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瞿顏賦詩 |禁止轉載
1
白露第一次見夏珩的時候,他十一歲,她十五,他六年級,她初三。
夏家和白家算是世交,在白露的認知裡,世交的名詞解釋是大家齊頭並進,不分伯仲的有錢。因此,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一般條件的父母怎麼會和非一般有錢的夏家是世交。
所以說,上帝還是公平的,給你一個貧窮的人生後還會補償你一個有錢的世交。
白露去夏家的主要目的是給夏珩補課。用夏母的話說,夏珩的成績簡直是一塌糊塗,他小小年紀就不是盞省油的燈,目無尊長,生性頑劣,不近人情,不服管教。
白露那會兒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也隱隱有些不忿,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小男孩發自肺腑地鄙視。
你爸媽掙錢多不容易啊,你閒得沒事兒就不能好好琢磨琢磨怎麼花?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啊!
夏母帶她去樓上的臥室找夏珩,門兒一打開,白露看著裝修高端大氣的寬闊臥室,心底的憤懣又擴大了幾十個平方。
臥室的主人是個十一歲的小屁孩兒,比她矮了一個頭不止,烏黑油亮的發頂下一張規規矩矩的小臉兒。
白露摸摸他的腦袋,一臉長輩般的憐愛:「夏珩是吧?長得真好看!」
雖然她的姿態有點做作,但話是真心的。夏珩確實長得好看,他繼承了夏父凌厲的氣質,也沿襲了夏母容貌的精緻。雖然面容還沒有長開,但是眉眼間的英氣逼人已經初露苗頭,加之睫毛纖長,唇紅齒白,怎麼看都是一個招人喜歡的漂亮孩子啊!
夏珩不漏痕跡地甩開她的手,薄薄的一層劉海下眼底的不耐煩也就變得模糊不清,他後退了一小步,恭恭敬敬地打招呼:「阿姨好!」
「……」白露一口氣沒吊上來,要不是夏母在場,她真的會把手指頭戳在他腦門兒上,大喊三遍「小兔崽子你管誰叫阿姨呢」!
「夏珩!這是你白伯父家的女兒,是你的姐姐,你現在野得連叫人都不會了嗎?給我好好叫人!」夏母氣急,平時溫婉如水的姿態蕩然無存,眼底有隱忍的怒火。
夏珩一言不發,既不發怒也不認錯,嘴角抿成一條線,下頜繃得死死的,緊咬牙關。那雙澄明漆黑的眼睛裡有一閃而過的漠然,轉瞬即逝,快得像是錯覺。
白露心裡咯噔一下,想著,目無尊長、生性頑劣現在沒看出來,不服管教倒是真的。
再怎麼世交,她也是個外人,所以夏母並沒有再當著她的面教訓夏珩,把偌大的臥室留給他們,怒氣衝衝地轉身離開了。
白露雖然有點尷尬,但是還沒忘了自己的使命,自發地踱步到書桌前,「我是來給你補習的,你不是馬上要升初中了嗎?你爸媽的意思是讓我給你先預習預習,免得以後跟不上。」
夏珩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他穿著顏色鮮亮的居家服,襯得眼睛黑白分明,唇紅齒白,又薄又軟的劉海在額頭碎碎地鋪了一層,標準的乖孩子模樣。
但是,夏珩接下來說的話,瞬間讓她推翻了所有自以為是的定論。人不可貌相啊!
他坐在真皮小轉椅裡,眼底有一絲不符合這個年紀的冷漠和蔑視,張嘴便說:「我學習不好,不是因為我學不好,而是因為我懶得去學。你學習好,是因為你也就這麼點水平。你比我大四歲,但就比我高了三級,就這樣,你也好意思來教我?」
白露如同生吞了整個蛋黃似的被噎得直翻白眼,還沒喘過這口氣,就又聽見他自顧自地鄙夷道:「我和我家裡人不對付,不代表隨隨便便一個外人就能對我指手畫腳。」
「……」白露翻著白眼想著,她自從進門就已經被他完全壓制了,哪裡來的指手畫腳的餘地?
