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二年(1065年),宋英宗趙曙即位的第二年,就急忙詔議崇奉生父濮王典禮,要為死去的父親追封。宋英宗此舉,震驚了滿朝文武,絕大多數官員提出反對意見。但是,宋英宗的決心很大,還是成立了追尊濮王典禮小組,由宰相韓琦領銜,史稱「濮議」。
最終,小組成員經過一番爭論,討論出了兩個方案:一,宋仁宗被稱為「皇考」,濮王為皇伯,這得到了多數朝臣的支持。二,韓琦、歐陽修等則主張稱濮王為「皇考」。
皇考,在古代並不特指皇帝對先皇的尊稱,也可指對死去的父親尊稱。按照禮法,既然宋英宗已經過繼給了宋仁宗,就不能再認濮王為父。否則,仁宗遺孀曹太后的身份就很尷尬,就變成了濮皇趙允讓弟妹、英宗嬸娘,不再是英宗母后。
曹太后是知曉其中利害關係,自然是堅決反對,而宋英宗卻想了個辦法,以退為進,帶著高皇后一起向曹太后認錯,事後三人並一起用膳。而曹太后也見宋英宗態度良好,就放下了防備心,被英宗敬了一杯酒後,竟然迷迷糊糊的。此時,宋英宗趁勢拿了一份詔令,說請母后幫忙批准,籤一下字。曹太后迷糊之際,就沒管那麼多,隨手就給籤字了。
但是,讓曹太后沒有想到的是,她籤的那份詔令,就是追封濮王為「皇考」的詔令。因此,酒醒之後的曹太后怒不可遏,就把這事捅到朝堂上了,一下子滿朝官員和京城百姓都知道宋英宗欺騙太后,都表達了憤怒,各種反對追封的奏摺像雪片一般飛來。
但是,宋英宗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把所有提反對意見的官員,全部貶出京城,如司馬光、呂誨、範鎮等。
宋英宗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一定要追封生父濮王為「皇考」呢?這就得說到宋英宗即位的名分問題了。
在皇位繼承問題上,不但宋英宗當過替補,就連他父親趙允讓也當過替補。曾經,宋真宗生過幾個兒子,但都夭折了,年僅40歲的宋真宗,膝下無子,惶恐不安。在大臣們的強烈要求下,宋真宗就把趙允讓接入宮中撫養,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宋真宗晚年給力,兒子宋仁宗趙禎順利出生,既然自己有兒子,再把趙允讓留在宮中,就不合時宜。於是,宋真宗就派人一番吹吹打打,把趙允讓禮送出宮了。因為當過宋仁宗的替補,趙允讓一直被叔叔宋真宗打壓,只當了個小小的州刺史。一直到宋仁宗即位,仁慈的宋仁宗覺得一直這樣打壓昔日的替補不太好,就大發慈悲,讓趙允讓恢復了政治自由。
趙允讓好不容過上平靜的生活,但這種平靜並沒有維持多久,兒子趙宗實(即英宗趙曙)也走上了跟自己一樣的道理。即位之後的宋仁宗,一直無子,年近30歲才生了第一個女兒。因此,大臣們就紛紛遊說宋仁宗,希望他效仿先帝宋真宗,也從宗室中選一個男孩接入宮中撫養。於是,四歲的趙宗實就被宋仁宗選中,順利地進入皇宮。
但是,好景不長,因宋仁宗後宮喜誕龍子,趙宗實也像父親趙允讓當初一樣,被宋仁宗送出了宮門。
也就是說,幼年時的宋英宗,也有過被禮送出宮的經歷,這種經歷對當事人來說,是蠻受煎熬的。本來,四歲懵懵懂懂不知權為何物,老天卻給他機會接近權力的頂峰,當他長大到七八歲,已經發現了權力的好處,老天又毫不留情剝奪了他一切,這無疑會對宋英宗幼小的心靈造成傷害。而且,宋英宗在宮內的時候,那時的他,從心底裡是把宋仁宗當成自己的父親的,這點也可以從《清平樂》中看出來,他急於在宋仁宗面前表現自己,卻弄巧成拙,回答的不如福康公主好,看到宋仁宗失望的表情,他眼裡就露出了惶恐不安,擔心自己會被宋仁宗拋棄。
