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亦子多村的日子

作者：甘南州臨潭縣司法局 王振華

我始終懷念著在鄉下工作的日子，和老百姓在一起，和莊稼、土地在一起，心裡似乎更踏實些。

中專畢業後，我到流順鄉政府上班，後來提任新城鎮黨委副書記，想想，前後有十二年了。調到司法局後，與老百姓的交道依然很多，這麼多年來，一直處在為群眾服務的第一線上。

2018年1月，我到術布鄉亦子多村擔任駐村幫扶工作隊隊長。包村領導範主任帶著我入戶，熟悉村情和戶情。他向大家介紹我，這是司法局的副局長，咱們村的幫扶隊長。我笑著說，範主任說得太麻煩了，大家叫我黑隊長就行。群眾看著我黝黑的膚色，紛紛說，這個好記，你就是我們的黑隊長。一圏走下來，大家都記住了我，我笑著說，以後你們可以叫我扎西東珠。他們問，你也是藏族？我回答，我是回族。大家說，你皮膚這麼黑，不是回族。看了身份證，才信了，都說這個隊長有意思，見面熟，和我們能說到一起去。

亦子多村是純藏族村，說藏語，也說漢語，老人們說漢語相對吃力，交流也困難。我對範主任說，我們還是要學點藏語呢，簡單的對話應該掌握會。範主任說，我以為你會點呢，你們回族會藏語的人多啊。他這樣說，是有根據的。臨潭古稱洮州，是茶馬互市的商品流通區，自古到外地，特別是到青海、四川、西藏等藏區做生意的人很多，主要以回族為多，稱之為洮商。洮商多年來往於臨潭和藏區之間，有的長年在藏區經商和生活，洮商與藏區群眾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互相稱之為「主兒家」。這是一個很有儀式感和認同感的稱呼，彼此相認為「主兒家」之後，與親友無異，婚喪嫁娶、貿易往來、牛羊放牧和日常生活，互相幫忙，世代相傳，有的「主兒家」已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之久，彼此的情義仍然不減，成全了一段又一段佳話。這種特殊的世交關係，極大地促進了民族團結和社會穩定，而學習和掌握語言，則成了「主兒家」的當務之急。於是出現了極為有趣而和諧的現象，戴著白帽的回族熟練地說著藏語，身著皮襖的藏族說起漢語遊刃有餘，一群多民族的群眾說話，時而漢語，時而藏語，時而又說到回族的特殊詞語。回族平常說漢語，但時常會用到阿拉伯語、波斯語等。

亦子多村有三個自然村，一個自然村也是一個社，相互之前隔得很近，總共有89戶481人。這樣規模的行政村，相對偏小，亦子多村四周都是卓尼縣的轄區，故而時常有人混淆，以為亦子多村是卓尼縣的一個村，更讓人困惑的是亦子多下路社臨潭籍村民有17戶，其它是卓尼籍村民。像這種情況，在臨潭比較多見。從地圖上看，臨潭和卓尼兩縣插花相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樣的行政劃分是極少見的，主要是因為，在歷史上這兩個縣在歷史上長期以一個主體縣出現，後來又分分合合，劃分行政區域時就出現了像亦子多這樣的「飛地」和像亦子多村下路社這樣兩縣村民混居的村子。

剛去下路社，我有時就混淆了。範主任說，其實很簡單，兩個縣村民住房的外部面貌不一樣。刷白牆的是臨潭，沒刷白牆的是卓尼。我仔細一看，果真是這樣。在腦尕桑腦家，我和他七十二歲的父親尕豆扎什坐在暖廊裡的沙發上說話，我遞給他二百元，說這是慰問金。他問，這是你自己的，還是公家的？我笑著說，是我的一點心意。我是咱們村的幫扶隊長，你家是我的幫扶戶。他看著我說，你不給成呢，你們工作的其實也不容易，就那麼點工資。我說，阿爺，都像你這樣就好了，有的人還說公家給的太少了。他嗔怒，現在的公家多好啊，有的人就是不知足，這麼好的政策，做點什麼不好，就是懶，靠公家靠習慣了。他說起了幾十年前的一些事和一些人，我不時穿插著問兩句，我們說著說著，身子從沙發上挪到了地板上，盤膝坐著，這是藏區牧民在草原上說話的習慣，我們時常也會這樣面對面盤膝而坐。臨走的時候，尕豆扎什拉著我的手說，你多來啊，我看你這個人沒有架子，心裡想的和我們老百姓想的一樣。我笑著說，阿爺，我是莊稼漢娃娃，以前在鄉下工作了十幾年。他點點頭，難怪。村裡不像家裡，你把自己照顧好啊。嗯嗯，我答應著，揮手向他告別。以後，我經常去找尕豆扎什，了解扶貧政策的落實情況，他家裡條件較好，2015年就脫貧了。但脫貧不脫政策，只要是符合他家條件可以享受的扶貧政策下來後，我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他，他總是說，政策越來越好了，農民的日子越來越好了。我告訴他，脫貧攻堅結束後，還有鄉村振興，咱們農村的面貌還要發生大變化呢。他高興地說，那太好了。