「好了,不管怎麼說,我是來給你補課的,咱們就事論事……」
白露本想息事寧人,但是偏偏夏珩不肯罷休,梗著脖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阿姨,雖然我們家有錢,但是我們不傻,你不要因為我爸媽照顧你,你就把他們當傻子玩兒。」
他的話瞬間把白露給點炸了,她張牙舞爪地去薅他頭髮,嘴裡嘶吼著:「誰是你阿姨!誰是你阿姨!我是你姐姐!你給我叫姐姐!你個小兔崽子……」
到後來,課自然是沒有補成,夏母聽到動靜上來的時候,白露正騎在夏珩身上,惡狠狠地扯著他的臉蛋威脅道:「給我叫姐姐!」
夏母把她從夏珩身上揪下來的時候,臉都是綠的。
後來,她忘記了這場鬧劇是怎麼收場的。但是對於夏珩,她總算是有了些了解,真是一個沒有這個年齡該有的天真活潑、言辭尖銳犀利不討喜的小兔崽子。果然知子莫如母,夏母的評價還是很中肯的。
不服管教,不近人情。
2
關於夏珩的記憶,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被衝刷得像是河床裡的鵝卵石,稜角盡失,模糊不清。不管是頑劣還是那副超脫年齡的成熟漠然,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就在白露以為這些童年的打打鬧鬧終於一去不復返的時候,她和夏珩又見面了。
那一年,她十八,他十四,她高三,他初三。
他們兩家雖然是世交,但那是大人的事情,能讓兩家人連大帶小湊在一起的機會並不是很多。這次聚會完全是因為白露高考結束,成績還算不錯,她物質基礎貧瘠的爸媽也終於有面子向別人展示自己肥沃的精神土壤了。
這場慶功宴是在夏家舉辦的,兩家的家長高興得不得了,白露露出一副端莊矜持的微笑,恭恭敬敬地回答夏父夏母的問題,並且在心中默默地os,交通大學畢業出來不是當交警,就像學考古出來的也不能去盜墓一樣。
夏母恨鐵不成鋼地嘆氣道:「露露,還是你爭氣!不像我們家夏珩,朽木不可雕,爛泥扶不上牆!」
就在他們其樂融融,安靜祥和聊天的時候,夏珩回來了,白露下意識地抬頭去看,在看到他的時候,第一反應是陌生。
夏珩長高了,但是依舊很瘦,頭髮減得很短,臉頰的輪廓也從小孩子稚嫩的線條裡脫模出來,有了幾分小男生的味道。雖然模樣變得不少,但是膚色依舊白淨,眼睛也是一如既往的漂亮有神,一點都沒長歪。
外貌的變化讓人驚豔,但是骨子裡的犀利不討喜還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他把書包甩在鞋柜上,迎著她的目光看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眼底似乎有波瀾微動,又似乎僅僅是在聚焦。末了,才懶洋洋地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他話一出,夏母跟按了彈跳鍵似的從沙發上蹦起來,指著夏珩咬牙切齒地低罵:「夏珩,你學習不好是你的問題,你沒教養就是我們的問題。你能丟自己的人,但少丟我和你爸爸的人!過來和姐姐道歉!」
夏珩垂著頭,背脊筆直,模樣規矩,不帶一點吊兒郎當,但是揚起的嘴角卻寫滿了不屑。
「阿姨,沒關係!夏珩就是和我開玩笑呢,您別生氣!」白露適時地出來調解。
「你叫我阿姨,他叫你阿姨,你覺得這合適嗎?夏珩就是故意在氣我,他就是沒家教,一副不學無術的德行!」
屋子裡氣氛有一瞬間的凝固,作為當事人的夏珩,一直乖巧地垂著頭,看著像是窘迫難堪,實際白露清楚得很,他只不過是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表示他的不屑和傲慢。
最後還是她爸和她媽解了圍,讓夏珩先回屋裡做作業,他們開始張羅吃飯的事情。
憤懣的夏母又絮絮叨叨了幾句,便也不再計較了,一群人自然而然把這頁揭了過去。但唯有白露注意到了夏珩在樓梯之上,居高臨下地回望了她一眼。
他眼睛半闔,眼尾已經有了狹長迷離的味道,嘴角不漏痕跡地上揚,把諷刺和鄙夷詮釋得很漂亮,頓了幾秒,才用唇語一字一頓道:「阿姨好啊!」
白露心裡咯噔一下,突然覺得可怕,她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該天真爛漫的年紀,他會變得如此尖銳犀利。
