我親愛的媽媽了，看到她慈祥的目光，聽到她熟悉而充滿關切的話語了。
當我滿懷希望踏進大門的那一瞬間，映入眼帘的卻是那個討厭的小帳篷，媽媽靜靜地躺在那具冰冷的棺木裡。委屈、痛心、無助、失望……我百感交集，整個軀殼裡像裝滿了淚水，再也憋不住了，奪眶而出，噴湧而來。我對著靈柩裡的媽媽放聲哭喊「媽媽，您醒來，您不能再睡了，您已經睡了七天了！「「往常我叫您起床、洗臉、吃飯、下地走走，您都會聽我的。今天您怎麼了，媽媽？」「您不能不理我，我還有好多話要和您說，還有好多事要為您做，媽媽，媽媽……」可任憑我如何撕心裂肺地哭叫，都聽不到媽媽的任何回應。在姐姐和哥嫂的強力阻攔下，我只好勉強堵住決堤的淚水和痛心的情緒。靈棚裡除了大家的抽泣聲，只聽見冷凍器「嗡嗡」的電流聲響。這時候，我能做的只是為媽媽敬上三炷香，再獻上一沓厚厚紙錢……
離開媽媽的靈柩回到縣城的第二天，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媽媽的音容笑貌像放電影一樣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我心煩意亂繼續加劇，感覺房頂緊緊壓在我的頭上，快要窒息了。我又隨便穿好衣服，再次走出家門渾渾噩噩一直向前行進。看著一路上的人流我懷著無比迫切的心情，努力去尋找著媽媽的影子。想著能夠猛然間看到媽媽從我的前後左右的某一個方向走過來。她像以往一樣停住腳步說：「哎呀，我熬得走不動了，扶我坐下哇，咱們歇會兒吧！」我多麼期盼再能有這樣一個機會，讓我再次扶媽媽坐下，然後用手去捋順媽媽被風吹得凌亂的髮絲，再挨著媽媽並排坐下談天說地、談古論今、家長裡短、人情世故……然而，這一切絕對不會成為任何一種可能。
母親生於1932年，那是國民黨統治時期，內憂外患，血雨腥風，戰火紛飛，民不聊生。她五歲的時候，我的姥爺就去世了。那時候，雖然對她來說，印象不深刻，但卻改變了她的生活，讓她的家庭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十五歲時，就和父親結了婚，共同擔當起生活的重任。而後不幾年，她的親弟弟也去世了，失去親人的痛苦，讓她雪上加霜。那個時候，孩子也小，她用她柔弱的肩膀一步一步扛過去了。以後，也讓她的心志變得更堅強，克服了生活中遇到的各種風風雨雨，坎坎坷坷。
唯成分論時期，由於出身富農，受到了排擠刁難、惡語中傷，各種不公正的待遇紛至沓來。她默默地忍受著，心裡在默默地哭泣著，但並沒有她改變正直、誠實的性格，更沒有讓低眉順眼，反而更加鞭策她辛勤勞動、艱苦奮鬥。苦難和不幸，成了她人生向前的動力。
媽媽沒有讀書，卻竭盡全力對我們姊妹四人供書念字，希望我們個個出人頭地。媽媽雖然沒有學過任何技藝，但卻練得一手精湛刺繡，肚兜、鞋墊、老虎鞋……針線齊齊整整，圖案惟妙惟肖，簡直就是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媽媽的廚藝更是了得，擀豆面，做豆腐，燉羊肉，大燴菜……每一種吃食在她的手中變戲法似的成了一頓頓美味佳餚。我什麼時候再能穿上她老人家做的鞋墊，我什麼時候再能吃上他老人家做的飯菜？媽媽，我想您啊！
媽媽一輩子善良和藹，富有同情心。上世紀的農村，經常有乞丐挨門逐戶討要東西。媽媽從來都沒有拒絕過一次。即使她端著一碗飯菜正在吃著，她也要分給人家半碗。類似的愛心行動，一直影響著我，讓我也養成了待人厚道的習慣，不會貪佔別人的半點兒便宜。媽媽的言傳身教，就是我們無盡的精神財富。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媽媽走得這樣突然，在生命的最後，竟然沒有和我說一句話。這是我今生的遺憾，也是我心中的惦愧。我知道，媽媽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我沒有買下房子」。有一天，她站在哥哥家的陽臺邊向外張望，指著對面的樓房，嘴裡念叨著：「那不是我女兒的房子嗎？她剛剛買下的！」媽媽呀媽媽，我還正準備一半年買房呢，到那時候，您也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在我的臥室裡，或者站在陽臺上欣賞著窗外的美景，圓了您的這份心願。但這也成了您永遠的夢想，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結。
這幾年來，媽媽就像我的一個孩子，每時每刻都在惦記著，念想著，尤其做出可口的飯菜，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媽媽，總想讓她第一口品嘗到。而從此以後，這個願望又會徹底變成泡影！
媽媽這樣突然地離去，沒有來得及讓我們兒女在床前伺奉，哪怕是一粥一菜！但媽媽和爸爸一樣，都是安詳地離開這個世界，這是真正的壽終正寢！是爸媽用一輩子修來的福壽，這也是讓我們悲痛中唯一感到的欣慰所在！媽媽，安息！
媽媽，慢走，女兒想您，我們想您！
媽媽，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