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和文藝理論家胡風說,詩人和戰士是一個神的兩個化身。歷史不止一面。許多人或許沒有想到,當年感動了一個國家、新時代仍激勵人們奮然前行的縣委書記的榜樣焦裕祿,也是一位多才多藝的文藝青年。高亢激越的歌吟,瀟灑流暢的演奏,信手拈來的小段順口溜,風度翩翩的舞姿……透過璀璨星鬥的別樣光輝,人們從有血有肉的楷模身上感受到,焦裕祿正是那個有著兩個化身的「神」。
主演歌劇《血淚仇》
焦裕祿說:「沒有困難,王東才和我是一樣的命運。」
1947年7月,人民解放軍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進攻。根據中共中央指示,華東局從山東抽調大批幹部隨軍南下,跟進開闢新解放區。
其時山東土改已畢。「幾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很是令人眼熱。博山縣第五區武裝部幹事焦裕祿,在商河縣搞完土改複查,經魯中區黨委「三查三整」選入南下幹部大隊。大隊人數逾千,穿軍裝、配武器。焦裕祿被任命為一中隊一分隊二班班長。經惠民縣油坊張村三個月集中整訓,1947年11月,南下幹部大隊改稱淮河大隊首批出徵。焦裕祿成為山東最早遠離父母妻兒、最早遠離勝利果實、最早遠離和平安寧環境的南下幹部之一。
為避開國民黨飛機轟炸,淮河大隊通常安排夜行軍。但開進途中,敵機投下的照明彈時常掛在夜空,有時炸彈就在行軍隊伍附近爆炸了。戰鬥行軍,隊員們背著背包、米袋,有的還有槍枝,足有幾十斤重。焦裕祿所在班,有王殿英、姚採俠、蔣敏等好幾個「花木蘭」。每天行軍近百裡,焦裕祿總是跑前跑後照顧大家,有時一人同時背四人的背包。到宿營地,他又忙著抱乾草、打地鋪,給大家燒水燙腳。
長途行軍枯燥乏味,焦裕祿幽默風趣的鼓動常使大家開心一笑,在輕鬆愉悅中忘記行軍的疲勞;他帶「銅音兒」的金嗓子,領唱誕生於萊蕪大捷的隊列歌曲《打得好》,使全隊官兵激情迸發,士氣大增。
焦裕祿1922年8月16日在博山縣北崮山村出生時,正是山東半島在德國和日本殖民統治下內憂外患日深、焦家由小康快速墜入窮困的年月。國門洞開帶來西風東漸。在南崮山小學讀書的焦裕祿雖衣食不濟,但課餘最令他心動神馳的,是學校中西合璧「雅樂隊」裡的西樂軍號和二胡、琵琶、笛、簫。焦裕祿少小就頗有靈氣,風晨雨夕常登山習練軍號,直練得號音脆如裂帛、高亢入雲;加之從小受爺爺薰陶有弦樂幼功,師承啟蒙老師蘇承厚悉心學習二胡技法,打砸滑揉,快慢運弓,每每忘情春花秋月和江河流水。焦裕祿還時常參加學校男女聲部合唱《木蘭詩》,吟唱《伏爾加船夫曲》。連年旱澇疊加,焦家雪上加霜,維持生計的油坊倒閉。1938年,正準備讀高小五年級的焦裕祿,不忍心父母為他求學把腰背弓得更彎,一步三回頭輟學歸田。他是那樣留戀課堂和「雅樂隊」,好在才藝的種子已播入心田。
淮河大隊進入河南黃泛區前,大隊領導想到1938年國民黨在鄭州花園口決堤放水後,人民飽受水、旱、蝗禍害,為做好群眾的宣傳教育和發動工作,決定由一中隊突擊排演現代歌劇《血淚仇》。
《血淚仇》的劇情是,河南農民王東才被地主逼迫抵押了家中的薄田陋屋,全家住破廟討飯為生。王東才外出討飯被抓壯丁,妻子走投無路賣女兒贖人。王東才剛被贖回家,又被喪盡天良的保長抓壯丁,王妻誓死相護,被保長一腳踢死。在黨的幫助下,王東才父女終於得以團聚。王東才回鄉帶領窮苦百姓鬥地主、分田地,將罪大惡極的保長押上了審判臺。《血淚仇》是與歌劇《白毛女》齊名的一出大戲。
