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給卡斯買了一套西西弗（是的，就是那個網紅書店西西弗）文化與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合作的《中國神話故事》，將從盤古開天闢地到大禹周遊列國的一系列中國古代創世神話重新整理、編纂並配圖後出版。值得一提的是，隨書還附贈了一套古代神獸卡片，註解簡明繪圖精美。慚愧地說一句，不少神獸連我都是第一次聽說。
於是為了了解更多的古代神獸，我自己也入了一本《山海經》，這本志怪古籍不僅有名、更加有趣。在看門道的內行學者們看來，它是巫書、方士之書、上古曆法、地理著作等等不一而足，而對於看熱鬧的外行的我來說，這更是一本想像力瑰麗絢爛的神獸圖鑑。下面我們就來看看，在古人想像出的山海大荒裡，究竟生活著哪些奇妙的神獸吧。
因為《封神演義》和83年電視劇化後眼橫秋水眉如遠山的傅藝偉，不少人看到九尾狐的第一反應想必都是美豔絕倫又禍國殃民的妲己。經蒲松齡發揚光大之後，九尾狐更是等同於比妲己善良、但美貌度絲毫不減的列位狐仙們。
但是追溯到九尾狐最早出現的《山海經•南山經》，跟山野中甘願為窮書生紅袖添香的美貌少女基本沒啥關係：「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就是一種哭起來像嬰兒、還會吃人的神獸。
比較驚悚的是那句「食者不蠱」，吃了九尾狐就不會中妖邪之氣，看來我國人民信奉的「吃啥補啥」源遠流長。仔細想來，如果九尾狐是真實存在的，再有「食者不蠱」的功效加持，被勤勞勇敢且沒啥蛋白質來源的古代勞動人民吃絕種也是很有可能的。
窮奇在《山海經》裡的形象有兩個版本，一是《西山經》裡的「邽山。其上有獸焉，其狀如牛，蝟毛，名曰窮奇，音如獆狗，是食人」，二是《海內北經》裡的「窮奇狀如虎，有翼，食人從頭始，所食被發，在犬北。一日從足」。仔細比較一下，兩個形象相距甚遠，一個是渾身尖刺的牛，一個是長著翅膀的老虎。
但不管哪個形象，明顯不甚可愛的窮奇都是《左傳》、《史記》中均有記載的被舜帝流放到四方的「四兇」之一（其他三位是混沌、檮杌和饕餮）。喜歡吃人，老虎版本的窮奇更是惡趣味地連部位都要挑挑揀揀、要從頭開始吃。
這還不算最過分的，按照《神異經》的說法，窮奇「知人言語，聞人鬥輒食直者，聞人忠信輒食其鼻，聞人惡逆不善輒殺獸往饋之」。真是餓得不行吃人果腹也就算了，還加入自己的道德評價懲善揚惡，喜歡吃好人的鼻子，並贈送野獸給壞人以資獎勵。又兇又惡，無怪乎是四兇之一啊。
在我國傳統神話體系中，龍一直是祥瑞和帝王的象徵。但《山海經》中的應龍卻有一個悲傷的故事。《大荒東經》中記載：「大荒東北隅中，有山名曰兇犁土丘。應龍處南極，殺蚩尤與夸父，不得復上，故下數旱，旱而為應龍之狀，乃得大雨」，
本來不明白蚩尤和應龍有什麼深仇大恨，又覺得應龍殺了蚩尤和夸父兩位有頭有臉的大佬，也該受點懲罰。看了《大荒北經》才知道，蚩尤與黃帝冀州野一戰中，黃帝徵召應龍，令其殺死蚩尤和夸父，「應龍已殺蚩尤，又殺夸父，乃去南方處之，故南方多雨」。
接下來我們都知道的神展開便是：黃帝高高興興當了大BOSS統領全局，而可憐的應龍卻因為聽命殺了蚩尤和夸父而「不得復上」，再也不能回到自己天上的家。但應龍不僅毫無怨言，居然還發揮特長加入公務員體系、成了司風雨之神，每遇旱災有求必應，《太平廣記》裡還有應龍協助大禹治水的記載：「禹治水時，應龍以尾畫地，導決水之所出，鑿龍門疏河」。
替領導背鍋後有家不能回、還任勞任怨繼續為政權穩定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應龍堪稱神獸中的最佳員工！
本來以為應龍已經很悲情了，直到我看到夔的故事。《山海經•大荒東經》中這樣記載夔的形象：「東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裡。其上有獸，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出入水則必有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
而按照《說文解字》的說法，「夔，神魅也，如龍一足」。如牛也好如龍也好，不管哪種形象，想像中的夔都異常帥氣，出入水還有奪目光芒的風雨特效加持。
但是這麼帥氣的神獸，居然都沒資格像應龍一樣成為黃帝的正式員工：「黃帝得之，以其皮為鼓，橛以雷獸之骨，聲聞五百裡，以威天下」，就這麼被黃帝剝皮做成了鼓！這就是嗓門大「其聲如雷」的下場嗎？黃帝您讓夔做個陣前傳令兵也好啊！
