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要走過許多的路,也要遇到許多的人,他們如同指間的煙火,忽明忽暗,雲煙散盡,只餘下一抹灰燼。而總有個他不同,他就想穿越八萬裡的春風,溫柔了四季,驚豔了時光,待驀然回首時,縱然尋遍燈火闌珊處,也再也找不到了。
魯迅先生於國而言,為一執筆戰將;於她而言,縱是鏡花水月一場,也心如暖陽默暖寒冰,可寒冰終不碎,暖陽終西落。這女子便是——朱安。
對於朱安來說,魯迅是打天上而來的公子,無意間便掀翻了燭火,瞬間便點燃了她眼眸中盛滿的暮色,從此只有一人入眼,一人入心。
可這終究是大夢一場空,他於她而言,是鏡中月,清皎卻無魂;是指間沙,盈手卻難留。她於他而言,不過是天地過客,任去任留,悉聽尊便。
朱安和舊時代很多中上家庭的女子一樣,從小就被教養成一個切合傳統要求的典型:脾氣和順,會做針線,擅長烹飪,不識字,小腳。後來,經過親戚的斡旋,朱安議婚的對象是一名周姓前任官員的長孫——魯迅。
待到臨近成婚的時候,朱安的未婚夫魯迅又將在同年年底畢業,算得上是雙喜臨門了。出人意料的是,同時魯迅也拿到赴日本留學的獎學金,因此朱家想看到女兒成家的希望又落空了。不過旋即他們便釋然,以後家裡可是要多了一位留過學的女婿了,臉上自然有光,之後便眼巴巴的等著魯迅回來與朱安成婚。
魯迅遠赴日本後,很少回家,這時他也通過給母親寫信,要求朱安放腳,同時讓她去新式學堂學習,可這在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朱家看來,無異於大逆不道。最後這事也不得了之了。
後來啊,在日本留學的魯迅被母親騙回老家完婚,婚禮完全是按古老的繁瑣儀式進行的。魯迅裝了一條假辮子,從頭到腳一身新禮服。周家人知道他是新思想的人物,擔心他鬧事。可誰知,魯迅從頭到尾都很平靜,這讓眾人大感詫異。
轎子馱著朱安來了,聽聞魯迅喜歡大腳,就偷偷的在鞋子裡塞了些許棉花,可一出轎子就掉了,這仿佛也預示了朱安這一生悲慘的命運。
完婚後的第二天,魯迅並沒有按老規矩去祠堂。晚上,他獨自睡進了書房,留下朱安獨宿空房。第三天,他就從家中出走,又去了日本。
魯迅曾多次對友人說:「她是我母親的太太,不是我的太太。這是母親送給我的一件禮物,我只負有一種贍養的義務,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這無疑是將朱安本就瀕臨破碎的琉璃心直接打的粉粉碎。
後來,魯迅有了許廣平,朱安盼望魯迅回頭的心在此刻便被深葬進了黃泉中。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這深情早已入骨,難剔,難除,難醫。此後,她便不再奢望和他一起。
此後,她便不再奢望和他一起過這往後餘生了,只是默默地照顧著周老太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或許魯迅看過後,也有淡淡的愧疚在其中吧,可是書生最負心,縱錯也不改,只言養不言情。
等到魯迅去世後,朱安不計前嫌,熱情的照料許廣平母子二人,連周海嬰都對朱安心懷感激,對其念念不忘。
而朱安臨終前,淚流滿面地說:「希望死後葬到大先生之旁」,卻始終難遂她的願,只能抱著無盡的遺憾,結束這塵世的逆旅。
或許愛一個人便是如此,不計回報的付出,滿心歡喜的期待,可有的時候,卻也將自己刺的遍體鱗傷,滿心傷痕。
前半生的煙火氣,後半夜的風霜雪,縱有路終已不顧的孤勇,終究還是客途甘之若飴的俗夢。想把滿天繁星摘與你做裝飾,可此時蒼穹永暗,無星無月也無你。
朱安這一生,獨走一程,期許一程,回望一程。目光所及裡沒有他,翻山越嶺中也沒他,可他分明就在眼前,才下眉頭,卻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