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大為
我陪老榮採訪,到了茅井村一個叫「抱樸子」的農莊,天快黑了,我們仔細辨認這農莊的樣子,一邊猜,可能這農莊等下會走出一個老闆壯漢,過來很客氣給我們遞黑殼子黃鶴樓。
那玻璃門開了,先從裡面跑出一群狗,大狗帶著小狗,跑到客人身邊親熱的蹭。又從臺階飄下一位苗條的長裙子仙女,滿臉笑得嶄新,像她門口不遠嶄新的旅遊公路和路旁邊新拓寬的荷花田,飄來帶著水珠兒滾動清新的荷葉香。
這仙女飄下臺階後,說著「歡迎歡迎」,每個人都握一遍手,每握一次手後,腰彎出60度鞠躬,以示誠意。
出來的那一群狗,小狗開始欺負大狗,追得大狗團團轉,大狗跑到客人腳邊,搖著尾巴,尋求庇護。
這位仙女是韓國的一位教授,叫鄒佳素,武漢人,她爸爸在她3歲的時候,被下放外地,她放在表叔家寄養,表叔家有7個孩子,把她也用紅薯飯艱難地養著。後來,她到外地求學,回來建成了「抱樸子」,這「抱樸子」是東晉醫學家葛洪的字號,聽這名,醫生做到極致,一定是哲學家。
葛洪就在離這農莊一裡處煉丹,那山叫葛仙山,山下常年泉水叮咚,水清得能看見水底小石頭稜角。那水面上的霧,讓人想起西瓜皮上的冷霜。那兒還住有一戶人家,有一個見人就喜歡笑的男孩,總在那流水邊洗菜。他的眼神,溫和得像水兩邊柔軟的青草。
「抱樸子」就在那山水畫的中間,夜間風動的時候,樹葉沙沙響,山邊茅草在點頭,夜間還有蟲的叫聲,這是初夏的耳語。
那天正值周末,桌子鋪開了,上邊的菜,也多了些,有一碗小魚,不知是誰從附近的白雲潭抓上來的,油炸得金黃,一看就酥脆麻辣香。那天的燈光也不是特別亮,一桌子人把客套都收了起來,聊開了,清冽的酒倒滿,鄒教授一仰,就剩下空杯子。
不管喝得的,喝不得的,大家都把酒倒滿了,也一仰脖子,全乾了。酒就是這么喝的,其實到哪兒菜大致差不多,都是主人精心備下的佳餚。看見了爽快的人,按在空酒杯子上的手放開,動作便麻利起來。
心情有多輕鬆,那一排酒杯就有多長;心事有多淺,酒杯子就能多深。只有憂傷的人,才會喝多。
「抱樸子」的主人和她的客人們,把酒喝成了溪邊水,卻沒有一個人醉。酒,永遠不會醉倒喝對了的人。
我們第二天出發了,那大狗小狗又跑出來,在院子前追來追去。鄒教授,每個人握手,然後又把腰彎到60度,臉上笑出荷葉香。
出來不遠,就是白雲潭,裡面有一大群一大群白色的水鳥,噗啦啦在如鏡的水面飛。平整的旅遊公路兩旁,睡醒的花草上,亮晶晶的露珠折射著初起的朝霞,葉子調起七色光。麻雀飛了起來,落在那蘆葦杆上,一蕩一蕩。這是大自然的靈動,生活的鮮色,賜予了這裡努力過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