但是,當宋仁宗拋棄他的那一天來臨,在他心裡,與宋仁宗之間不再有父子之情了。後來,宋仁宗兒子夭折,晚年的宋仁宗就命人把宋英宗接回宮中,當時的宋英宗是打死不肯回宮,如果不是下人的提醒,說「主上(仁宗)為了江山大業,立您為太子,如今您一直辭讓不接受冊封,假如陛下接受您的辭讓,讓您以王爵回到封地,以後您就可以躲避災禍嗎?」意思就是說,如今的形勢是箭在弦上,您要是能順利繼承皇位,就萬事大吉;若是他人成了皇帝,您想安安分分地當一個藩王,是不可能的。
最終,思慮再三的宋英宗,才同意進宮,他並不是眷戀權勢,而是為了保命。
自從被宋仁宗拋棄過一次之後,宋英宗對宋仁宗是沒有父子之情的,甚至是帶有某種怨恨,因此,他一即位,就立即把宋仁宗的幾個小公主趕出了皇宮。
同時,英宗作為仁宗的養子,這種身份很尷尬,既然可以選擇您當養子,也可以選擇別的宗室子弟。而且,就算是您順利繼承大統,並不等於萬事大吉,因為上面還有仁宗遺孀曹太后,隨時可以拿禮法來制約宋英宗,甚至廢掉他。
曹太后少年入宮,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早就練得一身鐵皮銅骨。雖然一直未給宋仁宗生育一兒半女,卻依靠禮法和人格魅力、權謀手段,穩坐後宮第一把手。一直處於權力旋渦之中的曹太后,自然明白權力的重要性,一旦自己不能掌控權力,危險就會來臨。
因此,即便是宋英宗即位了,曹太后也是拖著不把玉璽交出,以此來制約宋英宗,這無疑也引起宋英宗的不滿。與此同時,宋英宗也從一些人的閒言碎語之中,得出一個結論:曹太后當初擁立自己為帝,並非出於真心,不過是利用自己掌控天下,而自己就是一個傀儡。
當宋英宗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就經常寫詩文指桑罵槐,嘲諷曹太后,這就使得母子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僵。
曹太后不是省油的燈,就把這些辱罵自己的詩文,交給韓琦、歐陽修等宰臣看,把宋英宗的罪證一一羅列出來,意思很明白,就想提議廢掉宋英宗。如果不是宰臣們的強烈反對,英宗的皇帝,還能不能繼續當下去,還真不好說。
那作為宋英宗來說,自己的命脈一直被曹太后抓在手裡,始終沒有安全感,禮法是不站在自己一邊的。若繼續以仁宗養子的身份擔任皇帝,曹太后就可以憑藉仁宗皇后、英宗養母的身份挾制英宗。英宗不肖,曹太后就可以廢黜英宗,從宗室子弟中另立賢者。
也就是說,要想不再受曹太后制約,就必須擺脫養子即位身份的問題,如果生父濮王也能獲得皇帝身份,那麼,英宗就是子承父業,天經地義,地位的正統性就不可動搖了。於是,宋英宗就想盡一切辦法,要追封生父濮王為「皇考」,等於是把濮王當父親,不再把宋仁宗當父親。如此,曹太后就不能再對英宗的繼承權發出質疑,而英宗一脈的後繼子孫,也就有了合法的繼承權了。
宋英宗拼命追封生父濮王為「皇考」,目的還是為了穩定自己的帝位,更是為子孫後代爭一個正統。但是,宋英宗命短,還沒來得及給濮王上「諡號」,就駕崩了,隨後即位的宋神宗,對爺爺是否有皇帝身份,並不太在意,也就沒有給濮王上尊號,此事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