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茗茗的詩,雖說是「自言自語」,但她沒有僭妄地透支道德優勢,她有能力也敢於面對完整的內心,她寫出的作品更富於「人味」。這是一部人性之書,迷茫之書,失敗之書,寬懷之書,私密之書,坦率之書,愛情之書,斷情之書……如此等等,彼此糾葛的情感經驗在這裡匯合。它們不比人性更糟,也不比人性更好,恰如其分地直指人心。讀這些詩句,我會感到它們 搡了我一下,拉了我一把,令我愀然又最終釋懷。
胡茗茗的詩,以經驗和技藝的真切與成熟,讓我在閱讀中減速,讓我看到了它的超逾個人「本事」的價值。的確,這是一些「自言自語」的詩,既是哀傷,又是對哀傷的療治。有一點自憐,但沒有以「純潔無辜」自詡;有一些傾訴,但沒有怠慢了藝術本身。特別是後者,我以為它應是一個真正的詩人永遠堅持的東西。
——陳 超
個人,甚至過分個人,敏感,甚至過分敏感,妖嬈,甚至過分妖嬈——如果胡茗茗想在詩歌寫作中做到「過分」,她就能夠做到「過分」;如果她想炫示她對世界的愛,她就能夠把一草一木發展為親人。她往往從小處落筆,然後推至大境界。她隨時準備給人以出其不意的語言轟擊。
——西 川
讓我想起美國自白派的詩歌。你有女人特有的敏感,有很好的句子,但寫得過於隨便。若有所節制,在意象上多下功夫,必有所成。建議你用減法,去掉那些解釋性過渡性的部分,會更奇特更有力。
——北 島
我願意向大家介紹說:這位詩人是個美女。但我不會說:這是一位美女詩人——請注意:這是非常不同的。見過胡茗茗兩次,性格開朗的真美女,走到哪裡哪裡熱鬧。河北詩人雖眾,但現代因子不足,我不知這是如何造成的,恐怕難以一言以蔽之。我有一種感覺,盯著現代不達現代,必須盯著後現代才行。像惡作劇一樣的本詩,是我欣賞的。
——伊 沙
女性詩歌,大多數是作者的身體史,同時也是個人的心靈史。她們即使不與外在世界建立複雜的聯繫,憑著敏感和內斂的性別特徵,也能依靠自身的資源形成一個完善而自足的情感世界。這種向內的深入探索並不因此而帶有自我封閉性,反而容易產生更大的張力和迷惑性,讓我們看到女性詩歌的魅力。茗茗的詩歌正是如此。她在向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沉入中,發現了自我的秘密,並在解析和破譯的同時,透明地展現出來,其純淨的質地仿佛原本就沒有雜質。這是從本質上說的,而在表現方法上,她的詩並不單純,許多東西糾纏在一起,形成了內在的節奏和旋律,整體絢麗繽紛,卻不迷亂。我們可以用「美麗」一詞來形容她的詩。 她處理事件和情感的方式不是對其進行冷卻,而是加溫,使其達到白熱化程度,所以她控制了經驗的量化數值,放開了性情,使詩在熱處理時達到了很高的濃度。在這樣的情感熱度中,許多精彩的句子往往不是刻意求之,而是自然生成,即語言中生成語言,即乾淨利落,又具有非常大的彈性,在詩中時時閃現出意料之外的光芒,讓人們眼前忽然一亮,並為之震撼。這也許就是我們在閱讀她的詩時容易被感動的原因吧。
——大 解
茗茗是河北人,河北是抗戰期間地道戰的老家。《地道》深受聶魯達《馬楚·比楚》的影響。我將《地道》仔細讀了兩遍,覺得茗茗有拿《地道》跟《馬楚·比楚》一較高下的野心。這值得讚賞。《地道》將歷史、文化、民俗、思想、對人性的考察等等融於一爐,充分體現了茗茗駕馭素材的能力,但形式上的翻新也並非不足為訓。比如,對地道戰紀念館中的檔案的使用,每一節中人稱的轉化都與檔案相連,細節和氛圍的轉換也跟檔案相連,很自然地給了讀者以明晰的暗示。長詩和組詩不一樣,長詩強調的是結構的完整性和有機性,《地道》能夠成為一首地地道道的長詩,排開其他方面的原因,節與節之間人稱的轉換、氛圍的自然轉換,稱得上至關重要。《地道》再一次證明了一個令人服膺的詩學原理:偉大的詩篇都是不純的,是泥沙俱下的。偉大的作品是大山,無機物、有機物、毛石、草木、鳥獸雖然雜處,卻各從其類,各就各位,既無法更改位置,也無法相互更替,何況它們還體現的是「萬物並育而不相害」的主旨。我無意說《地道》已經是偉大的作品,而是說,茗茗對偉大作品的樣態、模樣與腰身,有自己很確定、很確切的理解,這本身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敬文東
多年來,我驚異地發現,當下中國文學如果說什麼都具備的話,那麼,它最缺乏的就是令人感動。我們的文學不再感動我們,這將意味著什麼。因此,在這個意義上我肯定作為詩人的胡茗茗:面對人間事物,她的眼裡含著淚水,無論關己與否,她還是給我們帶來了感動。僅此一點,胡茗茗的詩就與眾不同。於是我還是想到:胡茗茗的詩不是戰旗和號角,也不是「現代派」時代的反抗和嚎叫。她的詩有如季風吹過天空和山崗,告知與人的精神世界相關的季節變幻,它時而如微風佛面,時而如狂風驟起。她以自己心靈的節奏感知世界是如此的豐富和不同。
——孟繁華
誦讀胡茗茗的詩比讀那些新聞報導或者旅行手冊更容易讓我們進入那個地域的真實和個我的生存景觀,那些冷冷的詞鋪成的幽暗小徑讓我走進她那總是夜晚、總是惶恐、總是用夜晚的感覺構成的小屋,那個精神小屋不佔用空間,但它絲綢般的遊走,卻承載著一個女人內心的重。詩歌中的石家莊(雖然胡茗茗沒有過多地直接描寫石家莊)是胡茗茗感覺中的底色,詩中許多奇妙的詞語、意象,以及獨特的敘述方式,都是從那些刮著黃風的街道,灰色的樓宇群,慷慨的方言中生長出來的。它們像沙子那樣迎面打來,粗礪,密集,尖銳,疼痛。
——馬新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