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如果有人提到柏拉圖,那通常指的是柏拉圖式的愛。這種愛不強調感官的欲望和享受,只是一種精神上的愛慕,甚至不摻雜任何肉體概念。
真的是這樣嗎?
在翻開所有柏拉圖著作的時候,我們看不到柏拉圖對女性的尊重和理解。柏拉圖說,女人膽小、懦弱、狡詐,就道德而言,是不能和男人相提並論的。他斷言,女人是受到上帝懲罰靈魂的轉世,只有那些膽小怕事,沒有正義感的男人,才會投胎成為女人。
所以,柏拉圖不會在感情上來討論男女之間的關係,他看待婚姻的方式,是從人類繁衍,以生育為目的的。在必要的時候,國家應該幹涉此事,讓合適般配的男女成為眷屬。如果一個男人在戰爭中表現英勇,國家就有義務將女人作為獎賞賜給他們。而女人呢,只是男人附屬的公共之物。你看看,在柏拉圖的眼中,哪裡來的溫柔的「柏拉圖之愛」?
但是,柏拉圖的愛,在事實上仍是存在的,這與他的老師蘇格拉底是分不開的,在當時的雅典,愛情除了男女之間,還有另一種表現形式。
如今的社會,恐怕可以用很多不好的詞彙來描述它,但在當時的希臘,這是一種席捲貴族到平民的風氣,流行而時髦。
蘇格拉底十分喜歡青年男子,在哲學辯論之外,他愛上了雅典城的天才兒童阿爾克比阿德。在《宴飲篇》中,柏拉圖通過阿爾克比阿德的話,描述了「柏拉圖之愛」,也即是蘇格拉底之愛。
阿爾克比阿德的原話如下:「
好吧,先生們,我去和他約會的時候只有我們倆在場。我心裡指望從他那裡聽到一些情人們約會時說的甜言蜜語,我自己就喜歡這樣做。可是我的指望落空了,他一句好話都沒有。他只是和平常一樣與我交談,到了該分手的時候,他說了聲再見就走了。
於是我又邀他一起去體育場做運動,指望藉此可以達到目的。你們信不信,我和他一起練習摔跤,沒有旁人在場,可就是沒做成那件事,一點進展都沒有!我明白了,這樣做不會有什麼收穫,於是我又想了想,最後打定主意,大膽地對他發起正面進攻。因此,就像情人想要勾引愛人一樣,我請他來吃晚飯。要想請到他也不容易,但最後他終於答應了。
第一次,他來吃了晚飯以後馬上就要告辭,而我當時很害羞,沒能攔住他。第二次,吃了晚飯以後,我不停地和他交談,一直談到半夜,他要走的時候,我以夜深為理由,強迫留他過夜。就這樣,他和我同榻而臥,就在吃晚飯的那個房間,沒有別人,只有他和我。
…
當時燈熄了,僕人們退了下去。我決定不再和蘇格拉底拐彎抹角,直接把心中的念頭告訴他。
所以我推了他一下,問道,蘇格拉底,你睡著了嗎?
他說,還沒有。
我問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
我說道,我想只有你才配得上做我的情人,可是你好像很害羞,不肯向我提這件事。我想,要是我不肯答應你這件事,那是很荒謬的,就好像拒絕把屬於我或其他朋友的東西給你。為了使自己成為最優秀的人,我一直很熱心交朋友,我認為你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幫助我,因此,像你這樣的聰明人要是對我有要求,我肯定不會拒絕。如果說我過去曾經和哪個俗人相好過,那麼我發現更難拒絕你這樣的聰明人。
…
這時候,我感到自己已經把箭射出去了,也以為射中了他。因此,我就爬了起來,不上他再有機會說一句話,就把我的大衣蓋在他的身上,當時正是冬天,面目我自己也就鑽進了他的破大衣下面,用胳膊摟著這個人,這個神奇的人,就這樣躺了一夜——蘇格拉底,對這件事你同樣也無法否認。先生們,不管你們信不信,等我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我實際上還沒有和蘇格拉底睡過覺,你們知道睡覺的意思,他的行為就好像我的父親或兄長。
我在那件事以後的心情你們可以猜想得到。我一方面感受到了他的鄙視,另一方面又敬仰他的性格與節制,我從來沒有想到會遇上如此有克制力的人。因此,我既不能惹惱他,和他斷交,又沒有辦法可以引他上鉤。
」
這種完全傾心於對方,而又有所克制的愛,本來應該被稱為蘇格拉底的愛,但在柏拉圖的引申下,其中描述了對哲學本質的理解,意思就是,哲學是愛神的一種表現,所以也是一種愛。
於是柏拉圖之愛,就成為了哲學之愛,哲學家之愛。
總的來說,哲學的愛不是感官上的愛,但是它也沒有完全排除激情的愛,是因為激情也是哲學的一種本質。為了是這種愛能夠長久,它就不能停留在感官享受的層面,只有戰勝了欲望,才能進入更高級的愛中。
在《宴飲篇》中,蘇格拉底對激情之愛升華到哲學之愛的描述扣人心弦。他說,迪馬提歐對他說,愛神真正的本質是對美的追求,是希望在中激發自己的創造。
這才是人生的永恆和不朽之處。
所有的人都希望「不死」,傳宗接代當然是保留自我基因的辦法,但是誰來保有精神上的不死呢?一個在精神上有生育能力的人,又應該如何保有生的能力呢?在他的心裡,總想遇見一個有同樣精神能力的人,和這種人在一起,他就會文思泉湧,創造出無數的可能來。
所以,哲學之愛的真諦是尋找美,在對美的尋找中接觸到真正的愛。看到了美的肉體,看到了美的靈魂,看到了美的道德,看到了美的認識。在這一層層的追求後,他終於看見了,美不是肉體,不是靈魂,最後也不是道德和認識,而是美的本身。
這是終點,如果人生還有價值的話,那麼它就在這裡,在這裡人所能見的美,就是一個形而上的概念之美。
就這樣,哲學之愛就成為了超越的愛,成為了大大小小一切愛之事物的總和,成為了愛的理念。
既然愛是一種理念,那麼人生的所有,都可以,哦不,都必然是一種理念。這就是柏拉圖的理念論。人之所以成為人,愛之所以成為愛,都是因為萬物皆有一個完美的理型。世界是一個場所,每個事物都在這裡向著完美前進。
但這樣一來,世界上每個事物,都不會是這個事物本來的模樣,而只是它的一部分,或者說是一個投影,就像火光裡的山頂洞人一樣,只看得到自己張牙舞爪的影子。
我們是暫時的,我們的理念卻是永恆的。我們每認識一個事物,便是在靈魂中回憶起了過去的東西。靈魂是不死的,認識就是回憶。激情是人在塵世中回憶起過去的唯一途徑,而哲學就是激情,就是神靈帶給世間的愛。沒有哲學,就沒有愛的本體,沒有愛的理念。
所以,柏拉圖的愛就是柏拉圖的哲學,他的哲學就是真心相愛者的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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