更慘的是，我在搜索夔的相關資料時看到一種說法，「夔與天地同生，世上只有三隻，以上是第一隻，第二隻乃秦始皇所殺。」所幸並未找到古籍原文佐證這種說法，倒是《山海經•中次九經》中記載「又東北三百裡，曰岷山，江水出焉，東北流注於海，其中多良龜，多鼉。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白珀，其木多梅棠，其獸多犀象，多夔牛，其鳥多翰鷩」。
那麼，我還是願意相信，被黃帝抓住做成鼓的只是一隻善良而倒黴的夔，其它夔們依然快樂地生活在岷山流往海裡的江水中，繼續用光芒閃耀的大風大雨為自己開道。
除了應龍和夔這樣來去都聲勢浩大的神獸，《山海經》中也有不少原型基於現實動物、讓人頗覺親切的神獸，比如原型應該是鷹嘴龜的玄龜。按照《山海經•南山經》的記載，「怪水出焉，而東流注於憲翼之水。其中多玄龜，其狀如龜而鳥首虺尾，其名曰旋龜，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聾，可以為底」。
△ 現實中的鷹嘴龜，學名平胸龜（鷹嘴龜：感覺有被這個學名冒犯到！）
不過古人的想像力也的確登峰造極，我就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為什麼將長成這樣的玄龜佩戴在身上就能治療耳聾和足底老繭。如果鷹嘴龜真的有這種功效，豈不是那麼多耳聾患者和一到夏天就苦於足部角質的美少女們的福音。
在晉人王嘉的《拾遺記》裡，玄龜還是大禹治水的好幫手（應龍的同事！）：「禹盡力溝渠,導川夷嶽,黃龍曳尾於前，玄龜負青泥於後。玄龜，河精之使者也。龜頷下有印，文皆古篆，字作九州山川之字。禹所穿鑿之處，皆以青泥封記其所，使玄龜印其上」。
所以，面對這樣一位頷下寫著大篆「九州山川」、跟在大禹後為青泥封印的神獸，真的會有人敢用它去大材小用地治療耳聾和足底角質嗎？
我國古代神話向來秉承「人定勝天」的理念，有兇獸吃人，自然也有兇獸被人幹掉。而窫窳便是被人幹掉的代表性倒黴兇獸。《山海經》對它著墨頗多，《海內南經》中說：「窫窳龍首，居弱水中，在狌狌知人名之西，其狀如龍首，食人」；《北山經·北次一經》中又說：「又北二百裡，曰少鹹之山，無草木，多青碧。有獸焉，其狀如牛，而赤身、人面、馬足，名曰窫窳，其音如嬰兒，是食人」。
雖然這兩段明顯自相矛盾，一會說窫窳住在水裡長得像龍，一會說窫窳住在山中長得像牛，但有一點是共同的：都吃人。於是在《淮南子·本經訓》中，受堯所託，大英雄后羿在射日的同時，捎帶手把包括窫窳在內的六大兇獸也給除了：
「堯乃使羿誅鑿齒於疇華之野，殺九嬰於兇水之上，繳大風於青丘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俢蛇於洞庭，擒封狶於桑林」。
△ 卡斯這套《中國神話故事》配圖的帥氣后羿
看到這裡，想必大家都會像我一樣覺得這只是一位為了體現后羿的牛逼而存在的炮灰兇獸吧。直到看到《海內西經》「窫窳者，蛇身人面，貳負臣所殺也」這一段時我才發現，原來窫窳曾經也有輝煌過去，它原是人面蛇身的上古神祗，卻被同為人面蛇身的貳負殺掉。
同是晉人的郭璞在《山海經圖贊》中寫得比較詳細：「窫窳無罪，見害貳負。帝命群巫，操藥夾守。遂淪溺淵，變為龍首」。無辜的天神窫窳被貳負殺掉之後，黃帝將其復活，沒想到它復活後卻黑化成龍首怪物並開始吃人，這才成為兇獸，最後又被建功立業的后羿斬殺。
△ 經典黑化形象鳳凰女
看了著名兇獸這一段不得已的悲慘過往，不得不感嘆影視劇裡的黑化英雄原來古已有之，屠龍者果然也有可能變為惡龍啊。
寫了這麼多或兇猛或悲情或純樸的神獸，最後來個本次圖鑑裡沒有官方圖卡、但是我本人很喜歡的瑞獸騶吾吧。《山海經•海內北經》中記載：「林氏國 ，有珍獸，大若虎，五採畢具，尾長於身，名曰騶吾，乘之日行千裡」。
花裡胡哨大老虎，尾巴比身子長，速度還很快。更重要的是傳說中性情溫和仁厚，「義獸也，白毛黑紋，不食生物，有至信之德則應之」，只要不是非自然死亡的生物都不吃，比絕大部分的傲嬌貓主子好伺候多了。
其實除了古代的皇帝老兒愛把它當成祥瑞之外，騶吾一直不算有存在感。但是因為此前熱映的《神奇動物在哪裡2：格林德沃之罪》，這隻五彩斑斕的大老虎瞬間紅遍全國，看到小雀斑亮出的繡球就忍不住撲上去自動開始表演，著實憨態可掬得緊。片方還精準地抓住了「尾長於身」的特點，也算是很有誠意了。
所以，當看到這麼一隻喜氣洋洋、性情溫順、攻擊性為0的大型貓科動物衝過來求擼時，你還能抵擋住上手的誘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