大傢伙兒吃飯的時候,夏珩沒有下樓,她爸說要上去喊人,被夏母制止了,「叫他幹嗎!少吃一頓沒事兒,讓他長長記性。長嘴不光是用來吃飯,也是用來好好說話的。」
一眾人不敢反駁,哼哧哼哧地悶頭吃飯,白露一直想著那道犀利冷漠的視線,有點食不知味,匆匆吃了飯,拿了幾個小豬模樣的豆沙包屁顛屁顛地跑上樓。
她很慶幸夏珩沒鎖門,不然她這副窮獻殷勤被拒的模樣就太難看了。
進了屋,發現小夥子正做作業呢,雖然不知道書包還扔在樓下的夏少爺是如何完成這項操作的。但她還是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把豆沙包放在他桌上,用長輩般寬宏大量的語氣寬慰他:「你現在正是用腦長身體的時候,不能不吃飯。」
夏珩抬眼看著她,上揚的眼尾竟然泛著粉紅色,他緊抿著唇,壓抑著怒火道:「誰讓你進來的?你覺得我爸我媽待見你,你就真把自己當成主人了!」
「自然不是主人。」白露也不惱,兩手一攤,迎著他壓抑著怒火清亮亮的雙眼道,「我是你阿姨啊,大外甥!」
她這樣明目張胆的挑釁,成功地把夏少爺給激怒了,他毫不猶豫地把豬頭包子甩在了她的臉上。豆沙餡兒溢出來的時候,白露拍著胸口感嘆,還好沒拿鍋盔啊!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她慢條斯理地擦臉,擦完臉,也不管夏珩緊繃的嘴角是否帶了一絲壓抑的惶恐不安,把手裡的另外兩個包子拿出來放在他桌上。
「你放心,我都成年了,不會再欺負小孩子了。你把包子吃了,你和別人賭氣,餓的是自己,不值得。吃飽了才有力氣生氣。再說了,你下午還要上課,到時候餓得肚子咕咕叫可是很丟臉的。」
你「阿姨」我有血淚教訓啊!
夏珩低垂著眉眼,睫毛顫了顫,握緊了拳頭,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你給我出去!以後不要隨便進我的房間!」
「好好好,我走我走,你記得把包子吃了。」白露妥協,趕緊轉身離開。
她抬步下樓的時候,清晰地聽見了夏珩狠狠地拍門上鎖的聲響。她頓了一下,腦袋裡有某處咯噔地響了一下,有點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希望得到這個小屁孩兒的原諒。
僅僅是因為他叫自己阿姨?還是因為自己連累他被夏母批評?似乎是,似乎又不是。
吃完飯離開的時候,夏父夏母言笑晏晏地送他們出來,白露突然想通了。
她希望和夏珩和解,不是因為任何外在原因,而是因為她自己。她不希望被他厭惡。被一個本該純真善良的小孩子,那麼赤裸裸地,尖銳地敵視。
3
大學生活比白露想得滋潤多了,她沒什麼太大的野心報復,所以選了離家近的大學,周六日還可以溜達著回家。和那些漂洋過海來讀大學的人來說,她這樣的待遇簡直是頂配。
因為太過悠哉沒壓力,所以大學生活過得分外的快,一晃神兒,她就快畢業了。
如果不是夏母聯繫她,在白駒過隙般的時間長河裡,她大概都來不及想起那個尖銳傲嬌的小男孩了。
那一年,她二十二,他十八,她大四,他高三。
夏母這次聯繫她,是因為夏珩在學校裡打架鬥毆。作為一個因為打架已經留了一級的備考生,夏母已經沒臉再去見老師了,而他爸爸在外地出差趕不回來,所以只好麻煩白露去應付交差。
白露想著,為什麼不讓她爸媽去呢?後來又一想,也用不著她爸媽,她是夏珩的「阿姨」,怎麼著也是半個長輩。
夏珩讀的高中就是當初她讀的那所重點高中,剛一進校園,久違的熟悉感就撲面而來,如果不是被校門口的保安攔下,她差點就感動得哭出聲來了。
和保安解釋了半天她真的是來見老師的,不是閒雜人等,但是保安並不信她和夏珩之間的人物關係。
白露兩手一攤,梗著脖子道:「我就是有這麼大的外甥,我就是這麼高的輩分,你怎麼著吧!」
最後她還是順利地進去了。敲門進老師辦公室時,屋裡一個高大挺拔的男生背對她站著,她嘴一禿嚕,張嘴就問:「老師你好,我是夏珩的小姨,夏珩呢?」
老師宛如看智障般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衝那個高大挺拔的男生努了努下巴:「喏,這不就是你的好外甥!」
白露猛一扭頭,正好迎上夏珩的目光,她呆愣了一下,用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面前已經長開了的大男生,果真就是夏珩。