在另一家幫扶戶腦尕東周家，我了到解他的妻子身體不好，做了幾次手術，女兒智力低下，家裡條件不好。我鼓勵他，你是黨員，要帶頭脫貧致富，現在日車草的身體這樣，你就多養點牛。等她身體好了，你就去外面打工。他說，我雖然是貧困戶，但我是黨員，脫貧攻堅也有我的一份子。我和範主任以及後來調整的包村領導寧主任，還有村幹部多次商量，積極爭取扶貧入戶項目。後來，腦尕東周家陸續落實了危房改造資金、產業發展、公益性崗位等扶貧政策，女兒也辦理了殘疾證，享受殘疾人補貼，小學畢業後到甘南州特殊學校讀書。腦尕東周脫貧致富的勁頭越來越足，家裡養了二十幾頭牛，他和兒子又到周邊或外地打工，家裡收入多了，一家人的精神也好了，2019年腦尕東周家脫貧，同年腦尕東周被評為亦子多村優秀共產黨員。2020年各社配備社長，腦尕東周被東主那社村民推選為社長。他不僅僅實現了自己一家脫貧的目標，在東主那社的公共事務和脫貧攻堅方面也積極發揮著一名共產黨員的帶頭作用。

在臨潭，稱叔叔為巴巴。在日常談話中，有一個公家巴巴的稱呼，將公家稱之為巴巴，自然而親切。我和村支部索書記、寧主任去慰問貧困黨員，六十多歲的老黨員旦知才讓接過慰問金後，豎起雙手大拇指點讚，連口說，好地很，公家巴巴好地很。這樣的情景在入戶時經常碰到，特別是老人們總是說，現在的公家巴巴好地很，不收公糧，不收代金，種地有補助，老了有養老金，還有這麼多的扶貧政策，真正好。2020年1月12日，在迎接甘肅省第三方評估驗收時，評估組在聽到公家巴巴這個稱呼時，特意問了問，弄清原委後，都覺得這樣樸實的稱讚真實而可信，亦子多村的脫貧攻堅工作得到了評估組的肯定。

近三年，甘南州大力開展全域無垃圾工作，亦子多村作為公路沿線的村，又處在去臨潭縣城和卓尼車巴溝的三岔路口，環境衛生整治工作顯得更為重要。藏族群眾大都養牛羊，村居環境和家庭衛生較為髒亂。我和包村領導、村幹部帶頭撿垃圾，組織黨員和幹部群眾集中開展環境衛生整治，堅持每周一、三、五開展環境衛生長效機制，對養殖牛羊的群眾入戶檢查，及時清理牲畜糞便。今年持續降雨的天氣多，汛情嚴重，我和寧主任與高速公路項目部及施工單位協調，動用鏟車、挖掘機清理河道，有效排除了安全隱患。高速公路項目部的經理對我和寧主任說，你們真正操心，今年的這個汛情，河道不及時整治確實太危險了。駐村幫扶工作隊和村社幹部積極配合州縣交通局開展土地、房屋賠償工作，多次召集村民代表會議和座談會解決施工中產生的糾紛問題，我對寧主任說，今年高速公路上的事至少佔用了我們三分之一的精力。除了調處糾紛，還有疫情防控、環境衛生、安全生產等工作。項目部和施工單位的負責人多次對我們說，辛苦你們了，沒有你們的積極配合，我們的工程進度會慢很多。基於我們熱情的工作態度，高速公路施工單位接受了60多名村民到工地務工，其中40多名村民來自貧困戶家庭，切實增加了經濟收入。

去年，我改任非領導職務，知道的人都問我，你可能再不當幫扶隊長了吧？我說，鄉下工作的日子踏實，能參與脫貧攻堅這樣的大事，是我的幸運，還是到脫貧攻堅結束了再說。8月3日，國家脫貧攻堅普查組抽調人員到亦子多村開展普查後，脫貧攻堅進入最後的衝刺階段。我到亦子多村開展駐村幫扶已經兩年八個月了，這段歲月和我過去在鄉鎮工作的十二年，一起成為我人生中最珍貴的記憶，我所經歷的那些人那些事激勵著我紮根土地，在以後的道路上穩穩前進。

作者簡介

黑小白，原名王振華，甘肅臨潭人，甘南州作協會員，作品散見《北方文學》《延河》《鴨綠江》《散文詩世界》《散文詩》等。

來源：甘南州臨潭縣司法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