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國古詩詞大會從第一季的驚豔出場,到第二季的全民狂歡,再到第三季的萬眾期待,人們隨著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開始把80年代下海經商,90年代的衣食需求,千禧年之後的生活享樂轉移到了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上來。
作為傳媒行業的權威,最為典型的莫過於中央電視臺。從僅僅播放新聞的中央一,慢慢擴展到覆蓋體育、娛樂、中外新聞、戲劇、兒童、影視、科教等等諸多方面的龐大視聽系統。
這正是生產力進步之後,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物需求的集中體現。
05年《百家講壇》的開播是中國科教傳媒事業的一個裡程碑。通過光碟刻錄和出版印刷技術的支持,《百家講壇》得到了巨大的成功和廣泛的社會迴響,也正是從《百家講壇》第一批走紅的《易中天品三國》、《紀連海講清史》開始,拉開了中國百姓從聽別人說到品別人講,再到自己通過博客、空間撰文互動參與其中的文化轉移過程。
因此從知乎到豆瓣,從微博到各大自媒體,歷經十年的文化百家爭鳴,每一文化行業、每一專注領域,都湧現出了一大批大V牛人,他們胸有筆墨,觀點犀利,甚至考證問題的角度與視野大有超越科班專家之勢。
但是,直到古詩古詞又在中華大地掀起一陣全民狂潮,我們才發現一個問題——我們都在背古詩,卻沒有人再能寫出詩。
中國的詩詞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從先秦文化時期的地方風詞歌謠,到漢代的詞賦,到唐宋時期的詩詞,一直到最後一個大一統王朝清,甚至在民國以後,中國的詩詞文化一路高歌猛進,從皇室貴族到平民百姓,無一不被這種文化上的喜好傾向所洗禮。
在漢代,司馬相如的詞賦被漢武帝手捧席邊愛不釋,詞賦是貴族的寵兒;在魏晉,曹丞相蒞臨邊疆廣海總是要借詩詞抒發一下情懷,詩詞是士家文化的代表;在唐代,數不勝數的詩人才子用唐詩描繪人生的春風得意,記錄民間的清貧悽慘,抒發自己的意見與看法,唐詩是全民皆兵的文化兵器;在宋代,文人騷客又是用宋詞體會世間炎涼和生鬼百媚,宋詞是暢敘幽情的記錄方式;在明清,詩詞慢慢被章回小說擠下神壇,但依舊是民間茶餘飯後打油會友不可忽視的文化手段;民國後,詩詞雖然被白話文淡出民間,但依舊是大家風範的秘密武器。
直到現在,經過九年義務教育的我們,除了為了最後能夠在考試中寫出上下句來背誦,寫詩幾乎成了「萬徑人蹤滅」。
能背固然是好,在特殊的心境、特殊的場合,借古人之詩能夠抒發胸中塊壘這固然是一種先進的文化,也是中華文化傳承的優秀展現。但能背並不代表會寫,能背一千首古詩不一定能寫出一句詩,把「聽」——「品」——「看」轉化成自己的觀點,卻不能把「背」轉化成自己的「作」?
我們都知道文化與經濟相連,生產力的進步會推動文化的發展。因此當資本主義萌芽在晚明含苞待放,以章回小說為代表的市井文化驟然興起。我們也知道,經濟決定政治,政治又反作用於經濟。用一句話來概括: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上層建築又反作用於經濟。
但我們都沒有注意到的是,文化與政治也是密不可分的。
回顧歷史我們可以看到,每當朝局陷入政治困局的時候,文化市場必然反其道而行之,必然會掀起一場文化運動。我們稱他為「古文運動」也好,「復古運動」也罷,無一不是要通過文化的反總用,修正政治上的問題,擺脫政局僵化上的困境。
因此唐代會有韓柳的棄駢運動,宋有歐陽修的復古運動,包括戊戌變法等等。
這個時候,與困境為敵的不是地方叛亂、不是武將持重,而是詩詞!
正是通過中國歷史上一次次的文化復古運動,湧現了一大批在政局中推動歷史前進的政治家,既讓詩詞文章一直保持著進步,隨時代煥發第二春、第三春,又讓政局保持著繼續前進的良好方向,通過文化的擴散增築自己在政事上的威嚴,從而用自己的個人魅力推動政局的發展。
因此我們不難看出,對於政治與文化而言,政治決定文化,文化反作用於政治。
隋唐一改前朝選賢用人的方式,通過科舉錄用人才。縱然其中依舊保持著高官門第的延續性,但即使是這些權貴子弟,他們也都是古詩能手。
隋唐之後歷朝歷代沿用科舉取士,但宋代的政治家更勝一籌,不僅能寫漂亮的詩詞,還要能寫出絕無倫比的文章。明清在科舉之上構築八股,可看看從八股中走出來的鄭板橋、龔自珍,詩詞文章依舊樣樣能有。
這個時候我們再來看看從唐到清的取人標準,唐代考試考是誰詩寫得好,宋代考試考的是誰詞章寫得好,明清考試考得是誰文章寫得好,經義理解得好。而文章辭藻的好壞,又離不開對於詩詞文化的廣泛積累和創作嘗試。
想要拿到官場的通行證,就必須把詩詞的基本功練好。
所以唐代送別友人,會張口就來的來一句「西出陽關無故人」,宋代看看邊疆的敵人就會張口來一句「西北望,射天狼」,明代看到竹子就會脫口而出「任爾東西南北風」。
而如今,作為走向社會的通行證,想把試卷中挖的留白填上就必須把詩詞背好。這種僅僅鍛鍊記憶力而不是創作力的方式,怎能寫出「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的詞句呢?
人們都說,每一個時代有每一個時代的文學,因此也強調每一個時代有每一個時代的詩句,不要太作苛求。
但可怕的是古詩創作的湮滅是教育制度的一個縮影,中國的古文運動不是靠一個詩詞大會就能扛起大任的,而是人才之路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