他長得更高了,比她高了一個頭不止,身形卻是一如既往的清瘦,略顯凌亂的制服下是已經變得堅硬寬闊的骨骼。他已經從小男孩的模子裡徹底蛻出來了,變得成熟,挺拔,硬朗,有了獨屬於男人的韻味和氣場。
如果說從前還可以用清俊漂亮來形容,那麼現在,就只能用高大帥氣來形容了。那個別彆扭扭的小男孩,終於長大了。
「你是夏珩的小姨是吧?」老師一臉的不耐煩,不等她說話就絮絮叨叨地教訓開來,「夏珩為了女同學和別人打架,不止一兩次了,我們這是教書育人的地方,不是聚集地痞流氓的。也不是我說話不好聽,你們家這夏珩就不是學習的料,都留了一級了還這樣……」
白露看了一眼夏珩,他依舊是眉眼低垂,一言不發,側臉的輪廓稜角分明,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似乎是有一絲不安。她還以為,他在任何時候都是那樣淡定不屑的,原來也有他把控不了的時候。
思及此,她醞釀了一下,笑眯眯地反唇相譏:「這位老師,他打架鬥毆是不對,但是你憑什麼質疑他的智商?我想你應該清楚得很,他留級是因為打架,而不是因為成績差。」
「他成績還不差?次次班級裡倒數,你是做小姨的,自然是覺得你們家孩子樣樣好!」老師從鼻子裡哼了一口氣,語氣分外不屑。
白露被噎了一下,很是尷尬,扭頭去瞪夏珩,他輕飄飄地轉過頭,沒有搭理她。她只好硬著頭皮道:「這位老師,我想你之前一定沒打聽過,我們夏珩是以全市前十的成績考進來的,他成績變差,不單單是他自身的原因……」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夏珩一把掐住了手腕,厲聲道:「行了,你別說了!」
他把她扯到身後,衝老師鞠躬道:「老師,我們先出去了!」
「快走,快走,什麼小姨,沒素質!」
白露心有不甘地被拽到走廊上,夏珩鬆手的時候,她差點因慣性跟個保齡球似的滑出去,站定之後才憤憤不平地說:「夏珩,你們這老師不怎麼為人師表啊?她這是人身攻擊啊!她憑什麼質疑你的能力?」
夏珩背靠著牆,因為個子太高,俯視她的時候眉目間就帶了絲傲慢輕蔑。他過了變聲期,聲音低沉清朗,半點稚嫩不留,配合著他冷漠的言辭,殺傷力十足。
「我媽就是讓你來應付一下,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你是光有阿姨的年紀,沒有阿姨該有的腦子,你一個外人就這麼喜歡插手別人的家事,你以為自己是誰?」
走廊裡有來來往往的小女生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看夏珩的眼神裡滿是嬌羞,看她的眼神裡儘是探究。
哎呦喂,這群不明就裡的小崽子哦!
「走走走,上課去!看什麼熱鬧!」她揮揮手趕走了幾個水蔥似的嫩嗖嗖的小姑娘,轉而語重心長地仰頭看著夏珩,「如果是你媽媽批評你,那我肯定裝啞巴,一個字兒不說,因為在你們家我是外人。但如果是別人對你人身攻擊,我絕對不會姑息,因為這種情況下,他們才是外人。」
夏珩愣了一下,眼底有一抹白露看不清的情緒一閃而過,快到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隨即,他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白露樂陶陶地小跑著追著,嘴裡問著:「今兒老師批評你的時候,你的表現不太正常啊?你不是一直挺傲慢不屑的嗎,剛才我怎麼覺得你氣場有點不夠強呢!」
他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她,眼底的神色並不似往常那樣高高在上,很複雜,她並不能看清。
「因為我不想被任何人當著你的面批評。更不想因為我,讓你陷入不堪的境地。」
白露一愣,心想,嘖嘖嘖,年齡和自尊心正比例增長啊!
「哈哈哈,沒關係沒關係,我又不是你真小姨,況且,這些話我也不會和伯母說,你放心好了!」
她原本是在寬慰他,沒想到他壓根兒不領情,臉更加黑了,眼底一片陰沉,咬牙切齒道:「你要真是我小姨,你以為我還會在意你怎麼想?」說完,冷哼了一身,背脊緊繃地闊步離開了。留下白露呆頭鵝似的站在原地。
嘖嘖嘖,一如既往的傲嬌少年啊!
