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蒙古額濟納旗,黑河從一片胡楊林前流過(2016年10月13日攝)。新華社記者 連振 攝
新華社呼和浩特1月12日電(記者於嘉、任會斌)它曾經浩淼無垠,是祁連山冰川送給戈壁生靈的一份厚禮。詩人王維路過此地,曾留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千古名句。
它命運多舛!曾經乾涸多年,只有中國地圖上的那片淡藍色,還提醒著人們這裡曾有一個湖泊,叫居延海。
2003年以來,隨著黑河分水工程的實施,乾涸已久的東居延海湖盆重現碧波蕩漾的美景,煥發出勃勃生機,堪稱我國治沙和生態保護史上的奇蹟。
命運多舛
隆冬時節,記者來到居延海畔,陽光下,東居延海裡一叢叢的蘆葦,隨微風搖曳起伏,結冰的湖面倒映著藍天,宛如一面巨大的鏡子,鑲嵌在茫茫戈壁上。
「往年,東居延海的水面維持在40平方公裡左右,2016年黑河上遊雨水多,來水量大,最大時湖面約42.5平方公裡,最大庫容為8340萬立方米。目前,湖裡最深處約2.5米,平均深度約1米。」額濟納旗水務局局長齊金花介紹說。
位於內蒙古額濟納旗西北部戈壁上的居延海,是我國第二大內陸河黑河的尾閭湖,也曾經是我國西北地區最大的湖泊之一。在這片乾旱荒涼的土地上,它浩淼的湖水,撐起生命的希望。
然而,又有誰能想到,這個曾經歷過地球上億萬年滄桑巨變的湖泊,竟然在短短幾十年內,會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就發生在我們身邊。」齊金花感慨地說。
黑河古稱「弱水」,弱水三千,何其浩淼!這條發源於祁連山深處冰川的大河,流經青海、甘肅、內蒙古三地,最後匯入巴丹吉林沙漠西北緣的戈壁,居延海由此而生。
據史料記載,匈奴人曾把居延海稱為「天池」,並作為聖地加以祭祀供奉。漢代,這裡稱為「居延澤」,晉代又稱為「西海」,至唐代才通稱為「居延海」。
命運多舛,是居延海的真實寫照。據地質學家考證,歷史上的居延海,最大時面積曾達2600多平方公裡。至秦漢時期,尚有720多平方公裡,它滋養著額濟納綠洲,曾孕育出聞名中外的古居延文明。「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天野火燒」……王維等詩人經停此處,留下了許多壯美詩篇。
然而,在自然變化以及沿線取水量增加導致黑河上遊來水減少等因素的共同影響下,居延海的水面逐漸縮小,逐步分化為相距大約30公裡的東、西兩片,即人們所稱的東居延海和西居延海。如今,人們看到的水面只是東居延海。
齊金花介紹說,上世紀初,德國、瑞士和中國專家組成的考察隊到額濟納一帶考察,報告稱當時的東居延海依然一望無際,魚和鳥種類繁多,可見當時存留的湖水面積仍然很大。
1944年,農業專家董正鈞考察東居延海,曾留下記述:「水色碧綠鮮明,水中富魚族,大者及斤。鳥類亦多,千百成群,飛鳴戲水,堪稱奇觀。湖濱密生蘆葦,粗如筆桿,高者及丈,能沒駝上之人……」
然而,到了1958年,東、西居延海的水面已經分別減少為約35平方公裡和267平方公裡。隨後,由於黑河流域的工農業和城鎮用水量快速增長,據水利部門的統計數據,黑河下遊的水量,由上世紀50年代初的11.6億立方米減少到7.3億立方米,其中進入額濟納綠洲的僅剩3億立方米。
來水銳減,使兩個湖泊的面積加速縮減,其中西居延海水面的萎縮速度尤其快,最終於1961年乾涸,東居延海則於1992年乾涸。天長日久,兩個巨大的湖盆,成為我國西北地區的風沙源之一。行人至此,無不嘆息。
蒙古族小夥青格勒,家就住在居延海畔的蘇泊淖爾蘇木,祖祖輩輩生活於此,見證了這個湖泊的命運變遷。「以前幹時,湖底很平坦,到處是白花花的鹽鹼,有時候還能看見魚和動物的骨頭。地上都是縫,看著都覺得渴。」他領著記者,沿著湖邊的木棧道邊走邊說。
在內蒙古額濟納旗,黑河從一片胡楊林前流過(2016年10月13日攝)。新華社記者 連振 攝
碧波再現
上世紀90年代後期,中國北方沙塵暴頻發,額濟納綠洲的生態狀況受到關注。為了搶救和恢復額濟納綠洲的生態環境,保護北疆重要的生態屏障,2000年,國務院作出黑河跨省分水的決定,水利部隨即成立黃河水利委員會黑河流域管理局,並建立了黑河水量統一調度制度。