《血淚仇》蘊含的階級情愫,使從未演過戲的焦裕祿和同班女戰友王殿英,都報了名。擔任導演的楊指導員從延安來,看到焦裕祿形象好,嗓子亮,肯鑽研,確定由他擔綱飾演劇中的主人公王東才。劇中女主人公桂花即王東才的女兒,由王殿英飾演。
焦裕祿雖然上學不多,但悟性好,又與劇中主人公經歷相似,一看劇本就觸景生情,淚水「唰唰」流了下來,很快入了戲。分隊長王繼先起初還有些不踏實,悄悄問他:「咋樣?演王東才有困難嗎?」
焦裕祿說:「沒有困難,王東才和我是一樣的命運。」
宣傳隊樂器少,只有板胡、胡琴、笛子和鑼鼓。演出用的服裝道具主要靠向群眾借。給王殿英借的棉襖棉褲又髒又臭,多處開花,蝨子多得滾成了球。王殿英乾淨愛美,看到借來的髒棉衣,嘴巴撅得能拴住油瓶。焦裕祿和顏悅色地開導她說:「咱演戲是為了宣傳教育群眾,是重要的革命工作。穿破棉衣是劇情的需要,不穿效果哪出得來?革命先烈連死都不怕,咱演戲還能怕髒嗎?來,快把棉衣穿上吧!」
王殿英穿上破棉衣,很快找到了感覺,自然而然進入了角色。
排練「桂花被賣」一場戲時,王殿英起初總是表演味十足。焦裕祿悉心琢磨後,啟發她說:「要帶著強烈的階級感情,仰面望著爺爺奶奶,現出難捨難分的神情……」
在導演指導和焦裕祿幫助下,王殿英成功飾演了桂花一角。
經過二十多天緊張排練,《血淚仇》終於在大家翹首以盼中成型,行軍路上連演十多場,受到沿途群眾熱烈歡迎。
1948年元月的一天晚上,《血淚仇》在豫皖蘇邊區駐地河南省鄢陵縣北彪崗村作匯報演出。十裡八鄉的百姓聞訊都趕來了,豫皖蘇邊區領導和數千名群眾一起觀看演出。
老百姓沒看過啥歌劇,但大幕拉開,源自中國鄉村最黑暗現實的劇情和撲面而來的濃鬱中國風格,緊緊抓住了觀眾的心。隨著劇情發展,人們時而義憤填膺,時而泣不成聲。當觀眾看到,王東才妻子被田保長殘忍地用腳踢死,悲痛欲絕的王東才母親在廟中觸牆身亡時,情不自禁高呼「打死田保長,為王東才一家報仇」,有的咬牙切齒往田保長身上扔磚頭,還有個戰士拉響槍栓,舉槍瞄準了萬惡的田保長。宣傳隊長慌忙起身提醒大家這是演戲,怒不可遏的群眾方肯罷休。
演出結束後,豫皖蘇邊區黨委副書記章蘊大姐上臺,讚揚淮河大隊一路行軍很辛苦,來不及休整,就演出了這麼好的一臺戲,代表邊區政府和人民表示衷心感謝。章蘊宣布,淮河大隊本來要開進大別山區,但我們這裡更需要他們。經報上級批准,淮河大隊就留在這裡,幫助我們消滅國民黨反動派,剿匪反霸,推進地方政權建設。
話音剛落,臺下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此起彼伏的歡迎口號聲。
舞臺上虛構的戲劇剛落下帷幕,舞臺後真實的戲劇又上演了。宣傳隊正收拾道具,忽聽幕布後傳來「啪啪」的抽擊聲和「哎呀,哎呀」的叫喚聲。眾人上前一看,一個尚未出戲的百姓,正揚起鞋底猛抽飾演田保長的演員。經勸阻,恨猶未消的百姓穿上鞋,罵著離去了。
當年的南下隊員董照恆,對焦裕祿的演出有如下回憶:
真料不到,他的演出獲得那樣好的效果。說是在看戲,倒不如說是對蔣政權的血淚控訴。臺下一片哭聲和吼聲,焦裕祿的扮相真是逼真極了,那時大隊辦行軍快報,編委會委託我採訪焦裕祿,問他為什麼能把角色演得那樣好。焦裕祿面露悲痛之色,沉重地說:我也是窮苦人,王東才一家的悲慘遭遇就是我家的遭遇。我本來不會演戲,但這樣的戲不用人教我也會演。要說是演戲,不如說是我在哭訴……
王殿英後來憶及當年《血淚仇》收官演出效果,這樣寫道:
這場戲之所以演得那麼好,主要是因為焦裕祿同志演得好,因為在實際生活中他有親身體會,舊社會他受剝削、受壓迫,被抓過壯丁,當過苦工,苦最大,仇最深,演戲就像演他自己那樣自然。