4
小姨事件之後,白露又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夏珩。只是聽老爸老媽說,夏珩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最近在發奮圖強,成績跟拔節的竹子似的噌噌往上長,好得嚇人,就連一直罵罵咧咧的夏母都被震懾得啞口無言。
白露當時咬著小籠包,就著被噎住的勁兒狠狠翻了個白眼:「你們倆夠了啊!什麼就哪根筋搭錯了?那是慧根被開發了!夏珩不是以前那個不討喜的小屁孩兒了,他現在長大了,成熟了!」
「是,變成了一個不討喜的大男生。」
白露舔了舔流在手背上的湯汁,沒反駁。她媽說的真是太他媽對了!
不知不覺,夏珩就要高考了。臨考前,白露這個「長輩」自然是帶著全體白家人真誠熱烈的期盼給他加油打氣。
白露準備請他吃飯,被他好一通鄙視,氣得她恨不得隔著手機遙控一個巴掌到他那張眼高於頂的傲慢臉上。
「你愛吃不吃!不吃拉倒!要不是我媽強烈要求,你以為我錢多燒的慌啊,沒事兒請你吃飯!」
她罵完,那頭突然沒了聲音,半晌,他才陰陽怪氣地反問了一句:「也就是說,你就是應付交差的,你根本不是真心幫我加油打氣的,對嗎?」
呃,其實也不是,當然有她的真心在,這不是氣話嘛!她斟酌著怎麼安慰這個傲嬌的大少爺,思前想後,才哼哼唧唧道:「其實也不完全是……我還是真心希望你考好的!」
「哼!一個當初剛剛夠到二本線的阿姨給別人加油打氣,可笑!」他話語間的笑意不加掩飾地蔓延開來,並非諷刺得逞的笑,倒像是小朋友討著了糖似的,透著股得意洋洋。
「哎!夏珩,你個……」她話還沒說完,那頭就乾脆利落的掛了電話。她對著嘟嘟嘟的忙音罵了句:「小兔崽子!」
兩人約在學校附近的小餐館吃飯,夏珩那少爺要擺譜,白露只能是要了喝的安安分分等著。
小地方缺情調,但不缺八卦。不多時,白露就從四面八方不同頻道聽到了關於夏珩的八卦。
比如說,他是很多女生的夢中情人,只可惜,他對誰都是一副愛搭不理的高傲臉。
比如說,他會為了一個女生跟只發狂的野獸似的跟別人打架,就因為別人用「沒胸沒屁股的老女人」來形容那個女生。
比如說,他會因為那個女生的一席話,就會不顧一切地好好讀書,就為了能讓對他刮目相看。
還比如說,他喜歡吃小豬模樣的豆沙包,據說,也是因為那個女生。
白露聽八卦聽得樂不可支,心裡想著,小姑娘們的想像力真是豐富,這人都張冠李戴了好嗎?給他吃豆沙包的人是她這個「阿姨」,不是他的小相好。
還有,那是小豬豆沙包,不是豬頭豆沙包,褒貶不分!
沒過一會兒,夏少爺來了,他一進來,姑娘們也不八卦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窸窸窣窣的驚嘆聲也是圍繞著他,但夏少爺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除了眉頭輕皺外,連一個眼神都不多餘給。
呵!小夥兒拽得很嘛!
「嘖嘖嘖,看不出來,你還挺受歡迎!」白露賊兮兮地看著他。
夏珩不耐煩地撇撇嘴,輕嗤道:「一群沒腦子的。」說罷,把手裡的打包袋遞給她:「你要的芝士蛋糕。」
「哎!你原來是買這個去了啊?我就是隨口說說的,哈哈哈,沒想到你還挺上心,果然是長大了……」
「你能不能不要總把我當成是小孩子?」他握緊拳頭,關節泛白,抬眼看她的時候,目光冷硬,透著迫人的犀利。
確實,不管從哪裡看,他都不再是個孩子了,他已經足夠成熟。
「好好好,是我不對,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可不是你一天天喊我阿姨嗎?倒是我的不對了,霸王條款啊你!
自然,夏少爺不是那麼好哄的,他把蛋糕掃進垃圾桶後,冷著一張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徒留白露一個人看著垃圾桶裡至少排兩個小時才能買到的蛋糕,猶豫著要不要撿起來吃一口。就一口!