「實施分水之前,黑河沿線引水口一個挨著一個,灌溉農田,發展工業,城鎮飲水,你搶我爭,水還沒到居延海,就抽沒了。」齊金花說,實行水量統一調度後,甘肅、內蒙古境內的60多個引水口被關閉,為下遊留出「生命之水」。
分水制度的成效立竿見影。隨著地下水位的恢復,2003年,已消失11年的東居延海湖盆首次過水,並且蓄積起穩定的水面。從2004年8月至今,湖面再未乾涸。
據額濟納旗水務局提供的資料,2015—2016年度,黑河調度290天,進入額濟納旗境內的水量達到9.83億立方米,比歷年平均水量多出4.28億立方米,這是自黑河分水以來,來水天數、下洩水量、灌溉草牧場最多的一年,生態效益進一步顯現。
「2016年,不光是東居延海的水面擴大了,我們還利用來水,灌溉了林地、草地109.6萬畝,比2015年多灌溉29.3萬畝。」額濟納旗林業局副局長雒金玉說。
令人欣喜的是,消失已55年的西居延海,2016年湖盆也大面積過水,只是由於乾涸太久,水很快就滲幹了,未能形成穩定的水面。
雖然居延海的湖面未能恢復到歷史上的水平,但是黑河來水量增加,使當地的生態狀況明顯改善。
額濟納旗胡楊林,是世界上僅存的三大胡楊林之一,也是當地的標誌性景觀。每年秋季,金黃的樹葉,吸引眾多遊人前來觀賞。前些年,由於生態惡化,胡楊林面積快速萎縮。
58歲的蒙古族牧民達布希拉圖,童年時曾跟父母住在居延海南側20多公裡處的胡楊林裡。「小時候,黑河水很大,到了春天和夏天,波浪滾滾,居延海水多得一眼看不到頭,胡楊樹長得也非常茂盛。後來,水沒了,很多樹枯死了。」
老人回憶說,到了1981年,他們家連找水吃都難,只好搬到了近50公裡外的鎮子上住。「去年水大,胡楊林裡有些小河溝竟然也有水了。」達布希拉圖告訴記者,去年秋天,他專門回去看了看老房子,還跟水務局的人一起,清理了樹林裡沙石掩埋的河道,好讓更多的胡楊樹喝個夠。
雒金玉說,資料顯示,歷史上額濟納胡楊林面積達上百萬畝,到了上世紀50年代初,已萎縮到70萬畝左右,在實施分水工程前,已經進一步縮減到約39萬畝。在黑河水的滋潤下,經過十幾年的休養生息,目前已經恢復到44.41萬畝。
這是內蒙古額濟納旗黑河岸邊一棵乾枯的胡楊樹(2016年10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連振 攝
煥然新生
乾涸時的居延海,缺少生靈的光顧,如同「死海」一般寂靜。如今,大湖重生,成了鳥獸魚蟲的樂園。灰燕、天鵝、野鴨……一過冬天,這些遷徙來此的精靈們,或入水嬉戲捕食,或凌空飛翔,或在蘆葦叢、湖心石上休憩,它們歡快地叫著,安樂,自在。
居延海溼地保護管理中心觀測的結果顯示,2016年居延海溼地的鳥類,已經由2010年的14種增至65種,數量也由數千隻增至3萬餘只。
「夏天,划船進到湖心,恍如置身江南水鄉,蘆葦裡、水面上都是鳥群。有一種像海鷗的鳥,不怕人,圍著船飛來飛去,好像在跟人嬉戲。到了冬天,湖面上萬籟俱寂,在土褐色的戈壁、蒿草映襯下,盡顯漠北的蒼涼之美。」家住阿拉善左旗的納仁,是一名攝影愛好者,近幾年是居延海的常客。
一叢叢的水草中,還生長著許多魚類。「夏天,湖裡的水草很多,行船時,螺旋槳經常被纏住。」在湖邊經營旅遊點的牧民嚴普樂說,絕跡多年的魚也重新回來了,最大的是胖頭魚和草魚,能長到三四斤重。
出人意料的是,居延海竟然還出產螃蟹。原來,為豐富居延海的水產種類,2007年當地嘗試投放了蟹苗,如今,這些「橫行霸王」已經在湖裡安了家。「到了秋天,夜裡戴上礦燈,在湖邊的水草裡就能逮到螃蟹,有人曾經一晚上逮到十幾隻。」嚴普樂笑著說。
記者了解到,為了保護居延海的生態鏈,近年來,額濟納旗政府出臺政策,對居延海的水產捕撈規模實行嚴格管理,前幾年還取締了附近的魚粉加工廠。
生態好了,前來旅遊的人也越來越多。僅2016年「十一」黃金周期間,全旗就接待遊客51萬多人次,實現旅遊收入近7億元。額濟納旗旅遊局副局長劉潔說:「要是在分水前,我們想都不敢想。」
家住居延海畔的牧民阿拉騰其其格,開了一家蒙餐館,燉湖魚是她的招牌菜。「現在湖裡的魚種類挺多,我知道名的就有6種,一年能撈1萬多斤。」阿拉騰其其格笑著說。
水,讓居延海重生,讓額濟納綠洲的命運隨之改變,煥發出勃勃生機。
在內蒙古額濟納旗,遊客們在黑河岸邊觀賞日出景色(2016年10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連振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