因才藝而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這是焦裕祿始料不及的。
1948年初曾與焦裕祿一起在尉氏縣彭店區剿匪反霸的張弗五回憶,當時,焦裕祿組織工作隊員和學校師生排演歌劇《血淚仇》,親飾男主角王東才。演出在彭店一帶引起強烈反響,客觀上成為掀起土改風暴的藝術動員。工作隊白天入戶宣傳,晚上搭臺唱戲,一臺戲倒出了貧苦群眾窩在心裡幾輩子的苦水,彭店區的土改局面很快改觀。
焦裕祿令同儕印象深刻的,是他與生俱來的金嗓子和行雲流水般的弦樂硬功。焦裕祿除會唱歌劇,對京劇、豫劇、呂劇也不陌生,拉二胡更見功力。當年,開封師範學院宣傳隊到尉氏縣大營區慰問,開演前拉二胡的樂手突發急病。救場如救火,隊長急得抓耳撓腮。焦裕祿笑吟吟地說:「我來濫竽充數吧!」隊長一聽又驚又喜,連聲說:「好呀,想不到焦區長還有這手絕活!您可給我們補了大臺啦!」
拿起「第二支槍」
在決定中國前途命運的戰略大決戰中,焦裕祿的順口溜是射向敵人心臟的子彈,是鼓舞人們衝鋒陷陣的號角,也是激情燃燒的火種。
1948年2月,焦裕祿剛到尉氏縣參加剿匪反霸和土改,擁兵兩千盤踞縣城的偽縣長曹十一就糾集六個中隊直撲蔡莊鎮政府。焦裕祿奉命給新編二十八團報警,部隊迅速擊潰曹部三個中隊,又同土改工作隊將殘匪聚殲在水臺村。戰後,焦裕祿被任命為土改工作隊指導員。
2月13日,彭店區委委員、土改工作隊指導員焦裕祿,帶領二十多名幹部來到周莊村,剛一落腳就召開了群眾大會。焦裕祿在會上宣布彭店區人民政府成立,講話中發布了兩首順口溜:
正月十四日子好,彭店區部成立了。告訴大家要知道,有仇有冤都來報。太陽一出照九州,天下人民沒自由,思想起來好難受。財主家裡住高樓,咱窮人家住的是破庵頭,思想起來好難受。財主家吃的魚和肉,窮人家少鹽沒有油,只餓得面黃肌又瘦。
明白如話、上口好記的順口溜,直抵心底,入耳紮根。
焦裕祿求學時尤善國文,他寫的《闞家泉的風景》膾炙人口:
仁者愛山,智者樂水。我欽佩那些為國建立過功勳的仁人智者,更愛哺育過無數仁人智者的好山好水。而最令我喜愛的,就是嶽陽山南山腳與崮山西山腳交匯處的闞家泉……闞家泉的泉眼有鍋口粗細,傳說有一條蛟龍自東海鑽來,在此處出洞,洞口也就成了泉眼。清凌凌的泉水從泉眼湧出,在近處的窪地浸成一個小湖,然後衝刷出一條河流,流經南崮山我的學校,奔向山外的天井灣去。我常在湖裡河裡遊水捉魚,也想看見那條蛟龍是怎樣自泉眼鑽出,張開巨口對著山上的旱地噴水……
焦裕祿的同學李安祥回憶,當年,國文老師把《闞家泉的風景》作為範文讓同學們背誦,帶領大家實地觀察景物後再與文中描述對照。
出色的表達能力和深湛的人文情懷,使焦裕祿形成了機智幽默、生動鮮明、平易上口的語言風格。戰友們回憶,南下路上,焦裕祿張口就來的順口溜,成了大家喜聞樂見的宣傳鼓動方式。
1948年5月,國民黨75師圖謀進犯我控制的尉氏南部地區。焦裕祿奉命帶3人到彭店區傳達縣委堅壁轉移指示後,返回時同縣委失去了聯繫。後遇蔡莊區劉雅耀區長的隊伍組成隴海大隊,到通許縣羅莊找到28團,次日同部隊兵分三路,到杞南迎擊搶糧的國民黨扶溝縣長郭新坡部。焦裕祿一部因走錯路,在李巴勺以西遇國民黨新五軍200旅。戰鬥一打響,一些新同志就沉不住氣了。焦裕祿大聲疾呼:「大敵當前,敗退就是死路一條!必須堅決頂住敵人,等待主力接應!」穩住陣腳後,焦裕祿帶幾個黨員幹部配合部隊在最前沿阻敵前進,一直堅持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得到28團主力接應,甩掉了敵人。李巴勺遇險,一些人思想波動很大。焦裕祿自編自演順口溜,現場進行鼓動:
槍桿是個寶,革命少不了,靠它把印奪,蔣匪被打跑;
槍桿是個寶,堅決要拿好,靠它翻了身,地主被打倒……
1948年8月,經尉氏縣委書記張申提議,縣委研究決定,焦裕祿任尉氏縣大營區副區長兼武裝部部長,主持區黨政全面工作。
清末民初以來,河南「盜風之盛,甲於各省」。荒年亂世,災害頻仍,匪患像復燃的野火,在城鄉瘋狂蔓延。加之軍閥連年混戰,流落民間的20多萬支槍,成了各路草頭王拉杆子最好的本錢。
尉氏地處敵我拉鋸區,崗環嶺復、樹茂林密的窮沙窩大營,又是方圓百裡出名的土匪窩。當地百姓說:「大營九崗十八窪,窪窪裡頭有響馬。」大營土匪如麻,70多個村村村有土匪,大一點的土匪頭目有上百號之多。其中血債纍纍、百姓提起來就發怵的,當數人槍數百的黃老三。水臺村一戰,黃老三受到沉重打擊,僥倖逃脫後仍躲在暗處夜聚曉散,伺機暗殺。
擒賊先擒王。焦裕祿帶領民兵突襲黃老三指使群匪密謀暴動的山川寺,單刀赴會與黃老三鬥智鬥勇,三擒兩縱黃老三剪除其黨羽,迫使其交出藏匿的武器,最後把逃往他鄉企圖東山再起的黃老三抓獲,公審後槍決。焦裕祿有感於勝利不易和意義重大,會上鼓動說:
打倒黃老三,窮人把身翻;殺了黃老三,大營晴了天!
這首順口溜插翅飛遍大營全鄉,成為打開土改新局面的標誌。
1948年11月,華東500多萬支前民工,匯成浩浩蕩蕩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勢直逼淮海戰場。焦裕祿受命任尉氏縣彭店區支前民工大隊長,率2400餘名驍勇民工,頂風冒寒挺進蘇北前線。隊伍出發時天降大雪,運送麵粉的小車不能推行,全靠支前民工人扛肩挑。開始,民工們每人扛一袋麵粉。焦裕祿一人扛了兩袋麵粉,民工們也不甘示弱,多數扛了兩袋,有的扛了三袋,還有的乾脆用扁擔挑四袋。你追我趕的隊伍中,響起了焦裕祿富有感染力的現場鼓動聲:
尉氏來支前,任務是運面;有人擔四袋,個個幹得歡!
在決定中國前途命運的戰略大決戰中,焦裕祿的順口溜是射向敵人心臟的子彈,是鼓舞人們衝鋒陷陣的號角,也是激情燃燒的火種。
驚豔蘇聯專家
徐俊雅晚年睹物生情,喟然長嘆:「他一輩子就穿過這麼一件好衣服,陪同蘇聯專家聯歡,很是氣派……」
1955年3月到1956年12月,焦裕祿任大連起重機器廠機械車間實習車間主任。他努力學技術學管理,同時組織車間工人文藝組演節目活躍文化生活。節假日,車間悠揚的絲竹之音不絕於耳,焦裕祿親自上場伴奏。歡聲笑語中,工人的生產積極性和創造性明顯提高。
隨著焦裕祿對生產技術的熟稔和管理經驗日豐,瑰麗多彩的城市為他青春活力的釋放,提供了更多可能和更為廣闊的空間。
明媚的假日,廠小禮堂音樂蕩漾,舞姿翩翩。焦裕祿作為廠裡的中層,閒暇時也要陪蘇聯專家下舞池。舞技舞姿當然不成問題。焦裕祿眉宇英俊,身材挺拔,舉止儒雅,用風流倜儻形容毫不為過。當年南下路上,宣傳隊來自延安的楊指導員曾留學蘇聯,組織大家習練過交誼舞。問題在於,焦裕祿缺乏進入那個場合必備的行頭。焦裕祿妻子徐俊雅一番思量,為他添置了一身深藍色的直貢呢中山裝。
服裝從來就是一種政治文化符號。在共和國如日方升的年代,在蘇聯巨大示範效應引領下,與城市女性的最愛布拉吉遍地開花相適應,有條件的中國男士也爭相穿起了中山裝和列寧服。帶著對共和國美好未來和家庭幸福生活的希冀,焦裕祿筆挺熨帖的中山裝,徐俊雅青春靚麗的布拉吉,成為洶湧服裝大潮中一朵激情飛濺的浪花。
焦裕祿二女兒焦守雲,以晚輩的情愫和速寫的筆觸寫道:
在大連的時候父親度過了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母親對我們講:「你爸爸一生沒享過福,最好的日子都是在大連度過的。」母親給父親買了一套深藍色呢料幹部裝,這也是他穿過的最好的衣服。父親悟性高,身材是瘦高個,跳起舞來風度翩翩。蘇聯專家都誇他,你一個拉牛尾巴的,舞也跳得這麼好。母親也很時尚,燙了頭髮,穿上了時髦的布拉吉。這段生活經歷,母親回憶起來總是陶醉其中。
焦裕祿在大連舞會上穿過的那套直貢呢中山裝,現陳列在蘭考焦裕祿同志紀念館。60多年時光磨礪,中山裝的顏色已明顯晦暗,衣領依稀可見「地方國營大連服裝廠出品」字樣,下面的商標「晨光」已磨損得只剩「辰兒」字樣。徐俊雅晚年睹物生情,喟然長嘆:「他一輩子就穿過這麼一件好衣服,陪同蘇聯專家聯歡,很是氣派……」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深藍色的直貢呢中山裝,使人想見青年焦裕祿的瀟灑身影,亦可感受到徐俊雅為他置裝時的款款深情。
開封市委書記侯紅主編的《精神的豐碑:焦裕祿》一書,有當年焦裕祿在大連陪蘇聯專家跳舞的描述:
舞會開始了,在輕音樂聲中,一對對蘇聯專家歡快地跳著,偶爾上去一個本地的,不是踩人家的腳,就是像鬼子進村似的走不成步。這種場面弄得起重機廠的領導臉上好沒面子。一曲終了,一個金髮藍眼,嘴抹口紅的蘇聯女人,邀焦裕祿跳舞。音樂起。徐俊雅為丈夫捏著把汗:「我可不知道他跳過什麼舞呀!可別像剛才那位一樣……」
焦裕祿跟著音樂的節奏,帶著這個蘇聯女舞伴翩翩起舞。他的步子是那樣的輕快,舞姿又是那樣的優美。一剎那,全場觀眾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他們身上。連不會跳舞的老梁也帶頭鼓起掌,結果引起一片掌聲。又一曲結束了,女舞伴的手還不鬆開,嘴裡連說「哈拉紹」,非要拉著焦裕祿再跳一曲。她好像感到,這是來中國後遇見的最理想的舞伴。舞會散了,一同從洛礦來的老梁把焦裕祿抱了起來……
在焦裕祿盛裝出席舞會之際,燙了發的妻子徐俊雅,穿一襲旗袍或布拉吉,溫婉如蘭旋轉在舞場,一副嫻靜脫俗的淑女風採。這是從戰爭歲月和鄉村生活中走來的焦裕祿夫婦,從未享受過的一種日子。
一個風和日麗的假日,焦裕祿全家來到美麗的星海公園遊玩。大連海濱湛藍的天空,是那樣的澄澈和剔透!碧波蕩漾的海上,東達、西達、二砣子、老偏……幾個名字土氣但模樣可愛的小島,像伶俐乖巧的孩童,在海中盡情嬉戲。穿中山裝的焦裕祿英姿勃勃,穿布拉吉的徐俊雅婀娜多姿,孩子們忘情地在海灘上奔跑著,歡笑著,在泛著浪花的潮水中撿貝殼、捉小蟹,眼前穿梭往來的輪船,海天相接處的點點白帆,給他們童稚的心靈打開了憧憬未來的窗口。
「二呀麼二郎山,高呀麼高萬丈……」海鷗低翔,浪花飛舞,水天一色的海濱,驟然響起了焦裕祿帶「銅音兒」的歌聲,剛勁挺拔,響遏行雲。和著焦裕祿極富穿透力和感染力的歌聲,徐俊雅甜美輕柔的歌聲也響起來了,緊接著,是孩子們參差不齊的童聲伴唱。
那一天,焦裕祿夫婦和孩子們,還在海濱興致勃勃歌吟了他們百唱不厭的歌劇《白毛女》選段。圍繞那根寄寓著喜慶和希望的紅頭繩,焦裕祿唱了楊白勞的唱段,徐俊雅唱了喜兒的唱段。兩代人幾個聲部的海濱演唱,是在氣勢雄渾的《志願軍戰歌》聲中結束的。
焦裕祿攜妻子兒女去大連海濱觀光和散心,一生中只有這一次。
(本文根據作者所著長篇報告文學《大河初心——焦裕祿精神誕生的風雨歷程》改寫,作家出版社出版)
來源 北京日報
作者 高建國
流程編輯 邰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