夏珩高考的前一天,老媽非得催她去陪他看考場,白露忙著畢業答辯,一個頭有兩個大,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你這姑娘怎麼這樣呢!你伯母都說了,說她沒想到夏珩會那麼聽你的話,你看看,你去找了一次老師,他立馬就好好學習了!這考前你要是再鼓勵鼓勵他,他一定能好好發揮……」
白露打斷老媽的意淫:「您夠了!能把夏少爺那脾氣坳過來,那除非他回爐重造,跟我有什麼關係!他好好學習,還不知道為哪個小姑娘呢!」
「呦?你這是酸什麼呢?」
白露腦海裡的某根弦突然斷裂,她摸著自己狂跳的心口,自欺欺人的想著,不管夏珩多受歡迎,不管夏珩是否俊朗挺拔,不管他多受歡迎,都和她沒關係。
她整整比他大四歲,不是四個月。
她到底是沒去陪夏珩。到了傍晚,夏珩就打電話來了,語氣冷漠平淡:「伯母不是說你下午要陪我看考場嗎?你怎麼沒來?」
聽筒裡依稀能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她突然就卡了殼,支支吾吾道:「啊?哦,是,那個……我正好有點事兒。」
「呵,是不是非得伯母逼著你,非得你閒的百無聊賴,不然你壓根兒不會想著來陪我?」他的語氣突然冷了三分,隔著聽筒,白露都能想像到他眼底的陰沉。
「其實也不是,主要是……」
「你以為我稀罕是嗎?是你一直自以為是地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聖母般的覺得全天下就你最善解人意。怎麼著,事到如今,沒那麼多精力站在世界中心呼喚愛了?我說,阿姨,你還真別自作多情,哪怕我媽給了你再多好處,你也終究是個外人,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白露心口一滯,突然有點喘不上來氣兒,被夏珩冷語相向已經習以為常,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再也不能以一個「長輩」身份去面對他的任性冷漠了。
「你要這麼想就這麼想吧,明天好好考試,加油!」
掛了電話,白露眼眶突然有點溼潤,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倍感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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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珩發揮得很好,雖然他考試的時候發著高燒。聽老媽說,是因為他看考場那天正好下了大雨,他執迷不悟地淋了好幾個小時的雨,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
又過了半個月,夏珩的成績下來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優異,夏父夏母高興得不得了,大擺筵席,恨不得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讓他兒子迷途知返,改過自新。
白露一家自然也被隆重邀請了。飯桌上,夏父感謝白露給夏珩指點迷津,話還沒說完,就被夏珩打斷了,他冷著臉,眼底的神色冷漠又遙遠,話說的絕情冰冷,沒有一點之前的任性傲慢,反而透著知書達禮的疏離。
「這種事情不是一個外人能決定得了的,當然,也感謝姐姐對我的照顧。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自己想要好好學習,畢竟,我不再是小孩子了。」
白露乾笑一聲,喝了口水,滿嘴的苦澀。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叫她姐姐,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
再後來,夏珩以優異的成績去了國外一所高級學府,白露以不溫不火的成績進了一家金融公司做運營。
她以為,她會就此忘記夏珩。其實,並沒有,哪怕已經過了五年。
五年的時間,能打磨很多,比如她的性格,比如她的工作能力。但也有時間打磨不掉的,比如她壓抑克制的心意,比如說,她原來那麼喜歡夏珩。
五年之後,她和夏珩再次相遇。
這一年,她二十七,他二十三。她,工作五年,他,華麗回歸。
夏珩是被作為高級顧問請回來的,據說之前他一直在國外工作,雖然年紀小,但是就能力和資歷,已經擔得上一聲「夏總」了。
兩人在工作上並沒有什麼交集,白露只是偶爾能在公司例會上看到他的身影,氣定神閒,談吐得體,穩重成熟,風度翩然。
她注意到他手上的情侶戒,無聲地笑了。
這五年間,她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她自作多情地保證著自己感情的專一完整,以便隨時能迎接夏珩的回歸。可惜,也只是自作多情。
白露開始頻繁地相親,高矮胖瘦,跟挑白菜似的,幫子長的,葉子嫩的,都可以嘗試。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這賭氣般的相親活動會正好撞見夏珩。(原題:《阿姨,你男朋友掉了》作者:瞿顏賦詩。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號: 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